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峰之下碎白的瀑流横泄而下,又从中间生的凸岩阻断了直将的水流,将其分流到东西两侧,顺着不知何时已经安放在那的龙头雕像中喷吐至地面,顺着溪道又将水引导到方才二人跃过的九阶瀑布。
一瀑,生数瀑,化千流。
待姚易将注意力转向前方时,他才发现那块分水的岩壁下满是黑瓦,相衔而砌的密集房舍在阳光的笼罩下,显得异常平静,闲适。走近几步,就能清楚地看到门庭之处有数根灰白石柱,支撑着叠放二层的黑瓦,中心处更是镶有黑底黄字的石牌匾,上书“上清宫”三个大字,笔法遒媚劲健,气韵浑然。
高山流水,阴阳协调。
二人径直地穿过古朴的褐色大门,面前展现的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可除了中心处摆立着的金色香炉,没能看到一丝的人影。
卢业像是背后长了眼一般,见怪不怪地道:“现在是未时,他们都在用膳和午休。若是往日的临山试,可是要到酉时方能结束,无人迎接倒也在情理之中。”
姚易点了点头,说起了另一个疑惑:“道宗的修炼不是有辟谷之说么,为何还需进食养神?”
卢业脚步依旧迅捷,语调漫不经心:“辟谷是有,但仅仅只是不进肉蔬五谷,改而吸天地之气,融补体内的真气。至于养神也是一番自古就传下的修行功夫,夜寐戊卯补阴,午眠未时纳阳,阴阳共取,方才有益于锻体炼气。”
话音刚落,入堂的拐角处有一青衣少年的身影闪过,他好奇向宫外瞟一眼,见到缓步入内的卢业,浑身没由地一抖,急忙俯身行礼道:“宫主!”
卢业一手轻抬,示意他起身,饶有兴趣地问道:“时凌,都已是未时,怎么还在这晃悠?”
时凌一把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道:“我才刚吃完。”
卢业停下脚步,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打趣道:“你这孩子入门才一年多,每次吃的最早,也吃的最慢,也没见你吃的多,今日我倒是想请教你其中有何乾坤?”
时凌双肩一缩,原先屈弯的背更驼了起来,赧然说道:“以前家里穷,没吃过宫里这么好吃的饭菜,还时不时有那山里的獐子肉,每次那么一大块,我就想多咬几口,多嚼几遍,把那味道给吃透”
姚易不由地笑着接话道:“一年了,还没习惯?”
时凌喃喃地回道:“我吃糠吃了十九年,一年不够我习惯的”说着,他忽然意识到说话的人不是卢业,“你是谁?”
卢业拍着姚易的肩膀,向时凌介绍道:“这是刚拜入我座下的弟子,名叫姚易。”
姚易向这个早他入门的师兄行了一礼,却差点没把时凌吓破胆,急忙推辞道:“方才有所冒犯乃是无心之举,姚尊室不要折煞我了啊。”
少年不解地问道:“预室?”
卢业没有直接和姚易解释,只是向时凌吩咐道:“你先下去吧,顺便把让下面的人知道,今日上清宫有一个预室了。”
“谨遵宫主法令。”时凌俯身向后退去,身形闪动,就消失在外宫的步道上。
卢业跨过内宫的木门槛,宽大的堂屋两旁各自围着两间小屋,他挥袖指向东侧那间最靠近堂屋的房舍,沉声道:“尊室的称号似是从立派之初就流传下来了,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现今,你就是上清宫唯一的预室弟子,那间屋子给你住了,先进去歇息吧。”
姚易微微颌首,也没有客气,几步上前就推开了木门,入眼处就一张铺着绸制桌布的会客圆桌和数张木椅,布靴踏在地板上,发出轻响,竟然是木制的地板。中间的墙上挂着一个硕大的“清”字。
相比先前那在云来客栈的“清”,这房内的“清”筋骨锋芒,多了几分傲意。可相比方才所见石匾的“清”字,它的笔法更加洒脱,平添了几分灵性。
朝里侧再进一步,看向屋子的东侧,长约七尺的木床叠着被褥,朴素无奇的长桌上空无一物,只剩暗huáng sè的蒲团隔在长桌和木床之间,再无他物。
从这,姚易似乎能看到了一个修士的一天。
怀着诸多的好奇,姚易出了房门。
内宫的院子里,空无一人。
他返回房中,随意地坐在木椅上,望向蔚蓝的天空。
良久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右手一动,掏出藏于怀里的葱油饼,咬了一口。
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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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宫的堂屋内,有一个特殊的里间。
它不算大,却显得很拥挤。
七十一张道人的画像自上而下地挂在那片雪白的墙壁上。
卢业双膝跪拜在黝黑砖片铺成的地面上,白衣袖紧贴其上,俯首印面,身子又如弓弦一般弹射回去,笔直无比的上躯挺立在这静谧的房室内。
他的视线停留在西南角落,也是最后一张的画像上。
上面画着一个头配黄冠的黑发道人,面色慈和脚踩积雪,一手反按寒气之剑,站于一座白云缭绕的山巅之上,俯视地面。
那正是上清宫背靠的那座主峰。
“师父,明彦今天也有徒弟了。”
“他叫姚易,是我从归夜邪徒手上救下的。”
“虽然天赋不突出,但他的心性不凡,连掌门师兄的正清符都被他破除了。”
“非但如此,他和庚辰剑的缘分也十足深厚。”
“我相信,这是天赐予我和上清宫的继承者!”
卢业沉默了片刻,声音突然变地缓慢,深邃
“二十年前的也绝对不会再次发生”
男人起身向外走去,蓦然回首。
画像静静贴于墙上,慈和不减。
七十个玄木牌位在明灭的烛火中巍然不动,庄重肃穆。
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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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宫,时凌呆呆地侍立在一座黑瓦单房的门外。
木门忽然开启,走出一个身穿黑色长衣的中年男人,他打着哈欠,就要美美地伸一个懒腰。
青衣少年见男人出房,顾不上礼节,火急火燎地向他报告道:“师父,我们上清宫这次有尊室了!”
“什么?”
若是在平时,男人定是破口大骂徒弟不懂规矩。可现在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反而是顺着时凌的话急忙问道:“几个?”
时凌老实回答道:“是一个年轻的少年。”
男人闻言,负手叹气,拍着徒弟的肩膀哀怨道:“时凌,你的地位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