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生命按秒计算
这几天,赵长胜工作比较忙乎,他是单位的台柱子,刚刚了结了一个技术方面的材料汇编,之后,他请了一天假想放松一下自己。昨晚看罢演出,回到麻将馆又打了两锅,直至夜里两点半才蹑手蹑脚地回到家里。妻子女儿各占一个卧室都已入睡。为了不打扰她俩休息,他就在客厅沙发上盖了件衣服睡觉。上午没啥事情,他打开电视,见几个频道里大多播放的是韩国的泡沫电视剧,无聊得很。男人们觉得乏味的东西女人们却爱看,而且是津津有味。他想弄清这个问题,可转念一想,别给自己添堵,衣食住行方面添堵的事情本来就不少啦,自己再找这个麻烦,不是自己跟自己较真关掉电视后他又翻看了放在茶几上的一大撂购房指南印刷品。妻子这一段着了魔似的,每天总要叨叨几句“佳丽花园”,还有“毕桂园”,或者什么“德国小镇”,“他们单位谁谁买房子啦。”现在的人也不知咋啦,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就是每天琢磨着买套房,把各自可怜的理想寄放于此,年轻人最大的理想也就是可怜的一套房……想着想着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的那张购房指南也飘落到地上。
现在,周芳芳给赵长胜点了炮,一条门清龙四十一个点,八百多块钱,够买十块地板砖。他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可笑。打牌输输赢赢,这很正常,如果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光赢不输,那谁家是开银行的家有万贯,长毛的不算。只有从现在这锅起来个金盆洗手,才敢豪言:我在麻将馆赢了八百,若明天再来很有可能输一千六百元。
“看,长胜高兴得合不拢嘴了!”当黑脸这么一说,刘黎明和芳芳都笑了。
赵长胜说:“刚才想了想买房子的事,芳芳姐给我点了条龙,合算八百二十元。我想这八百多元够买十块地板砖啦。”
“嘿,那你每天来麻将馆赢十块地板砖吧。”刘黎明说。
“那,嗨嗨,那是不可能的。”赵长胜说:“对于这一点,我还是比较清醒的。在开心的前提下,谁来麻将馆也是抱着赢的信心而来,但同时必须要有输的心理准备。大家都想赢,赢谁的百川归海,最终赢的是咱们的何老板。客观地讲,何老板也不是活雷锋,只是吃好喝好fú wù好,来这里的人多点,才能多收点台费。同样,大伙儿来这里也是图个方便,有人给倒水倒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用人们抽烟薰黄家里的壁纸,不用买菜做饭支应来家打牌的朋友……是不是这个理”
听赵长胜这么一说,大伙儿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他们或点头或“嗯嗯”。
何老板在不远处听着赵长胜这一番话后也觉得浑身舒坦。
打了不到五圈牌,周芳芳就塌锅了。
“芳芳今天打牌怎么心不在蔫的”黑脸问道:“往常可不这样,有啥心事呢”
“没有,没有。今天这手气有点背,别人一听口,点炮牌怎么就尽往我手里跑。弃胡吧,上一张就听口;不弃胡吧,就得顶着头盔往出冲。”周芳芳说。
刘黎明分析道:“这就是牌背,起的牌不行,弃胡也就无所谓。牌背就是看起来牌还行,还有yòu huò力,而自己不要的废牌正是别人急需的。牌就这么怪,坑住一个人就往死里坑!”
“明爷的见解,这个——”说着赵长胜伸出了大拇指,给了个点赞。
这时,刘黎明抬头看了一下赵长胜,却发现他的脸色不是原先的红润而是蜡黄,额头上有虚汗冒出,便问道:“哎,长胜怎么啦”
“嗯,没什么,可能前两天在单位加班,熬夜的过,身体有点不舒服。”
“刚才还好好的呀”黑脸问道。
周芳芳也看了看赵长胜,说:“长胜,身体不适就别玩了,回家休息休息吧。”
在众人的劝说下,赵长胜从衣架上取下挎包就下楼去了。
这时,何老板在一层看见他脸色蜡黄的样子,说道:“……到隔壁诊所看看去,要是没事,就早点回家躺会儿,你的脸色也不对劲儿。”刚说完这话就听见楼上的黑脸喊到:“老板——上楼来补空!”
何老板就走上楼来顶替赵长胜开打。
几个人刚调了风,毛哥就急急忙忙地走上楼来,喘了口气,说:“长胜怎么了?你们快下去看看!他圪蹴(蹲)在麻将馆门前,两只手捂着个肚子,很难受的样子。”
一听这话,刘黎明、何老板、黑脸、周芳芳等人就停止打牌急忙下楼来到麻将馆门前,看见赵长胜蹲在地上,他的额头上滚着汗珠子。
刘黎明弯下腰去搀扶赵长胜,并问道:“长胜,你感觉哪儿不舒服”
“心口这儿,可能是前几天单位忙的过。没什么,一会儿我回家躺躺。”
何老板着急地说:“还是先到疹所让大夫看看。”
“没啥,我回家吧。”赵长胜有气无力地站起了,坚持着要回家。
看着赵长胜痛苦不堪的样子,刘黎明说:“都这样了还回家?也不用去诊所啦,直接去市医院吧。走,我和你一块去。”
在刘黎明的坚持下,赵长胜点了点头。
刘黎明过去打开自己小车的车门,几个人都过来打帮着把赵长胜扶到小车的后座上。
周芳芳也准备跟着去,有个照应。刘黎明说:“你们继续打牌吧,我一个人就行了。”说完,他一踩油门,小车就驶上了马路。
送走他们后,何老板、黑脸他们回到麻将馆,加上毛哥正好能再支一锅。
正准备开打,何老板的亲家母悄无声息地走上楼来,对何老板耳语了几句。老板说:“你们先坐会儿,我出去说几句话。”然后她和亲家母两人相跟着朝楼下走去。
黑脸叹了一口气:“唉,又得停摆。”说着递给毛哥一支烟,两人冒了起来。
周芳芳则把椅子往远处拉了拉,将眼睛交付于shǒu jī屏幕。
坐着干耗是最无聊的时候。这时,周芳芳说:“我给你们念一下这段微信,挺好的。如果用打麻将的精神去工作,这世上恐怕就没有什么干不好的工作了。
那么,麻将精神是什么呢?
1、随叫随到,从不拖拖拉拉。
2、不在乎工作环境,专心致志,废寝忘食。
3、从不抱怨,经常反省自己,唉——又错了。
4、永不言败,推倒再来。
5、牌好牌坏都努力往更好的方向调整。
6、最主要是从不嫌弃工作时间太长。
7、始终抱着赢的心态去拼搏!
我们在事业中,永远保持这种打麻将的心态,几年后,你一定是富人的祖先!”
“哎,这总结的不错。”黑脸来了兴趣,说:“前几天,我看到个shì pín,麻将婚礼。新娘唯一的业余爱好是打麻将,明摆着的,就是这。有个小伙子给新娘跪地求婚。那新娘真好看,嗨,咱就找不下这样的老婆。其中还有一道考题,娘家人和伴娘们举着一至九万共十三张牌,其中有四个八万,还有个啥万,我记不清了了,他们让新郎猜听得什么口。新郎兴趣很大,可猜了几次都没猜全,原来是一至九万都胡,如果这样胡是清一色,如果那样胡是龙套龙。操,也不知谁出的这题,一会儿半会儿还真让人摆弄不清。这样组成的小家庭,你们说,两口子以后会不会因为打麻将耽误事情斗嘴吵架。”
毛哥把烟灰往烟灰缸一磕,说:“那倒不一定。婚前小两口表白‘海枯石烂心不变’的很多,结果结婚后没几天,离了。”
黑脸说:“对,对。哎——这老板怎么还不回来?耗死人呀!”
此时,麻将馆门前不远处的一棵柿子树下,何老板一听亲家母的话,脸色“唰”地变得苍白,多日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亲家母慈眉善目,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大卫他爸这么多天也没有个音讯,况且又有那么多的外债,你看这事情闹得……现在,秀娟回家里不是哭,就是闭着个嘴巴不吭气,唉。我和大卫老爷商量了一下,闺女最后也同意啦,不行就……就离了吧。”
“哪大卫呢?”何老板着急地问道。
“大卫?大卫这孩子……”一提起大卫,亲家母的眼眶里就噙着泪水:“大卫,大卫这孩子怪亲的,也怪可怜的。唉,我看还是跟你吧,我现在呢,还上着班,顾不过来。你好歹比我有点时间。如果你实在忙不过来,我就请几天假,照料照料大卫。”
何老板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右小腹,脸上的五官抽缩了一下。
亲家母看见她的表情,就问:“他奶奶,你这是咋啦?”
“没啥,没啥。”何老板用手抹了摸眼角边的眼泪:“唉,现在我说什么好呢?不争气的儿子,闹得大卫如今没爸又没妈啦。这事情我回去得跟大卫爷爷商量商量,唉,商量又顶啥用呢?主动权在大卫姥姥姥爷手里。唉——”
“亲家,你也别太伤心啦,如今摊上这事,这事搁在谁头上谁也难受……闺女还小,不能这样一直等啊。”亲家母说到这里,眼睛瞄了瞄四周,声音压得更低:“前几天,有个人还跑到医院里找秀娟讨债啦,当着那么多护士的面,闹得她脸上实在是挂不住。回家后,用被子蒙住头大哭了一场。唉,揪心呃。这样吧,你回去跟大卫爷爷商量一下,啥时候给我个信儿。”
“这个事情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呀——”亲家母苦笑了一下。
“噢。”何老板无奈地点点头。
一阵凉风刮过,泛黄的树叶从母体上被剥离出来,一撇一捺地在半空中荡游着,最后落在地上。秋雨,淅淅沥沥地来了……
晚饭时,黑脸、周芳芳、瘦猴精等人正在饭桌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看见刘黎明才一身疲惫地回到了麻将馆,便都站起来给刘黎明让座位。
何老板也走到饭桌这里,问道:“长胜的病要紧不要紧?”
刘黎明坐下后点了支烟,说:“还算运气好,医生说再迟一点恐怕就要出事。一检查原来是心梗,正好是在急诊室,否则就麻烦了。赵长胜还以为自己没啥事,在病床上躺着时他想支起身来从口袋里掏钱时就突然昏过去了。医生一看,急忙拿心脏起搏器在他的胸脯上蠹蠹了好几下,等了一会儿,他才缓过气来,要不就过去了。医生说他必须住院治疗,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我说做吧,救人要紧,就在家属一栏里给签了字,缴了两千元的押金,让他们先做手术。后来,我给长胜的老婆打了个diàn huà。他老婆去了医院后,我看了看没有其它事就回来了。”
“来,给明爷上饭!”黑脸地朝厨房喊道。
fú wù员端上饭来,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说:“快吃”、“明爷,有功之臣。”
这时,何老板从外面回来,拿着一瓶汾酒放在饭桌上,说:“大家都少喝点。”
“嗬,看人家老板,多好!买来了好酒。”毛哥说。
何老板笑了笑,又招呼fú wù员又拿过来几个纸杯。
李笛笛用一双筷子夹住酒盖砰地一声打开酒盖,给喝酒的几个人都倒上酒,热情地说道:“来,来,敬明爷一杯!”
大家纷纷举杯。
“来,一口干!”五六个人端起纸杯一饮而尽。
刘黎明说:“没什么,大家在一起是缘分,咱们应该好好珍惜。”
“是的,是的。”大家边说边点头。
何老板说:“明爷呀,今天,我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坚持送长胜到医院,麻烦就大了。来,我敬你一下。”她说的是真心话,赵长胜如果在麻将馆玩出的事情,那麻烦可就大了。
刘黎明说:“谢谢老板,谢谢老板的酒。朋友之间应该帮忙的。”
做好事的好处,是心灵的慰藉。
“明爷呀,若不是你,长胜就怕‘嗝’地一声过去了,我们就失去一个好牌友,何老板就失去一个好税源呀。”黑脸晃着手中的纸杯对刘黎明说。
“你呀,怎么话一到你的嘴里就变味儿?”何老板白了黑脸一眼。
瘦猴精似乎找到了同盟军,“看看,看看,老板也这样说你。”
黑脸一看此时不占上风,便举起酒杯,转移了话题:“来!咱们敬明爷第二杯!明爷今天立大功嘞。”
大家又都举起了酒杯。
此时此刻,田hé píng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进行反思。他知道自己从当上土地局副局长的所作所为,尽管事先采取了一些措施,怎么就忘了购物卡和手提电脑这些玩意呢?不过,哪里又顾得上这些破碎玩意呢?是圆山县的副局长呢,还是谁呢?莫非是单位的顾同科长?顾同,40多岁,是单位年富力强的一位科长,人缘不错,和省一位顶头上司关系很硬,是否嫌我成为他的绊脚石?想来想去,还是吃不准是谁牵连了他或举报了他。一头雾水啊。他清楚地记得那天傍晚小车驶向郊外,闪烁的灯光向车后闪去,高楼大厦向车后闪去,路边只有影影绰绰的树木,他坐在两个年轻人中间,随着颠簸小车就来到了一座山的面前,爬了一段盘山路又开始下坡。上车后,他的shǒu jī就被那个中年人没收,看来是回不了家了。妻子知道自己今晚到哪里吗会不会着急,会不会到大发麻将馆去寻找,老板会告诉她吗更让他着急的是晚上七点多时,往往是儿子从燕京大学给他或妻子来电的时候,相互问候,相互沟通。刚才一上车,副驾驶座位上的中年人就要过他的shǒu jī后随手关机,这给也许正想给他打diàn huà的儿子一个莫大的失望。
田hé píng打破了车里的沉闷:“这是去枣园山庄吧”
前面那个中年人“嗯”了一声,回答得很吝啬。
“你们带我来这里,我家里的不知道,她会着急的,能不能让我打个diàn huà告诉她一声”
“不必了。你如果现在不想让她着急,之前干啥嘞”
前面是个偌大的水库,四周山头上是黑呼呼的一片树影。田hé píng知道那是片千亩枣林。岸边有一座座四合院子,车子拐了几个弯在其中一座院子门前停下。
草草地沉闷地吃罢晚饭,田hé píng被请到一个房间休息。晚上陪他休息的是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仔细一看原来是老穆。“呀!老穆,是你呀。”他伸出了双手,显示出巨大的热忱。
老穆见是田hé píng,便笑着走过来伸出一只手和田hé píng握手:“呀,田局长啊。”
“穆老兄,你年龄也不小了,应该在家陪老嫂子呀”他热情地恭维着。
“唉,这是工作呀,两个多月也没顾上回趟家,没法儿。”
“嗨,老兄,你有shǒu jī吗借用一下我告诉家里……”
老穆愣了一下,笑着摆了摆手,有点为难:“有倒是有,我不骗你,但不能,这是规定。”
“哪——就算了吧,不给你添麻烦啦。”他说。
“田局长,小孩在哪里念书”
“燕京大学金融管理学院。”
“好大学呀,教子有方。”老穆赞许地点点头。“妻子呢”
“在市交通局财务科。”
“好单位。田局长,咱都是熟人啦,今天在这儿遇到你,实在是没想到啊。你的儿子不错,有出息,将来能有个好工作,前途光明。妻子在交通局,也是个好单位。田局长,今天你既然来到这里,咱就实话实说,你有个好家庭,作为一个男人,咱得对妻子、儿子负责,来到这里,有事没事总会弄清楚的。有事,你以后就给人家好好说;没事,就当免费来枣园山庄吃住了几天,郊游来还不算嘞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对。老兄说得对。”他一个劲地点头。
“既然这样,田局长,你就把心放得宽宽地,吃好,喝好,睡好。不要有啥想不开的。你想开了,我的工作就好干啦;你若想不开,就给为兄的添麻烦了,我就得坐在这儿看你睡,也就是你折磨老兄我呵,哈哈哈……”说着老穆爽朗地笑起来。
“嘿嘿。”田hé píng笑了几下,笑声却难以达到老穆爽朗的高度与亮度。“老兄,刚才来这里的路上,我也好好地想了想,我确实没啥事。”田hé píng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今晚咱们美美地休息一下。老兄你打不打呼噜呢”
“不打。”老穆回答道。
“那就好。”
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田hé píng睁开眼时看看屋顶,再看看别处,想了半天才醒悟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心里一阵抽缩,怎么来这儿了?
老穆已经起床,正往缸里倒水准备刷牙,看看田hé píng醒了,便问:“昨晚睡得好吧?田局长。”
“好。”这时,他突然发现:在这里,老穆不仅尊重他,而且还是一位心理学家。昨天晚上,在老穆的开导下,他居然睡了一个好觉。
田hé píng起床后,从窗户往外看,枣园山庄的一多半景色收入眼中。以前,他曾几次来到这里游览、开会、吃请。不过,如今和以前的身份有云泥之别——以前,他的心情那么轻松、畅快,倒背着双手漫步于湖边,旁边还有人得陪着笑脸。其实,这里是一座水库,人们为了开发旅游事业,就给这座水库命名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开心湖”。人们在此可以游泳,在山上采摘,滑雪,在网球场打网球,在棋牌室打牌……他想起了那句在牌友中流传的顺口溜:世上最美丽的湖是碰碰湖(胡),世上最美丽的生产队是七小队(对)……他曾在一片恭维声中指点江山,评头论足。他还记得,他来这里打牌从来没有输过,手气都出奇地好,如果现在再打牌,就不好说了,唉。以前的岁月,那是何等的惬意。如今,被人夹坐于小车中间来到这里,是绝不可以再随随便便地到湖边散步了,孤零零一人,耳边的恭维声也早跑到爪哇国去了。
一直试图回避的问题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候。
晚饭后,何老板抽空回到家里,将亲家母下午说的话告诉丈夫。
丈夫正在厨房那里煮着一碗方便面。儿子新民跑了之后,妻子忙着麻将馆的生意,他就经常这样凑付着晚饭。妻子的话传到耳边后,他正往碗里舀饭,略微停顿了一下,说:“该来的都来了。只要儿子不敢回家,媳妇迟迟早早会有这么一天。唉,这造的什么孽?现在,咱俩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大卫身上。你招呼麻将馆,我跟单位领导说一下,我提前退休,反正离退休也只有一年多时间了,我来带大卫。儿媳妇人家想走。咱留也留不住,听天由命吧。”
妻子看见丈夫端着的那碗方便面饭连个鸡蛋也舍不得打,就指了一下橱柜说:“那里放着鸡蛋呀?”
“就这吧,能凑付的就凑付。”
“听亲家母说,有人还跑到了市医院,找媳妇讨债去了,闹得媳妇灰溜溜的。”何老板一脸茫然地说。
“是吗?”听到这话,丈夫把刚挑起来的一筷子方便面就定格在饭碗与嘴巴之间,白溜溜的方便面冒着热气,他却愣住了。
何老板见自己的说话搅得丈夫连吃饭也不得安生,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就说:“你先吃吧,等吃了咱再说。”
丈夫终于把那筷子方便面慢吞吞地送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看着一个墙角发呆。
等丈夫吃完饭后,何老板说:“大卫姥姥姥爷的意思是,等咱们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们给帮忙照料上大卫几天。”
“是?行吧。”
“再一个,新民欠人家的债怎么办?”
“这个——新民肯定是欠了别人的债,但谁是多少,这个咱心里还没底。唉,新民这个娃,尽给惹祸,看把个家搅得一塌糊涂。500多万,不知是真是假,我看也差不多。咱知道的,人家有新民欠条的,咱想办法先还人家。”丈夫点了一支烟,说:“不够的话,也只好把麻将馆卖了,还人家吧。以前,不是有人500多万买麻将馆吗?问问人家,现在还买不买?要不,讨债人走马灯似的,闹得连个觉也睡不稳。”丈夫停了停又说:“昨天晚上,我梦见新民让人给逮住了,人家把他揍了个半死。新民看着我哭喊着,我跑过去去拉新民,跑着跑着就跑醒了,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啦。”
“梦见新民啦?”何老板问道。
丈夫点了点头。
听丈夫说卖掉麻将馆,何老板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多了。她说:“你说要是卖麻将馆,以后可怎么过呀?”
“以后再说吧,咱现在得先顾眼前,走一步说一步吧。”丈夫把一明一暗的烟头在烟灰缸里轻轻地抿灭。
“不够呀,缺口还有。”何老板说道。
“不够?”丈夫挠了挠头皮,十几根头发散落在地板上。“愁哦,看这头发……”
看着地板上掉落的头发,看着丈夫愁眉苦脸的样子,何老板叹了一口气,埋怨着儿子:“本来这好好的日子,全让新民给搅了,这个挨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