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居所如何?”
卢业推开小屋的木门框,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的姚易睁了眼,急忙起身迎接。
“你这孩子倒是性子清静,就没有出去熟悉下环境吗?”
卢业接过姚易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面上的微笑渐渐浮现。他对少年如此迅速地进入角色而感到满意和欣喜。
姚易却是谦虚道:“自幼祖父管教地严厉,每日只知蹲守茅屋读书,倒是少了诸多童趣和好奇心。”
闻言的上清宫掌事,伸手抚着柔顺的山羊胡,沉吟了片刻,方才五指连击桌面,目光好奇地问道:“莫不是这般的性子教你度过了这正清符的封印?”可很快他又否定道:“可你的心中的那份执念,我可是见识过的,连这个上清宫储宫弟子的身份都宁可不要啊。”
少年定神想了半晌,可就如手舀清泉,明明取得出,却又从指缝间溜走。姚易知道自己通过了心试,可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通过,甚至连自己经历了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留下。
卢业看出了姚易的异色,神色紧张地道:“身体不适吗?心试多半会留下一些后劲,伤害神识,想当初我也是”
姚易难得地失礼了一次,强行打断师父滔滔的话语,有些为难地道:“我的神识还算清醒,除了一道亮丽的白光外,我记不得心试中的其他事了。”
卢业点头表示理解,随后解释道:“那道白光应当是你破除心障前后的场景,只是你的冲势实为惊人,竟然活生生地破除了正清符姑且,可以把你称做历年心试的第一人了。”
不同于初次见面时蒙受卢业的夸奖自己的反应,现在的姚易反倒是显得深沉了许多。从那记录试相成绩的老道口中,他早就清楚了解到试相成绩在玄岳修行的重要性。对于天赋是倒数的他,心试第一人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在萧府时的神采奕奕,论典梯上的温文尔雅,立于问心台的闲适淡泊。卢业能明显感受到少年身上的变化。上清宫宫主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子,忽然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如果你没有通过心试,我可能会毁约。”
卢业坐在椅子上,将视线拉向那红绸铺成的桌布,整个人蓦然低沉了许多:“为了上清宫的传承,我可以抛弃许多东西。”
少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直视桌子对面的救命恩师,平静道:“我知道,师父你会那么做。”
“可我也将命运交给你们了,所以哪怕我心试失败了,我也会感谢愿意给予我机会的人,亦不会去记恨那些拒绝我的人。”
“不适合自己的,强求只是徒增怨忿。”
“师父,我只有十六岁,可我早就当了很久的先生了,很多东西我是看得透的。”
卢业抬头平视姚易,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谓其是新采玉,却忘藏山几多年。
卢业又笑了起来,喉头大动,抚须道:“书读得多,还有这等用处?”
姚易一本正经地道:“读得杂,道理自然懂得多。”
卢业拍着大腿,咂舌道:“到底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啊。”
姚易身形端正,认真地道:“当然是您,不然我住的房舍怎么这么小。”
卢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头向外边一扭,道:“大房子就在那,你想住进去可得先把我的画像挂进去。”
姚易笑着摇头道:“姚易可不敢觊觎师尊你的位置,反倒是对庚辰剑更有兴趣。”
卢业面色突然一紧,就像湿润的白纸忽然风干了一般:“你确定?你的心境可刚平静不久”
姚易了解卢业的意思,可是他并没有因此动摇,反而坚持道:“师父,我很在意这件事。”
卢业叹了口气,挥动起宽大的袖口,伸出的右手向上凭空一抓,精光一闪而褪,这柄与姚易有过两面之缘的上清宫至宝骤然而现。
刹那间,无情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小巧的房舍内。
卢业右手向下一转,松手让庚辰剑悬浮在半空之中。
此情此景,和在萧府之时再无二般。
在少年眼中,寒气伴生的庚辰剑还是这番直锐分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身处上清宫中,姚易自觉它身上的肃穆和庄重之意更深,在冰面上折射的微光,就像是那曾经身为剑主的数十代祖师的审视。
上清宫宫主不敢对庚辰剑抱有疑虑,可身为水行一脉的传室至宝和象征之剑,为何会选中一个水行不突出的孩子呢?可要他去怀疑自天介祖师就传下的试相盘,想法刚一产生,就会被自己迅速地扼杀掉,毕竟那三件至宝可是有祖师亲言的“为玄岳择万世之才”的豪言镇着呢。
所以当姚易慢慢向前探去的指尖,每一寸前进牵动着卢业的心。
没有声响,温热的指尖轻点着剑身,就像许久未见的问候。
庚辰剑轻轻地抖动起来,身上的寒气想收了刺激一般变地狂躁起来,卢业见势不妙,就要用意念强行将其收回之时,庚辰剑强行挣脱了他的束缚,继续抖动起来。
只听咔擦一声,像是什么裂开了一般。惊住的二人认真地检视着剑身的每一寸地方,却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裂痕。
细小的长纹在姚易的指尖舞动,只听哗哗声起,平整的见面在内部长纹的撞击下开始扭曲,化作一个熟悉地身形。
依然是那条游龙,只是显得比上次稍微大了一些,原本可以绕指而上的身形,现今已经变得如同手指一般粗细,只是对姚易的亲昵依旧不减,纤小的四个爪子踩在姚易触剑的手指上,矮小的身体里也蕴藏着强大的威势,只不过还不够让面前的二人臣服。
姚易抖了抖手指,尝试和它勾通道:“回去吧。”
小龙像听懂了指令一般,从手指一跃而起,龙头沿着右边一转,整个小身体竟然如同真龙一般绕飞而起,一头撞进了庚辰剑之内,直至消失不见。
剑面平直如初,一点也没有看出原先破碎的痕迹。
卢业笑道:“看来它从未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