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列科夫在村子里呆了几天,但再也没有再见到卡捷琳娜,他想,她肯定被关禁闭了,他下一趟行程的目的地是东西伯利亚的森林,他去那里并不是为了冒险,而是为他的雇主找一座废弃的金矿,中间人给了他很高的定金,但那钱大部分已经变成了死亡公路上的那辆抛锚的廉价越野车,他必须得完成任务,所以他马上就得走了。
卡列科夫写了一封信留给旅店老板,希望他转交给卡捷琳娜。
他打听了卡捷琳娜家的住所,他晚上偷溜到卡捷琳娜家后面,想借助tōu kuī来看她最后一面,或许卡捷琳娜还能看见他,再给他一个甜美的微笑作为送别的礼物,奥伊米亚康的房屋都有许多地方深埋地面之下,他冒着零下四十多度的严寒,堆起一米多的雪台,又费尽心思把它弄得结实,以便能达到卡捷琳娜房间的位置,他的雪台仿佛是伊卡洛斯的蜡翼,随时可能分崩离析。他想,自己就要离开了,哪怕再跟她打个招呼也好啊。
等他真的爬上了雪台,向着房屋里看去,看见的不是卡捷琳娜的房间,而是一个会客厅,他震惊了,那一瞬间世上所有能令人屏住呼吸的情绪都集中在他心里,压得他喘不过气。灯光下,卡捷琳娜的父亲并不在那里,但有另一个比卡列科夫更加英俊的俄罗斯青年似乎在百般讨好着卡捷琳娜,卡列科夫觉得他那种谄媚的表情就像奥伊米亚康的雪橇犬一样。
开始卡列科夫很有自信,那种恶心的人怎么能比他更优秀?一个求偶的雄性牲口怎么能让卡捷琳娜开心得笑出来呢?但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呢?
但他马上就慌了,他看见卡捷琳娜那原本有些难堪的表情消失了,在那只雪橇犬的谄媚下,她笑了,那是真正的开心,他把她逗笑了,那他离让卡捷琳娜喜欢就又进了一步,这简直要把卡列科夫逼疯。
正当他想继续观察形势时,雪台塌了,他整个人陷进了雪里,如同掉进奶油中的蚂蚁,无力加无助。
卡列科夫从没有遭遇过如此的挫败感,他曾经很自信,但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我真的配得上她吗?以前他觉得让女孩子开心很容易,所以他总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现在他最喜欢的女孩被别人哄着,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卡列科夫走到卡捷琳娜家门前,他想伸手去敲,但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他想起卡捷琳娜的父亲,那个严厉强壮的俄罗斯男人,挡在他和卡捷琳娜之间,如同高加索山一般。他本来伸手就可以抱一下女孩,现在离他太远了,远到他一点也看不见她。
“你走吧,我很欣赏你的热血和勇气,但卡捷琳娜不需要勇气,你懂吗,小伙子?”
卡列科夫身旁的沟壑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铲雪,他强壮的如同棕熊一般。
“我……”卡列科夫说不出话,他说不出他有什么资本可以从一个女孩的父亲那里带走他的女儿,他的学识和社交技巧以及年轻的精神在卡捷琳娜父亲的眼中一文不值。
“我不想多费口舌,你喜欢卡捷琳娜和能跟她在一起是两回事,你将来就会明白得更加透彻!”卡捷琳娜的父亲说。
卡列科夫沉默了,他感觉心脏被人狠狠的扎了一下,那种感觉真疼,以至于全身都无力得要虚脱,然后栽倒下去。
他就那么回了旅店,旅店老板对他很是欣赏,一看到他进来便咧开他那肥胖的大嘴,高兴地问:“怎么样?能带着那姑娘到贝加尔湖看风景了吗?”
卡列科夫笑了,那么苦涩和哀伤,老板一看便收起了他的笑容,他明白了,他年轻时也这样过。
卡列科夫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夜未眠,他一直想着卡捷琳娜父亲说的那句话,“你喜欢卡捷琳娜和能跟她在一起是两回事。”真是残酷到没有一点点仁慈的话,理想很现实的距离让人一眼望不尽。
第二天,卡列科夫自己雇了车,向着下一趟的目的地出发,在车上他打开shǒu jī,看着他的任务,只要拿到酬金,他就再也不用为生活发愁了,同时他也知道这次的任务异常艰难,他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但他已经下决心赌一把,
他朝着渐渐消失的村庄大喊:“等着吧!等我再回来时,我就把这里买下来!谁也阻止不了我带走她!”
司机一下子还以为他疯了,赶紧抚慰他的情绪,以防他让自己的车子翻下公路。
现在想想,那是个多蠢的决定啊,那句豪言壮语现在彻底成了笑话,他再也见不到卡捷琳娜了,而那个雪橇犬一样的混蛋可以拥抱她,甚至可以亲吻她,甚至会……啊!!!想到这里卡列科夫是一万个不甘心,他要起来把那个混蛋像熊撕扯猎物一般撕得稀巴烂,可是现实呢,他仅仅动一下都像是举重破纪录一样艰难。
卡列科夫难受起来,五官都扭在了一起,从他眼睛里挤出两滴浑浊的泪水,把脸埋在冰冷的手套里,痛哭起来,他痛恨自己,你为什么没有能力!为什么没有钱!啊?你回答啊!卡列科夫?你现在连命都没有了!
直到,连哭都不再能缓解他的痛苦时,他才仰起头看看天,看看高地下的林海雪原,青山白峰,还有那天边的一缕灰烟。
忽然,他半眯的眼睛猛地睁开了,烟?这种冰天雪地的森林里会有烟?
有人在那里,是伊万和狄安娜,他们没有放弃我!他们还在那!
卡列科夫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狂喜,他仅仅只是看见了那根稻草,但仅仅如此他就知道自己还没完,还有希望。
“等着我,卡捷琳娜,我一定再去找你的……所以再等我一下……”
他的心脏犹如一台内燃机,满腔的愤怒,痛恨还有热爱,在那个一度被冷落的角落里熊熊燃烧着!他已经没有多少肌肉和脂肪供他运动的挥霍了但卡列科夫不知道从哪来了力气,竟让自己站了起来,用他深蓝的瞳孔再望了一眼那烟,还在。
他看见那袅袅升起的灰烟,就仿佛看到了那名朝他微笑的少女,她回家后一定被骂得很惨吧?我会说服你父亲的,我会有赢得你的资本,我有这个实力!卡列科夫给自己鼓劲,他现在必须要让已经准备凋零的每一个细胞huó dòng起来,让每一块肌肉都再爆发出力量,但是这幅僵硬的躯体制约着他,仿佛寒铁一般的桎梏,压得人喘不过气。
“给我——走!”卡列科夫猛地拍了一下大腿,但他感觉不到疼,他恨不得用刀子扎他的腿,但刀子一定会被他冻得像寒铁的腿崩断。
戴着皮质手套的手也冻裂了,经过这一拍,手的裂伤被挣开了,有点微微的疼痛,让卡列科夫有了活着的感觉。
他扶着树,一点一点地在雪地里走,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仅仅是把脚从近一尺厚的雪中拔出来,就要让他酸痛得倒下。
还有大约两公里……我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