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易放下湖笔,扫了眼纸上的那几十个字,舌头紧贴着上颚搓动了一下,方才把口水咽下。
酸!
“师兄,还没干呢!”
守在桌面的秦征迫不及待地夺过了宣纸,哗啦啦地作响。他脑袋向前微凑,见这四行漂亮的小楷,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晶莹发亮的气,直接打在字面中间,又似有灵性地向两旁扩散过去,挑眉道:“这不就干了嘛。”
感受到那股清凉之意,姚易就知道秦师兄吐出的是真气。
真是牛刀杀鸡!
捧起这份卷纸,秦征奉若珍宝,一脸深情地念道:
朝霞起白露,
月色迷归处。
轩楼生影伫,
孤枝待鹊顾。
姚易不愿再多说什么,只觉自己写这诗,虽意指微显,可在秦征这么朗诵,显得大胆露骨,他又想起方才那股陈醋气息。
好在秦征十分满意,竟是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入叠起来,放入胸口,堆上了如秋菊般的笑容,道:“虽然简单了点,但还是好诗啊。师弟,看来你是真骚,幸亏我没放过你,不然哪有此等佳作大成。现有如此法宝,此番上山,定能夺欣儿的芳心,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朝姚易挤了挤眼睛,他起身欲走,却听少年提醒道:“师兄,看在你与我今日的交情上,我才捉刀代笔,切莫宣扬了出去。还有,记得自己再领悟和誊抄一遍,你我字迹不一。”
秦征一拍脑袋,恍然大笑道:“哎呀,还是师弟你小心谨慎。”
这师兄怎么从一只仙鹤,变成了一只老鼠呢?
难道这就是情爱的代价?
在姚易不解的眼中,秦征乘着那只白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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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来客栈的二层边,有一个女孩走在那木制长廊上,宝蓝色的碎纱裙如同低垂而下的星辰草,摇曳而过,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前步向前,直到长廊最深处的房间处,方才停下了脚步。
女孩左顾右盼,确认四无旁人后,她推开了左手边的房门,泥鳅一般地溜了进去。
靠着门的那张脸发丝纷乱,稚气已脱的鹅蛋脸上,玲珑可爱的五官上蒙上了愁云,像沾了灰的羊脂玉。
“筝儿,怎么了。”
如花照水,似柳扶风。
有一素衣女子坐与床榻之上,似画中笼烟眉,形神之眸盈秋水,娇愁满面,看得直让人心儿发颤,怜爱尤生。
筝儿倚着门儿,双肩一耸,埋头低声道:“绛姐姐,我怕。”
女子见她这幅模样,语气也不受影响,而是耐心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她了解女孩的秉性,总是大惊小怪的,可谁让自己和她最亲近呢?
筝儿眨了眨眼睛,神色慌忙地道:“今天早上,玄岳下来了一个人,他骑着仙鹤,一下子就把雾气给清光了他们这么厉害,我们能打地过吗?”
女子捂嘴一笑,眉眼间的愁容去了大半,指着女孩,宠溺地道:“师尊来时的交代,你可是都忘了?”
筝儿抬头沉吟了片刻,方才一本正经地道:“没忘啊可抢东西不都得动手嘛。”
女子纤手一挥,指着面前的圆椅,示意筝儿坐下,方才理顺她的散发,嗔怪道:“你啊,没出世多久,哪学来的歪理。我们这番来,收的是人,可不是东西,再说了,我们不是抢,而是从剩下的选出来。想想看,我平时去捞花种,不是先把好的给你了,再从剩下的挑吗。”
筝儿抱着女子的手,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又不服气地道:“我知道绛姐姐对我好,可是师尊不是说让我们去选材吗,这好的都让玄岳拿走了,到时候到手的可全是差的了。”
女子拿她没有办法,有耐心地解释道:“傻筝儿,我们两大宗门选人岂能一样?这玄岳注重的可是悟道,五行和心性,我们要的却是花意,就拿你这种天分,都不一定能够进玄岳。退一步说,我们这干的可是捡漏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和主人家去明抢。”
筝儿恍然,小嘴又不消停地问了起来:“绛姐姐,我看这次参加kǎo shì的人有上个成百上千呢,听说玄岳这次最多也就收几十个人,剩下的可有近千人等着我们捡漏”
她眼睛猛地睁大,十分惊恐地道:“这么捡下去,我们岂不是要到明年才能回去。”
女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之前那十几天,你问都不问,现今怎跟开了窍似得。”
筝儿抓起女子的手,一边晃着一边撒娇地道:“绛姐姐,说说嘛。”
女子戳着女孩的瑶鼻,正色道:“那你听好了,这玄岳的第二道测试可是会试验出所有人的五行属性,借此机会,我们只要留意那些木属突出的人就行了。再加上我们只收女性弟子,如此筛选下来,有个二十个人就差不多了。”
“这还差不多,又不用打架,又能完成任务。”筝儿伸着懒腰,声音软糯地道:“我只想早点回花房睡上一觉,这俗世的房间太难看了。”
她着实想念自己那个方寸天地,藤蔓枕头总是枕着特别舒服,还能听到枝叶的呼吸。方木床板总有特殊的熏味,只要一闻就能安然入睡,还有那个门口滑溜溜的树根,冲上去特别刺激,像在飞一样
女子被她这幅娇憨的模样逗乐了,拍着她的手臂道:“小懒虫,只想着睡,事情可没完呢!我们虽然不能明抢,但是私下也要去主动发现有缘人,多用你的鼻子去闻一闻。”
筝儿像是想到了什么,惊道:“哎,绛姐姐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闻到的一个味道。”
女子奇道:“是谁?”
筝儿搓了搓双手,道:“就是昨天早上拿剑的小哥哥,说话很温和的那个。”
女子有些不可置信,问道:“璧剑主?”
筝儿颔首道:“对对对,就是他。今天早上他从我旁边经过的时候,也是那个味道,绝对不会错。”
女子脸色有些奇妙,问道:“一个男的怎么会有花香?”
筝儿笑着否定道:“不是花香,就是一股很特别很舒服的味道,哎呀,不知道怎么说啦!不过今天那个玄岳的人,也是来找他的,因为他也要参加这次kǎo shì。”
一个不当官,想做修士又有味道的男孩子?
女子暗自诧异,若不是自己心蕊受损,她定要去辨别一番。
像是想起了什么,筝儿突然大叫道:“呀!光顾着怕那个玄岳道士了,我都忘记带饭了,不行不行。”说着,她就急冲冲地启门而去。
“傻丫头。”
女子笑了笑,眼中尽是疼惜。
笑靥和脚步声一同消逝,她按着胸口,颦眉而思。
如丧家之犬,朱门觅食,还要深藏于世,韬光养晦。
她恨,却不知恨谁。
她苦,苦的是师门。
天绽弟子为何沦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