收回了璧剑,姚易的脸上带着些许轻松,既准备出世,就无需再藏真名,这贵公子识剑,必非等闲之辈,心下便有一番结交之意。
“此璧剑天下各道三年秘授一柄,为仪剑,也是考取三寸冠终试的凭证。我观足下年约十几,竟为此剑之主,真是后生可畏!”尽管早已猜到,可卢业的语气依旧掩饰不住惊讶。
“三百年前有贾申十二岁得剑,我侥幸得剑,比不上他们那等真大才。公子能识此剑,亦非常人,可是定江人?”
“阁下自谦了,我出于吴阳卢氏,此番是来定江游玩。倒是阁下,要去朝都夺个三寸冠来做官么?”
“我等寒门之人,苦读诗文政略,就为求个三寸冠,功名在手不说,三寸冠受天地之力,亦能给我等一番玄能。”
卢业嘴角一扬,山羊胡中的冷笑中带着不屑:“三寸冠不增寿元,法术亦不如修士。按我看,想要求玄能,还不如寻个门派修行自在。”
姚易久居山林,对修行门派不甚了解,今天见听此情形,心下竟有丝意动,但深仇未报,铁羽之谜待解,自己是否有天分成为修士亦是未知,令他不由地打消了念头。
他准备好了说辞来回复,抬头却见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卢业身边冒出,围绕着卢业旋转,如同一副huó dòng的甲胄般包裹着全身。少年瞪大了眼珠,刚要发问。可下一刻又起变化,那些水珠迅速地汇聚到胸前的位置,变成了个人头大小的水球。刹那间,一个透明的龙头从中跃出,咆哮着直扑少年的面门而来!
姚易心下又急又怕,只能迅速用手抱住脑袋,可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片刻后,耳边传来两个声音:
“小先生?”
“小兄弟?”
少年摸了摸脸,又看了看手,发现并没有受伤,连带卢业身上的水也消失不见。迎上的只有卢业和丁水关切的眼神。
龙呢?
眉头皱了皱,姚易飞速地思索着这桩怪异的事,但眼下还是寻了个由头解释道:“方才脑里一股钻心的疼,可能是昨夜没歇好,伤了神。吓着你们了。”
丁水见他如此一说,倒也放下心来转身赶牛。卢业似是不信,眼睛深深地打量着少年,只见他不断地àn mó着太阳穴,擦拭着满头汗,倒像是真的,便按住心中的困惑。
不过,经此一变,车上的两人再也没有开口聊天的兴趣,颠簸中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卢业起身道别,在姚易满是疑窦的眼神中走进了上云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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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云观是定江道唯一的道观,可香火却没有因此旺盛起来,整个道观格局中正,虽有些年头但干净整洁。卢业刚进了正门,只多走了几步就见到了中心的香炉,顺着灰石阶而上,入了三清殿。
这个时辰的大殿,早课已然结束,三清神像静立其中,案台上已燃半截的香柱飘散着缕缕烟气,空荡荡的殿内惟有一老道,素面长髯,身穿浅蓝鹤氅,闭目端坐于讲桌后,看起来倒像是在静思冥想。卢业提起下摆,在大殿中心处随手抓了个蒲团,对立而坐。
“施主不跪不拜不许愿。是从何处来,又有何求?”老道抚髯而问,像是看到了他。
“我从山中来,欲了陈年约。”
说话间,卢业凌空一指,只见九滴水珠顺着指尖凭空凝结,破空声起,不带停滞地疾射出去,扭曲了周边的空气,直击长须老道。
老道缓缓睁开左眼,只一眼,水珠便停住了,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般,无法前进,只在半空中自我旋转着,发出嗡嗡的悲鸣。而作为反击,大团如翻云般的白气从老道背后探出,如贪食的蟒蛇般,以迅雷之势,一口气吞下了所有水珠。
见此,卢业倒也不急。只见他数结手印,指向白气,只听“咔咔”声响,须臾间九枚如发丝冰针从白气钻破而出,向老道再刺去。只见白气团扭了扭身体,化成鱼形,击浪般地扫尾,九枚冰针横受一拍,伴着“叮叮叮”之声击落在地。
“为了三子之约?”老道表情悠然,抚须问道
“是!”卢业的回答干脆明了。
“我这代还是初次,秒极,秒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老道长须中划出一道笑容,连带白气也游动了起来
“你们躲了那么久,要早知你也欲交手,就省了我这番乔装藏气。让我好好试试的你的阳鱼!”
伴着回答,卢业食指在虚空中画了个坎卦,化掌一推,顿时殿内寒气大盛,印向那团他称为阳鱼的白气团,不仅如此,坠地冰针感应到坎卦的冷意,如活物般纷纷响应而来。眼见此招已出,老道心知,再不出手,阳鱼危矣,便不再迟疑,睁开了右眼,如水中散墨般的黑气电光火石间从背后急钻出,迎上了坎卦水气充盈的袭击。
阴鱼!
“轰!”
如同雷鸣的爆炸声响彻整个上云观。透着散开的烟雾,殿内的青瓦散落一地,坎卦冰针早已湮,唯有阳鱼和阴鱼首尾衔接地依偎在空中,不断旋转的它们,赫然是一副太极图!
“阴阳双鱼竟如此玄妙!”
眼中盘旋转动的双鱼,没有带来一丝挫败感,反让卢业心下确实激动。他的身上泛起一阵青光,澎湃汹涌的气浪从鼓起的衣服中一层层涌出,隐约带着海浪声。一粒粒水珠毫无征兆冒了出来,遍布全身。
若是姚易在场,定会再吃一惊,卢业周身显现着的水珠甲,与他先前所见无二!
老道见此情形,一阵骇然。忙取了膝上平放的拂尘,横生一丝白光对着卢业扫去。阴阳双鱼也在感召下,相互交织着追光而去。
卢业眉头一皱,水珠甲颗颗脱体而出,伴着呼呼的风声,卷成了水珠旋风迎白光和双鱼而上。可就在撞上的前一刻,卢业变招了,水珠在他的驱使下急转变形,汇聚为一颗晶莹的龙头,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伴着高亢的龙吟声,撕碎了白光,洞穿了阴阳鱼,掠向老道的脑门!
“嘣!”
可水龙过后,没有血肉模糊,没有端坐道人,只有冲破的殿墙和殿外得意的笑声。
“出来打个痛快,输了你修墙!”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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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业!水甲!龙头!
姚易按着璧剑的手心不断出着汗,疑惑始终缠在心头挥之不去。
魔怔了?还是卢业的秘密被我窥视到了?
无论哪一种说法,他都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揉了揉头,强行将自己从思考中扯了出来。望着道旁的水稻,思绪又飘回了隐居的幻想中。
突然,车轴声连带眼前流动的景色一同停滞了下来。姚易微微侧头,出声问道:“丁叔?”
而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背影和扬起却没落下的鞭子。缕缕黑气从丁水和二黄的身体中冒出,又如同毒蛇般扭动着,扑面而来。姚易心头一紧,转身就欲逃跑,却迎来一个狂热的眼神。
灰袍包裹着瘦弱的身躯,探出的干裂面容微微扭动着非同常人的笑,看着面前的少年,舔了舔嘴唇,沧桑又沙哑的声音在姚易耳边响起:“交出圣典,留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