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防洪坝旁的牌局
天空黑压压的,像翻起的锅底扣在天上。大风呼呼地吹着,半空中的几只燕子吃力地飞舞着,仍然被刮得难以保持平衡。
地面上的沙土、纸屑一股脑儿地飞着,树叶在枝头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有的柿子、残枝腐叶、有的广告牌被大风拦腰吹下,在空中翻滚了几下就随风飘下,接着又在地面上不停地翻卷着……许多建筑物的轮廓也逐渐模糊起来。
一条接着一条的闪电,在天空中发泄着对乌云的不满,把自己摔鞭的特长演绎得淋漓尽致。雷霆爆响,为闪电的摔鞭助威;闪电耀眼,为雷霆的到来探路。这一切过门演奏之后,暴雨便迫不及待地登台亮相。
大雨倾盆,昏天黑地。
过了半个多小时,金银街上的一个个下水盖儿都被下水道里喷涌而的水流掀在了一边,接踵而至的便是隔几十米远就有一股喷泉哗哗地往上喷着水柱,街面上的流水和下水道的污水联袂演出,从高处洗劫着低处,点缀着金银街的雨中风景。
大发麻将馆等门面房的门前上方都不约而同地挂起了雨帘,哗哗的流水声占据了整个天地。地面的雨水不厌其烦地分娩着一个个鹌鹑蛋般大小的水泡,同时又破灭着一个个水泡……
白马市,经历着一场几十年不遇的大雨的检阅。
白马河里浊流翻滚,犹如一匹匹嘴里喷着白沫的脱缰野马在河床上拥挤着,狂奔着……
白马市防汛指挥部闻风而动,立即组织人马冒着大雨奔赴白马河防洪堤坝上防汛抢险,严防死守。
这场暴雨大范围地“哗哗”了一个多小时,哗哗得人们心惊胆战,不知哪里又要遭灾啦。
据市电视台午间播报:这场几十年不遇的大暴雨目前至少造成全市两人死亡,六人失踪,冲坏土地3780余亩;公路8条,约60公里;房屋37间……直接经济损失达1284亿元。
一波接着一波的洪水吼叫着冲击着堤坝。
白马河的堤坝上,分管防汛的副市长坐镇指挥,防汛办的人手拿着小喇叭不停地吆喝着:“这里,这里,放这放这。”武警战士、基干民兵跑着步子把沙袋扔在最危险、最需要的地段。
经过两个多小时奋力抢险,堤坝上出现的几处险情化险为夷。市防汛办副主任向副市长汇报说:“据气象台报告,近一两天内白马河上游一带还有大到暴雨,防汛任务还很艰巨。”副市长听了汇报后,望着汹涌奔流的白马河,又看看堤坝上疲惫不堪的武警战士、基干民兵,他拿出shǒu jī将防汛抢险事宜向市长简要汇报,并建议给市直各单位在堤坝上分段防汛抢险,每天二十四小时要有专人值班,市防汛办统一协调组织,确保大坝万无一失,避免白马市和省城市民受到洪水威胁。
市长和新来的市委书记通气后,以两办名义给市直单位下发紧急通知,要求各单位组织人员立即赶赴白马河堤坝上,领取任务,由市防讯办统一分配防汛地段。
一场暴雨把白马市的下水道与地面建筑kǎo shì了一遍,多少条下水道几乎都是59分,白马市的各条街道展览着下水道污物的残渣余迹,让人纷纷掩鼻而过。
暴雨过后,堤坝上有武警战士、基干民兵、各单位的年轻人在忙,街面上有环卫工、管道工在忙,各大店小铺的雇工在忙……此时,大发麻将馆何老板夫妇、fú wù员容嬤嬷穿着雨鞋拿着水桶、小箥簱从麻将馆往外面舀水。下午三点多,麻将馆陆陆续续来了打牌的,何老板让容嬷嬷去给客人沏茶,她和丈夫各自搬来几块砖头隔半步远就垫上一块,一直从门口垫到楼梯口。
打牌的年轻人来到麻将馆踩着砖头身手敏捷地蹦上楼梯上了二楼。
何老板站在门口招呼大家要小心点。正在这时,她看见陈翠平腆着个大肚也慢腾腾地站在麻将馆的门前。“啊呀呀!这天你也来翠平。”
“医生让多huó dònghuó dòng,不能老在家闲着。”
“是吗”何老板见她执拗着要上楼,就急忙过来搀扶着她的胳膊,嘴里说着:“小心点,小心点。”
陈翠平一只手让何老板扶着,另一只手平抬着以保持自己身体的平衡,小心翼翼地迈着双脚,像个肥胖的企鹅走过那几块砖头后,终于来到旋转楼梯上。
把陈翠平扶上二层后,何老板终于长吁了一口气。“翠平呀,你说你都怀孕八个月啦,还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动了胎气,谁担待呀”
陈翠平见何老板这么说,反过来给老板宽心:“没啥?出来转转,在家憋得心慌。”
人们见陈翠平来到二层,忙给她搬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歇息。
容嬷嬷赶紧给陈翠平沏了一杯红茶,端过来放在茶几上。
陈翠平慢慢地坐在那把椅子上,往后仰了仰身子,尽管这样,呼吸还是有点不均匀。她又把两条腿尽力地叉开,伸着,占了很大一块地方。尽管这样,她的上半身衣服里还是像塞了半个硕大的地球仪。她的两手交叉着轻轻地抚摸着肚子,嘴里说着:“宝宝,宝宝别怕。”之后,她仰着脖子喘了几口粗气,以释放刚才踩砖头过水带来的紧张与不适。
看着陈翠平这个样子,刘黎明不知是佩服还是忧心地说:“翠平,今天这天气你还挺着个肚子来,让我们真不知说啥是好。”
陈翠平看了看刘黎明又看看大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家憋屈得很,来麻将馆透透气。今天上午那雨哗哗的,我还以为下午不能来搓几把呢。”说着她扭头用目光搜寻着何老板的身影,“老板,老板,马上给组织一锅,打一锅我就得早点回家。”
若是往常,何老板定会喜眉乐眼,开麻将馆还怕人来,还怕人多可如今翠平这主儿有八个多月的身孕呵,若有个闪失,动了胎气,我的老天爷,你让我如何应对何老板心里七上八下的,想了想还是劝她回家为好,便说:“翠平,今天下了这雨,路也不好走。以我看,你坐在这儿看他们打牌,看上一会儿后我送你回家,说不定一会儿还有雨。”
“老板,放你的心。我过来只打一锅。”她反倒安慰起何老板来。
黑脸说:“这几天陈翠平犹有神助,四只眼看牌,谁能打过”
“四只眼”刘黎明有点疑惑。
黑脸用手指了指陈翠平隆起的肚子,“里面还有两只。”
“噢。”刘黎明明白过来,他对黑脸说:“噢,原来的这样。你不上?我上。”
刘黎明、周芳芳、牛牛三人陪陈翠平开练一锅。
调风坐好后,刘黎明撩逗黑脸:“别后悔呵,我这是卖油郎独占花魁。哈哈。”
“想得美。明爷,别弄成三娘教子就行。我最怕这种结构,三女一男,再加上孕妇上场,一个顶俩。”黑脸告诫刘黎明。
刘黎明淡淡地说:“甭怕,要钱也不要命。”
这时,黑脸的shǒu jī“滴嘟”了一下。他掏出shǒu jī看了看,说:“呀,我还得到白马河二垴山那里去,有个铁哥叫我。”
“哎,那里防汛抢险,叫你去是不是火线入党?”
“嘿嘿,不可能。啥事这么急?”说完后黑脸就急急忙忙地下楼。刚出麻将馆门口,黑脸遇见陈翠平的丈夫麻玉祥。
麻玉祥在铁路上上班,他问道:“黑脸哥,我那口子在楼上?”
“在,正搬砖呐。”
“嘿嘿,没办法,这家伙咋说呢,一有空就来搬砖。你说,快生娃娃啦还这样。”
黑脸笑了笑:“爱好嘛。你上去看看吧。”
“我把老人家请回家。唉,摊上这么个主儿,让人,让人……”说着麻玉祥摊了摊两手,然后朝麻将馆走去。
二层楼上,陈翠平一边打牌一边说:“老板,我现在呀,可注意对胎儿的爱护啦。以前每天抽半包烟,怀孕后就戒啦。”
何老板说:“这里抽烟的人多,你呼吸了二手烟,就等于孩子呼吸上二手烟,打了这锅,我就送你回家。要不,玉祥找来就不好看了。”
“玉祥来找,我也不怕他。”
牛牛抬头看见麻玉祥站在楼梯旁那里傻站着,就朝他笑了笑,转过脸来对陈翠平说:“你看,谁来了?”
陈翠平扭头见是麻玉祥来了,脸上有点不耐烦的神色:“你,你怎么来了?跟屁虫。”
麻玉祥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弯下腰,央求着:“嘿嘿,翠平,回吧?看一会儿又下雨,咱早点回,好不?”
“我打完这锅。”陈翠平埋下头来继续打牌。这时,她的肚里一阵剥皮抽筋似的疼。她想:不知是麻将还是麻花在肚里面捣乱,小腿儿扑腾着,蹬她……她忍着疼,装作没事儿一般,不能给丈夫和牌友们任何借口,要不,他们合起伙来劝我回家怎么办?
麻玉祥挪了几步,向陈翠平靠近了些,低声说:“你看这天气,嗯?”
“你是想咋?”陈翠平回头白了一眼麻玉祥。
“回吧。你看你的脸色……”麻玉祥后退了几步,央求着。
“回?好!现在就回。咱可说好,生孩子时给你生个麻将,不生麻花啦。”
一听这话,麻玉祥急忙伸出手摇摆着:“哎哎,你还是打吧,咱说好,只能打一锅啊。”
“麻将?什么生个麻将?”牛牛听说什么麻将、麻花的,便来了兴趣。
陈翠平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他呀——喜欢生个女孩,说将来就不用给儿子准备房子、车子、票子啦。前几天,我俩商量着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好,商量来商量去定了一下,如果生下女孩,叫麻花,男孩就叫麻将。”
“是吗?你两人挺有趣的。”周芳芳笑着说。
“噢,他姓麻嘛。谁让他姓这姓。”陈翠平指了指站在一边的麻玉祥。
麻玉祥听老婆这么说,只是嘿嘿地站在一旁傻笑着。
刘黎明哈哈笑了一声,“哎,这两名字有意思,一个好玩,一个好吃。”
黑脸开车往二垴山那儿赶去。路过白马桥时,看见桥下的洪水一波一波地往前涌。来来往往的车辆都降低速度在桥上面慢慢地通过。过了这座桥,他的神经松弛下来,不由地想起十几年前一个晚上他在白马桥下狼狈逃窜的事情。
秋末冬初的白马河,细细的河流缓缓地从桥下的一小条儿地方流过。
一盏汽灯下,十几个人人围成一圈儿“爬山”。
爬山是一种博弈方式,即每人手里分发三张pū kè牌,依炸弹、同花顺、塞子、对子、老a为次序,打pū kè牌的起牌后来比牌子的大小以决定胜负。
尽管天气有点冷了,但这些人就根本没觉得什么冷,心头燃着一把火,有的人额头上还冒着汗。人们的劲头很大,刚赌了半个多小时,正是火候,沙滩上放着许多钞票……
“抓赌!”“抓赌!”突然,一片声音从不远的黑暗处响了起来。
围坐在沙滩上的人们赌得正眼红脖子粗,原以为这远离市区的白马大桥下是个安全的地方,谁知神兵天降。炸雷般的“抓赌”声,再看远处快速围上来的几十个黑影,把赌博的吓得魂飞魄散,一群人像炸了马蜂窝……
一片慌乱中,黑脸抓起那个黑色小包瞅了个方向撒腿就跑。
后面抓赌的紧追不舍,“沙拉沙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在心慌意乱的奔跑中,黑脸的喉咙便成了小炉匠的风箱,“呼嗤呼嗤”地响个不停,而且频率越来越快。
后面追他的脚步声好像没有半点减弱的意思,“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啦!”
这个包里装着三万多元,老板事前曾嘱咐他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要手不离包,包不离手。此时,手里提的包让他跑起路来甩不开臂膀,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这沉甸甸的黑包简直就是个累赘。黑脸一边跑一边想,再不扔下这鼓鼓囊囊的包,恐怕连人带包就一起要被人家抓住。这样想着,想着,他的手一松,包就跌落在地上。
黑包跌落在地上后,阻止了身后的追兵,后边的脚步声才越来越远,越来越弱。
黑脸爬在草丛里观察着动静,只见那伙抓赌的撵走他们后,重新回到桥下,慢慢地用脚在沙滩里踢来踢去,把一些人慌乱中藏在沙滩里的钱踢出来,装起来,然后三五成群地走了。此时,心里惦记着三万元的黑脸才明白,抓赌的是从三个方向杀来,给他们留下了一条逃跑的路线,原来是赶人抓钱啊。
黑脸到了二垴山那里,掏出shǒu jī给他的铁哥——安监局局长冯伟打diàn huà。
冯局长diàn huà里告诉他沿着那条小路上来,看见一个huáng sè小帐篷就行了。
黑脸打shǒu jī的空儿,他看见两个年轻人从辆盖着篷布的皮卡车上放下一张麻将桌,然后把麻将桌往堤坝旁抬。他想了想就跟在这两个年轻人的后面,心里琢磨着这冯局长是不是叫我来这里玩,玩还玩到堤坝旁?走了一会儿,黑脸看见堤坝旁不远处支着一个huáng sè的小帐篷,他又跟着这两个年轻人走进了帐篷。
帐篷里,冯局长和两个人正闲聊着闲话。见黑脸来了,冯局长高兴地站起来和黑脸握了握手,寒暄着:“来了,这场雨下的……让人不得安生。你看,还得到坝上来值班。不过,我看了看,这段堤坝牢固得很,没啥事。干坐着也是干坐着,不如咱们今天下午和晚上就在这里搓搓麻将。”说着,冯局长又指了指另外两个人,介绍道:“这位是钱副局长,这位是李主任——这位是我的发小,在城管队工作,还是个副队长,都是熟人。来,来。”冯局长又指了指刚摆好的麻将桌,“坐,坐坐。”
哎呀,好不容易打完了这一锅,总算能回家了。麻玉祥心里这么想着,耐心地等着妻子算了账,装起钱,才敢走过来搀扶起自己的祖宗,下楼。
陈翠平一边让丈夫搀扶着,一边是自己的一只手叉着腰,身子向后仰着,怀胎的肚子此刻腆得更大了。她迈着八字步,喘着气,慢慢地下着楼梯。
楼下地面上的积水已被清理完了,容嬷嬷手里拿着一把拖布弯着腰正在拖地。
看见麻玉祥搀扶着郑翠平下楼,站在门口的何老板赶忙跑到陈翠平的另一边扶着,小心翼翼地把他们送出门外,嘱咐着:“路上可慢点啊!翠平,你这身子……明天能不来就不用来了。”
陈翠平嘴里噢噢着:“老板,没事儿,有人护驾呐——哎吆——踢死我啦!”她晃动了一下。
麻玉祥急忙问道:“咋啦?”
“麻花在肚里蹬我……”陈翠平有气无力地说。
“麻花蹬你嘞?告你不要来,你偏要来。你看看……”麻玉祥埋怨着。
“想咋?”陈翠平听麻玉祥埋怨她,心里有点不高兴。她站在原地不走了。“说,你是想要麻花,还是麻将?”
“麻花,麻花,麻花。”麻玉祥一个劲地忽颠着脑袋。
陈翠平用手指了指麻玉祥,却没有说啥,然后才仰起头,看着天,慢慢地向前挪动着八字步。
“麻将?麻花?”站在门口这儿的何老板琢磨着:麻将,里面多的是。麻花,小区门口那儿就有个卖麻花的。炸麻花的大夏天还戴个口罩,油味呛人,许多黑色的碎末在锅里浮沉,多少天也舍不得换点新油。油锅里油花翻卷,几根麻花在里面啧啧着,从白到黄,从黄到黑黄……何老板这样想着。
这时,只听楼上传来刘黎明拖长的声音:“台费——”
何老板转身回麻将馆。
来到二层后,刘黎明看了看老板,倒着苦水:“哎呀——老板,真让黑脸那个乌鸦嘴给说中了,两只眼的就是打不过四只眼的。这怀孩老婆……今下午,这牌顺得了不得哇,一吃三。一会儿就打闹了三千多元,回家给小孩买尿不湿了——这黑脸也是的,跑啥跑?”
huáng sè帐篷内,冯局长的兴致很高,他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怎的,一和手下人打麻将,他的手气就挺顺,胡得也挺兴,刚听口没有一会儿,就有人给点炮了,挡也挡不住。对此,他心里明白是咋回事。这种场合,对他来说,只要讲点带色的段子,活跃一下牌场的气氛,就算打好牌了。他清楚手下的这些人,有事没事爱往煤矿上跑,去了转转,中午吃顿饭、圪咪点酒就打道回府。他们的赌资经常有“一库”、“二库”的,有的甚至是“三库”、“四库”的,即四个口袋都装着钱,有的干脆拿出还没“**”的牛皮信封来出钱。此时,冯局给几个人发了一支长嘴熊猫烟,大家乐呵呵地接过来点上品着。
多年来,冯局业余时间最大的乐趣就是打牌。他知道,在和部下打牌的过程中,只要他把段子讲好了,麻将也就打好了,基本不用考虑胡牌的事情。
黑脸看见那个副局长和主任点炮后掏钱的动作很是潇洒,没有半点心疼的样子。心想:你们这是把别人白送给的“猪肉”往桌上甩,当然不心疼。我要放只得拿刀子从自己身上割,日他的!
冯局长一边打牌一边眉飞色舞地给黑脸他们讲段子:“嗨嗨,麻将馆刚开那时候,一对夫妻假装不认识,一天,他们来到一家麻将馆打捣鬼牌。妻子是丈夫的对家。妻子听口了,上家也听口了,丈夫想说什么也不能让别人胡哦。丈夫就悄悄地观察着妻子,只见妻子把她的两条腿撇开,这是暗号,事先他们就定了暗号。丈夫想了想,就打出八万,结果上家胡了。下场后,丈夫悄悄地埋怨妻子,你撇开两腿,我就打八万,谁知给别人点炮啦!什么东西?妻子反驳道,笨蛋!你暗号没记下,还怪怨老娘,我撇开两腿要的是什么?小鸡!丈夫挠了挠头省悟过来,懊恼地说,忘了忘了。”
“哈哈哈……”huáng sè小帐篷内一片笑声。
“冯局牌打得好,讲笑话也是一绝!”李主任恭维着。
“哈哈。小意思,你们有兴趣的话,我再来一个。”
“和冯局打牌就是开心,输了也无所谓。”钱副局长不甘落后地说。
一些头儿,老婆不用,房事却不少;手气不好,赢钱却不少。一些属下,“哐哐”一响,顺杆就爬。头儿满意,自己乐意。
在帐篷里,冯局被手下人捧得晕晕乎乎,话匣子打开后就像决堤的水。“爱听?你们爱听我就再讲几个。嘿,以前一个在外地工作的县长早晨起床后迷迷糊糊地把三百元放在床边,说够了吧?谁知那个女人扭头骂道,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这是在外边?县长一愣,他妈的,原来在家里。”
“看!怎么样?冯局就是冯局呐,短短几句,言简意赅。说明县长在外边彩旗飘飘,家里红旗还不倒。高!”这次,钱德山抢了先。
“有一年冬天,一位副省长来咱们白马河流域视察清理河道工作,到了圆山县,县委书记给省长敬了一大碗白酒,恭恭敬敬,发自肺腑地说:省长,这么冷的天,省长冒着严寒,亲自下来视察工作,令我们感动。现在,我代表圆山县三十万父老乡亲敬你一碗酒,请你喝下驱驱寒。好!我喝了!省长端起那碗酒,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并且发表了简短激昂的讲话,走了,到下一个县的工地视察。一上午走了几个县,最后一站来到龟城县的工地。龟城县是县长接待,这个县长多了个心眼,提前打问了上面几个县如何接待的省长。心想,这还不把省长灌醉?怎么办呢?县长想了想,喝碗白开水,不行,大冬天哪能喝碗白开水?得加些白糖。省长来了之后,龟城县长同样敬上一碗酒,说省长辛苦了,我代表龟城四十五万人民向省长敬酒。好!省长端起这碗白酒就喝,嗯?不对。不过,到底是省长,省长一饮而尽起身就走。龟城县长心想,哎,省长不讲两句?他跟在省长屁股后面,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副省长扭头就骂,他妈的,你不知道老子是糖尿病?!”
“哈哈哈……”
“嘿嘿嘿……”
“哎呀!这下拍到马蹄子上面了。”黑脸说。
冯局画龙点睛:“所以呀,干什么事都得摸清底数,不能想当然。”
“冯局高见!”李主任急忙放下手中的牌,给冯局伸出大拇指。
钱德山张开嘴巴,正欲发表感慨,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慌里慌张地跑进帐篷气喘吁吁地说:“报告冯局,林业局……林业局负责看管的那一段堤坝出问题了!”
“什么?林业局?”
“林业局那一段堤坝决口了,人们正在堵。”
“是吗?小杨,你带几个人过去帮忙。另外,叫霍科长再查看一下咱们负责的这段堤坝,千万不能大意,不敢出现什么问题。”冯局镇定自若地安排道。
小杨接受指示后跑出了帐篷。
冯局不动声色地说:“来,咱们继续。”
“看看冯局,泰山崩于前而心不惊,大将风度啊。”副局长钱德山意犹未尽:“冯局,请接着讲。”
林业局负责的这段堤坝应该没啥问题,水泥防洪大坝还能出现问题?可问题就偏偏出现在这里。一浪套着一浪的洪水呼啸而来,直扑拐弯处的这段堤坝,堤坝被洪水裹夹着的石块哐哐地撞开了一个大口子。洪水,最不喜欢被什么东西束缚住自己的手脚。此刻,终于有了这么一个缺口,它就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毫不保留地宣泄着自己的能量。
林业局的职工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堤坝两端,人们手忙脚乱。林业局局长赶紧拿出shǒu jī向市防汛抢险指挥部汇报此事。关键时刻,武警战士、防汛抢险人员赶来抢救。副市长命令把停在大坝旁边的大卡车开过来填进去。十几辆早就装满大石块的卡车分别从缺口两端的堤坝上开过来,身手敏捷的司机在驾驶着大卡车来到缺口前的那一刻飞身离去……
一辆接着一辆的大卡车横亘在决口里、决口前,减缓了洪水的冲击力。武警战士依次把肩膀上的沙袋扔到决口里……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奋战,大坝的决口被人们堵住了。
huáng sè帐篷内,牌局继续着,冯局的收入颇丰。
“哈哈,再讲?那就再讲一个。”冯局刚要开口时,从帐篷外边进来五六个人。
晚上吃饭时,黑脸神情忧郁地回到了大发麻将馆,大伙儿正在饭桌那儿吃饭。他过去端起一碗饭然后又放下,悄悄对刘黎明说:“坏他妈事了。下午到二垴山那儿陪发小打牌,结果让市防汛办的人给发现了,还带着记者,扛着shè xiàng机。副市长、市长、市委书记都知道了这件事。闹不好,我的那位发小局长要吃家伙了。”
“是吗?”刘黎明压低声音问道。
“据说,这个新来的市委书记听说这事后,拍了办公桌,骂着什么他妈的局长!就地免职!”黑脸说:“这下毁了。”
开晚饭的时候,麻将馆的电视就打开一会儿让人们观看。人们现在都比较关注市里防汛方面的事情。电视上,白马电视台插播新闻。那位衣着整齐,端庄漂亮的女播音员表情严肃地说:“现在播报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今天,白马市纪检委发出通报:今天下午,在白马河堤坝上,市安监局局长冯伟、副局长钱德山等四人在防汛抢险的特殊时刻,置省城与全市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于不顾,聚众赌博,完全丧失了党员干部的责任感。经市直机关党组研究决定:对市安监局局长冯伟、副局长钱德山玩忽职守、聚众赌博的行为予以惩处,给予市安监局局长冯伟、副局长钱德山开除党籍的处分,并建议相关部门免除冯伟市安监局局长职务、钱德山市安监局副局长职务。”
接下来的节目是市委书记的电视讲话,新来的市委书记大约四十五六的样子,看起来年富力强,精明干练。他说:“……我们干不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们就干小事,哪怕修一个厕所,能让老百姓进去痛痛快快地撒一泡尿,也算是我们替群众办了一件实事。但事实上,我们就是连这件小事都办不好。我们以前修的万马奔腾广场,你看那么大的广场连个厕所也没有,你让早晨锻炼的人们连撒尿的地方都找不见,猴急猴急的。
你连老百姓撒尿的问题都解决不好,老百姓还能尿你吗?许多事情说明,不是群众对我们理解的不够,而是我们反思的太少。
我们的一些干部种地不如农民,经商不如老板,做工不如工人,教书不如老师……如果再不好好工作,不好好深入基层调查研究,你有什么资格、资本对下面指手划脚呢?!
今天上午,我们白马市下了一场大暴雨,几十年未见的大暴雨,白马河堤坝危在旦夕,省城一千万居民和我们白马市一百多万居民命悬一线,还有那么多的固定资产受到洪水的威胁。为此,我们组织了武警战士、基干民兵、单位职工防汛抢险。在防汛抢险中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的人物和事迹!
但是,我在这里不得不说,就在今天下午,市安监局局长、副局长在大坝上带领几个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干嘛呢?打麻将!啊?!这是什么局长?啊?!关键时刻掉链子!那边忙着堵决口,这边忙着要听口。这是蹲在鏊子上拉屎,坏透啦!我们坚决不允许这样的现象,对这种现象(市委书记说着用攥紧的拳头“砰”地擂了一下桌子),零容忍!!!
让人愤恨的是,今天下午,在白马河防汛抢险中,我们的武警战士、防汛抢险人员、司机等冒着生命危险堵住了大坝的决口,可歌可泣!可是,我们也发现一个令人肝肠寸断的情况,什么情况呢?本来预算中应该用钢筋的地方,那些良心让狗叼了的无耻之徒竟然用芦苇来顶替钢筋,偷工减料,中饱私囊。这样的堤坝能不出问题吗?这是拿几百万人民的生命开玩笑!我已经给市纪检委书记通了气,市里立即成立调查组,成员单位有反贪局、公安局、财政局、审计局、水利局等,由市纪检委书记雷俊山同志挂帅,不管涉及到什么人,不管是什么级别的,不管是在职的还是离职的,都坚决查,一查到底!给人民一个交代!
还有一个问题,这是以前的事情了,但也不能不说,这次暴雨给我们白马市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市区内有那么多房屋进水,有那么多地下室淹了。据统计,有六个外地来打工的农民工在地下室休息被淹死了,这是多么痛心的事情。对此,我们需要深刻的反思。我们的城建,只注重上面的工程,只注重看得见的工程,忽视了下面的工程,下水道工程难道不是工程?这和我们的住家一样,有厨房就得有厕所。这次,问题暴露出来啦。咱们市的新闻媒体要对这次抢险抗灾的好人好事进行宣传报道,但是,存在的问题必须曝光!问题,存在的问题,不会在一片歌声中消失。丁是丁,卯是卯,成绩是成绩,缺点是缺点,不能混为一谈,不能用成绩掩盖过失。咱们市一家媒体要报道什么白马精神,我听说后不让这么报道。什么白马精神?我们的多少条街道被洪水折腾得一塌糊涂,还有几个农民工兄弟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有啦……说起来让人痛心。对这个问题,我们没有看到一些人的愧疚与道歉,更没有人为此而cí zhí。让我们现在只看一种精神,这,失之偏颇。
……同志们,我们每一位干部必须要束身以德,观物以镜;种德若树,养心若鱼。”
听了新来的市委书记的电视讲话,麻将馆里的人们纷纷点头。
“操!这些奸商与贪官坏透了,就是能想出这样的法子,钢筋是什么,芦苇又是什么,鸡屎能顶了酱油?这个市委书记刚来白马,看来白马有希望了。”刘黎明说。
“那天,我看了一条微信,里面这样讲,一天下午,纪委书记老严正在会议室看材料,市委书记板着个脸进来:‘老严,你shǒu jī呢?’老严这才想起,早上孙子拿着玩,shǒu jī落在家里了。市委书记说,‘你的shǒu jī上午拨打十几位局长的diàn huà,又不说话,下午就有3个局长跳楼,5个局长失踪,还有6个局长心脏病突发住院抢救。你要注意身份,你可是纪委书记,你不能拿党的干部的生命当儿戏!’”赵长胜接着说:“看看微信里的那个市委书记,再看看咱们新来的这位市委书记的言行,我觉得明爷言之有理。”
“好啊,就是有点犯忌,说前任的事情,这……”何老板说了半截话,赶紧闭上嘴。
“啊呀,但愿我在堤坝边的那点事情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着,黑脸站起身来,抱起双手,朝半空中虔诚地拱了拱手,嘴唇蠕动着,不知祷告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