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剑英道:“请进。”林乔二人向门处看去,进来一孩童,约莫十一二岁左右,扎两个冲天鬏,眉清目秀,甚是俊俏。那孩童道:“二位随我去西房进餐吧。”林剑英道:“这就去。”
二人随这孩童到了西房,进入厅内。正中放着一张大圆桌,桌上早已摆满了饭菜。林剑英看了一眼,有鸡鸭鱼肉样样均全,桌上放着一个矮罐,罐上贴着红纸。纸上写着‘汾’字。林乔二人这两日来尽是吃些野果,见这一桌宴席,肠内馋虫早已蠕动,不禁咽了口口水。那孩童走至桌前,微一弯腰,左臂一伸,指向凳子,道:“请。”林乔二人便老实不客气的坐在凳上。忽听门外一声音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话音未落,已进入屋内。林乔二人知是主人家到了,忙起身拱手回礼,只见那人五十左右年纪,正是今日河畔那船夫,此时换了一袭黑衣劲装。那人摆了摆手,道:“二位请坐。舍下无甚佳肴美宴,尽是山中水里的野味,二位勿怪招呼不周。”林乔二人道:“岂敢。”稍一回礼,便坐下了。
那人道:“二位稍等片刻。家……”话音未落,一个声音道:“四弟请了贵客shàng mén,我倒要看看是何许人,能让四弟请他进咱们‘四鬼庄’。”这人来的好快,话音未尽,便进得屋内。林乔二人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刚进来这人与那船夫一模一样,连衣服也是一般模样。后进来那人道:“大哥,怎地二哥还没来么?又在房中练什么长生丹么?我这就去把他炉子给砸了。”话音未落,门外又进了一人,那人道:“砸了丹炉,我把你腿打折了。”林乔二人看那说话之人,更是一惊,原来进来这人与先前这二人亦一模一样,只是穿了件老君八卦袍,显是平日里常窝在房内炼丹。那叫做二哥的进了屋内,看向林乔二人,拱手道:“贵客光临寒舍,荣幸,荣幸。”林乔二人,忙起身还礼,林剑英道:“二哥客气了,我等未请自到,已心自不安,还请二哥勿怪。”他听先前那人称他为‘二哥’,也称他为二哥。那人微微一笑,道:“二位请坐,我四弟稍后便至。”林乔这才又坐下,林剑英心内暗道:“他三人说我是‘四弟’的客人,难道今日那船夫便是他们四弟?这四人长得一般模样,我听过一胞二子的,却从未见过一胞四子的,古怪,古怪。”心下正暗自琢磨,那大哥道:“公子高姓?”林剑英忙道:“小姓林。这位姑娘姓乔。”那大哥略一点头,道:“听公子口音像是南方人,又姓林,不知和福州青衣楼有何瓜葛?”林剑英心道:“青衣楼势力遍布福建广东等地,难免与江湖中人有所过节,可不能先说漏了,且看他问,随机应变罢。”心内如此盘算,便道:“林姓乃福建大姓,在下常仰慕青衣楼众豪杰风采,只是无缘结交。”那二哥道:“不错,福建琉球等地林姓均为大姓,大哥,别是个姓林的就问可是青衣楼的。”那大哥哈哈一笑,道:“不错,咱们未曾去过福建,也无缘结交青衣楼的豪杰,好容易碰个林姓子弟,便想有意结交结交了。”说罢,又哈哈干笑了两声。林剑英忙回礼赔笑。
那大哥道:“林公子,乔姑娘,我瞧二位满脸风尘之色,林公子右臂有伤,可不像游玩所致呀。”林剑英道:“山野之中,碰些剪径强人,斗了一番,沾了点皮外之伤罢了。”那大哥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林剑英喝了口茶道:“敢问大哥高姓大名?”那大哥笑道:“我料你会问,江湖中人只要是见到咱们四兄弟的,无不惊叹。咱们兄弟四人,一母同胞所生,我母亲因生我四人难产,幸好当时我们恩师采药在此,这才救了咱兄弟几个的命,收我四人为徒。”那二哥道:“大哥,你无事说这些作甚。”那大哥道:“哈哈,咱不说这个,我兄弟四个在江湖中也有个响当当的外号,叫做‘汾河四鬼’。我是老大,叫‘鬼话连篇范不得’,这是我二弟叫‘神鬼难测范不着’,这是我三弟‘心怀鬼胎范不上’,二位今日在河畔遇见的是我四弟‘孤魂野鬼范不起’。”边说边一一指着介绍。林剑英拱手道:“原来是‘汾河四侠’久仰大名,今日幸遇,实乃是小子的福分。”那二哥道:“林公子过奖了,江湖中人明着叫咱们‘汾河四侠’,背地里均是称呼咱们为‘汾河四鬼’。”那三哥道:“不错,不错,咱们四兄弟可不曾做甚侠义之事,叫咱们四鬼,咱们也不生气。”林乔二人听他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装作喝茶。忽听得一个声音道:“三位兄长为何不请二位贵客就餐,非等我这孤魂野鬼不成?”范不上道:“咱们兄弟若不等你,不是怕你怪罪么。”那范不起此时也进得屋中,道:“俺名字虽叫‘范不起’,又不是当真犯不起。”范不得道:“既然人都齐了,咱们这便开吃吧。林公子,尝尝咱们自家酿的酒。”说罢,便起身与林乔二人倒了一杯。林剑英斜眼喵了范不起一眼,仍是今日傍晚时所见,起身道:“今日多承四哥载我二人过河,林某在此谢过了。”范不起道:“谢甚,二位又不是没付银两。”林剑英见他开口便呛了自己,也不知说甚,哈哈干笑两声。范不得道:“我四弟就这脾气,二位莫怪,不然也叫不得这‘孤魂野鬼’的外号。”范不起道:“俺说的可是实话,我驼你二人过河,是收了你二人钱财。常言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林剑英忙道:“是,是。”范不起道:“林公子,俺们兄弟四人,虽说是载客,那也是凭自己本事赚的,俺今个要是shā rén劫财,你二人可不是俺对手。”林剑英心道:“此人虽说跋扈,却也是说的实情,今日若是将我二人向河中那么一丢,我二人此时怕是正和水龙王喝茶呢。”忙道:“四哥说的在理。”范不起嘿嘿了两声,又道:“俺看你二人给了这般多的钱财,才让二位在这庄中住一宿,换作他人,哼哼。”言下之意便是,今日宰你二人多了,可怜你二人罢了。林剑英又岂不知这个道理,心下慰藉自己,区区身外之物,不足介怀。他原本出生世家子弟,从小在金钱堆里长大,从未知穷苦人的日子,哪里知道这黄金一百两,可让寻常百姓家过一辈子。
范不得哈哈笑道:“四弟,宰了客人也说不上句好话。二位这便吃罢。”林乔二人这才动了筷子。席间六人都未曾说话,待酒足饭饱后。范不得道:“二位这就回房歇息吧,明日一早便上路罢,可别做什么告别。”林乔二人拱手道:“是。”
他二人回到西屋,坐下后,乔念梦道:“林弟,我瞧着他四人甚是古怪。”林剑英道:“可不是么?”忽地愣了一愣。乔念梦见他发愣,伸手在他眼前一晃,问道:“你无端发什么愣呢。”林剑英道:“梦姐姐,刚刚你说‘林弟,我瞧着这四人古怪’这话时,我脑子灵光一闪,蓦地里觉得似曾发生过一般。你说那话时神情,坐的地方,还有咱们这屋子。都似曾在何处见过一般。”乔念梦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在他脑门上一点,道:“瞎说什么呢?哪有这般事。”林剑英一脸正经,道:“真的,我料知你会点我脑门,说这句‘瞎说什么呢?’。”乔念梦一脸吃惊,道:“有这般邪门?”林剑英正经道:“梦姐姐,我可不是骗你。咱们在东屋吃饭,桌上那四人,还有咱们回屋说的话,真似在哪发生过一般。又或许是做梦。”乔念梦道:“你什么时候觉得可是在哪见过今日之事?”林剑英道:“就咱们进屋后你说第一句话,我脑子忽地闪了下,便想起似曾与‘汾河四鬼’吃饭来着,席间还不让说话,我甚是苦闷。待进得屋来,你道:‘林弟,我瞧着他四人甚是古怪。’我这才依稀有点想起。”说罢,又想了会儿,道:“梦姐姐,你定是说我唬你,不信。我说的可是真的,你可得信我。”
乔念梦摸了摸林剑英额头,微笑道:“不曾发烧,说甚胡话。”林剑英脸色一沉,伸手将她手拍下,轻嗔道:“就知你不信我。”乔念梦嘻嘻笑了两声,道:“不是姐姐不信,实在是匪夷所思,哪有这等事,我怎地从未有过?”林剑英道:“梦姐姐,我讲个故事,你且听听。”乔念梦托着下巴,看着他道:“你讲吧。”林剑英轻咳了两声,道:“我幼年之时,有一日练剑,练到我们林家祖传剑法,练到‘长河落日’那招时,原本剑招该是这般。”他说着便用手比划给乔念梦看,乔念梦点了点头,道:“这招很是精妙,你林家家传剑法果然了得。”林剑英忙道:“我可不是说剑招精妙。那天我练到这招时,右臂向下一沉,将剑猛地斜刺。我爹爹便过来了,他看我练到这招时,道:‘孩儿,这招使得可不对,应当这般。’说着,便拿过剑来比划,我忽地就如今日这般,情景如同发生过一般,便愣了一愣。我爹爹见我不用功,便怒道:‘成日里就知道贪玩。’便踢了我一脚,这一脚刚好踢在我肋下,将我踢飞撞到墙上,额头上碰了一道疤痕。你看现在还有呢。”说着便指着左眉偏上一点,指给乔念梦看。乔念梦细细一看,道:“令尊教子有方,误以为你不用功呢。”林剑英道:“是啊,当时可真是如见过一般,我爹爹将剑从我手中拿去,然后使得那招‘长河落日’,我至今都记得清。”乔念梦似乎想到什么,抿嘴笑道:“林弟,令尊踢你那脚,你可记得似曾在哪见过么?”林剑英一脸严肃,道:“这个还真没有。后来我哭着向我娘告状,我娘将我搂入怀中,问道:‘你爹爹为何踢你?’我将这事说了,我娘一脸不喜,道:‘剑英,你小小年纪怎地说谎。’我说:‘娘,我没说谎,此事千真万确。’我娘道:‘哪有这等事,荒缪。’便一把将我推开,怒斥道:‘今后再有偷懒,还让你爹踢你。’那日我便向陆叔叔诉苦,说了这事,陆叔叔也是不信,便找钟离叔叔说起,他亦不信,摸着我头道:‘剑英,你爹妈平日最恨说谎之人,以后练剑辛苦便找钟离叔叔,莫要寻些谎话钱你爹妈。’我明明说的是真的,爹娘偏是不信。自那开始,对我练功更是严加督促。”
乔念梦越听越有意思,竟似听戏般听林剑英说,待林剑英说完,便逗他道:“林弟,日后姐姐改口称你林半仙罢。”林剑英丝毫不觉乔念梦逗他,摇了摇头,道:“可不是什么半仙全仙的,我说的句句属实,每次都是发生了,这才察觉,似曾梦中见过,还是什么时候见过。我总觉得我天命不凡,将来定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
乔念梦听他说了一会,顿觉困意袭来,打个呵欠,道:“林弟,听你讲了这番故事,可有点困了。”林剑英道:“可不是甚故事,的确属实。”乔念梦道:“好,好,属实,你说什么姐姐都信你。我去里屋睡了,你也早点睡罢,咱们明日还得早点赶路。”林剑英道:“咱们赶甚路,咱们是逃亡。”乔念梦道:“逃亡也罢,明日咱们再做商量。”说罢,便起身回里屋歇息了。
林剑英当晚在外屋歇息了,挨到夜深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原来他幼时做过几次梦,醒来后全不记得。偶然间在现实中忽地出现,人物、样貌、说话、喜怒哀乐均都与梦中无异,令他忽地灵光一闪,似曾相识,却未曾发生。他每每遇到与梦中相似事迹,却都是慢了半拍。讲与别人听,均无一人信。当晚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似睡非睡。忽听屋顶有脚步声,甚是匆忙。便没了音。
过得一会,听到一个声音:“汾河四鬼,汾河四鬼,今年八月十五即可出山了罢。”又听得范不得道:“西山十二郎,半夜里来我四鬼庄作甚。”那人道:“小弟夜间前来,是有件宝贝,要请你们四鬼兄弟过过目。”林剑英听得奇怪,便起身立于窗旁,听他二人说话。
范不得道:“什么宝贝了,十二郎又要给谁送厚礼了。”林剑英隔窗向外看去,黑暗中见那人从屋顶跃下,背后背着个包袱,看来甚是沉重。那人下得地来,忽然冲出一人,出手向他肋下点去,那人身子微斜右手格开,那人出拳取他双目,背包袱的向后一跃,哈哈笑道:“范老三,老子知道便是你。”范不上道:“十二郎,我听有人上得屋顶,心想着,当世除了你之外,可没人敢来四鬼庄撒野,但我转念一想,你号称盗遍天下无敌手,怎地脚步如此沉重,定是偷了好东西,让我四兄弟掌眼。”十二郎笑道:“汾河四鬼之中,就你范不上智力过人。咱们进屋说。”说着几人便进了屋。林剑英心下好奇,悄悄将窗扇一开,上得窗来,右脚一点,左手一托窗沿,便上得屋顶,几个起跃奔到东屋之上,掀一了一片瓦,向下看去。只见汾河四鬼均都在座,那叫十二郎的背着,却看不见脸。
那十二郎从背后将包袱放于桌上,将他一抖,原来是尊佛像。汾河四鬼惊道:“武后金佛?”十二郎道:“不错。我这番偷来,想送与郭老大侠做寿礼。”范不起道:“俺师傅可不喜欢这些个玩意儿。”十二郎道:“喜不喜欢是他老人家的事,送不送是俺十二郎的事。”范不着道:“十二郎说的不错,四弟,你不知这武后金佛可是师傅他老人家朝思暮想的。”范不起道:“师傅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向来不喜这些物件,这区区一个金佛怎地,就是座金山,师父也懒得瞧上一眼。”十二郎道:“四哥,错了,你可知这武后金佛有何来历?”范不起淡淡道:“我一粗人,哪里会知道?”十二郎道:“那我就……”正说间,被范不着打断,范不着道:“十二郎莫说,让我猜猜。”顿了一顿,又道:“这武后金佛,可是跟我祖师爷有关?”十二郎一拍桌子,道:“着啊,还是二哥明白。”其他三人齐声‘哦’了一声,道:“跟我祖师爷有甚关系?”范不着道:“大哥,三弟,四弟,你们忘了不成?师父常说祖师爷传下来的《千金药方》中少了《妇人方》、《少小婴孺方》。原是长孙皇后怀胎十月,不能分娩,祖师爷进宫医治悬丝诊脉,这才令长孙皇后顺利分娩下皇子。太宗称赞祖师爷‘百代之师’。”范不上道:“二哥,这跟这武后金佛有甚关系?”范不着笑了笑,道:“就你性子急。太宗重赏祖师爷,祖师爷不要任何赏赐,只求太宗能将祖师爷毕生心血《千金药方》令书坊印刷,令更多学医之人可依此行医。太宗欣然答应。”范不上道:“现今学的可不都是咱祖师爷的《千金药方》么?”范不着道:“着啊,只是少了这《妇人方》三卷、《少小婴孺方》二卷。”范不上道:“这是为何,难不成太宗将此二方撕了不成?”范不着道:“不错,太宗下令印刷时,打开祖师爷的书籍一看,《妇人方》、《少小婴孺方》置于首卷,且《妇人方》三卷有祖师爷手绘女人画像,图中又是详尽标明七经八脉,就连妇人的胸部及那个部位,全部标明,叫做什么名字均已写得清清楚楚。太宗不看还好,看了不禁大怒,这种书籍怎可在我朝全国通印?我朝虽习晋朝风采百年,太宗仍觉此书不可,便将这二方撕了,下令印刷了如今的《千金药方》。”范不上道:“二哥,你又如何知道的?”范不着道:“师父常与我等说起,你们几人径自沉迷武功心法,可没一个留意这药方的。师父常夙夜忧叹,《千金药方》中少了这《妇人方》、《少小婴孺方》,未能将祖师爷的心血发扬于世,造福后人。”范不上道:“二哥,太宗为何连《少小婴孺方》二卷也不得印刷呢?”范不着道:“这就不知了。”范不起道:“三哥,你问也不曾问清楚了。”范不上道:“我怎地问得不清不楚了?”范不起白了范不上一眼,转头向范不着问道:“二哥,你说来说去,也未曾说到与这‘武后金佛’有甚关系?”
范不着道:“三弟,四弟,莫急,听我慢慢道来。”说罢喝了口茶,道:“太宗将《妇人方》、《少小婴孺方》留在宫内,一直到高宗即位,武后得宠,武后于凌烟阁内找到《妇人方》、《少小婴孺方》,武后看罢不禁感叹,视若瑰宝,铸此‘武后金佛’藏之。”十二郎道:“不错,中宗继任大统,恢复李唐天下,一日去看武后,见武后年老色衰,不再是做皇帝时那般,中宗不禁痛哭是他之过。”范不起道:“二哥,你越说我越是奇怪,神龙政变时武后也已七十多岁,早已是个老太婆了。”范不着道:“错了,错了。你实不知,武后虽春秋高,善自涂泽,虽左右不悟其衰。”范不起摇了摇头,道:“二哥你这般说便是,掉什么书袋?”范不着哈哈大笑,道:“四弟,这句话是说,武后虽然年事已高,仍善于自己修饰容貌,即便是左右的侍从也不觉得她年长色衰。”范不起道:“二哥的意思是,武后善于自己打扮,乃是仗着祖师爷的秘方?”范不着手掌一拍,道:“着啊,自武后得到祖师爷的《妇人方》后,其中不免有妇人身体要处等事宜,武后于此方上受益匪浅,这才独霸后宫。据说,当年她遣薛怀义造此金佛,藏于万象神宫之内,这金佛内便藏有咱们祖师爷的《妇人方》、《少小婴孺方》卷宗。太师父与师父夜入皇宫数次,均未找到此物。今日幸得十二郎所获,咱们师父知道必定欢喜的很。”说着,双手拱向十二郎。十二郎忙拱手还礼,道:“小弟为盗得这件宝贝,在皇宫中停留了一个多月,每日藏于梁上,夜间便挨个找寻。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被我寻着了。”
汾河四鬼哈哈大笑,范不得道:“十二郎于本派有大恩呀。”说罢,便跪下行礼,十二郎忙伸手相扶,道:“令师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十二郎又岂可不报。”这般一扶,范不得如同钉子钉在地上一般,十二郎心下暗道:“好你个‘鬼话连篇’,试我功夫来着。”当下忙将全身内力贯于两臂之间,将范不得托起。范不得心道,几年未见,也试试他功夫,便用力一沉,谁知那十二郎一股大力,自己内力与之一碰,如棉花般无力,当即站起,哈哈笑道:“十二郎功夫越发越高深莫测了。”
十二郎笑道:“范老大过奖。”范不起道:“十二郎,不如你将这金佛送与我兄弟罢,师父若是知道这本门药方是我等所得,定是心里欢喜。”十二郎笑道:“若不是送于你四人做顺水人情,我又何必进这四鬼庄呢?”汾河四鬼听他如此说,心下大喜,纷纷跪倒,齐道:“多谢。”十二郎忙一一扶起,道:“四位哥哥多礼,十二郎向来恩怨分明,四位哥哥当年收留之情,在下可没敢忘。”林剑英看到他五人说了这一番话,心下暗道:“不知这汾河四鬼的师父又是谁了?”
汾河四鬼起身后,范不得道:“我兄弟四人本可替家师寻这《千金药方》,怎奈,年少之时有违师命,尽做些shā rén放火的勾当,被江湖中人齿冷。如今窝在这四鬼庄中已有十年了。”十二郎道:“再过得二个月,四位不是就约满出山了么?”范不得道:“不错,再过得两个月,我兄弟四人便已约满。只是师父命小师弟来过几次,让我等不可出去再寻报复。”范不着道:“咱们兄弟四人十年来勤练武功,就是为了约满后报这十年不出汾河之仇。但师父既然有命,我等也不好违逆。”说罢,唉的叹了一声。林剑英听他兄弟这般说,心道:“不知他四人与何人相约十年不得出山的?”只听十二郎道:“郭老大侠说的不错,你们兄弟四人,又不是败于庸手之下,而是败于当世少有的高手之下。江湖人称‘鬼见愁于文清’于大侠,侠义心肠,嫉恶如仇,二十年前便已名满天下。你们兄弟四人不是对手有何挂介于怀的。就连华山派掌门风书根、嵩山派掌门栗思秋、青城山木桑道长、峨眉山冲虚上人等武林名门高手见了他都要让他三分。”汾河四鬼齐道:“不错。当世高手也就这几人了。”范不起哼了一声,道:“江湖传闻华山派掌门风书根、嵩山派掌门栗思秋、青城山木桑道长、峨眉山冲虚上人武功盖世,难分伯仲。虽是都让于老头三分,咱们兄弟十年来又独创一招,即使是我师父,也未必是咱们兄弟四人的对手。”范不得手掌一伸,拍了下范不起的肩膀,大声道:“四弟莫说胡话,师命不可违,既然师父有命,咱们便谨遵师命。”林剑英听他四人又说起‘鬼见愁、武林名门正派掌门人’,心下一振,寻思:“难道这汾河四鬼当年是被鬼见愁于大侠打赌输了?是了,他四人外号叫做汾河四鬼,于大侠外号叫做‘鬼见愁’,可不是鬼见愁么?”这心下一想,当即便知其中原委,不禁心内暗夸自己聪明,窃喜不已。
只听那十二郎道:“江湖之大,能手辈出,又何止这几大掌门而已。常言道‘宁惹阎王怒,不谈黄帮主。’”范不起道:“不错,人称黄帮主天下第一。”十二郎道:“武功强弱,每日都有变化,有的人长进了,有的人年老力衰退步了,哪里真能排天下第几?江湖中还有这般传言‘得罪黄帮主,就投奔皇甫’,四哥可曾听过?”范不起道:“不错,有所耳闻。”林剑英听他几人说来说去,又说到什么黄帮主,什么皇甫,心下寻思:“黄帮主,可是盐帮帮主黄贤平?皇甫可是鄂北皇甫世家,皇甫中辉?相传此人武功甚高,又向来好客,武林中人不论地位尊卑,但凡有求于他的,他一一倾囊相助。江湖之人称他为‘皇甫孟尝。’”正自寻思,只听十二郎又道:“我观贵派凌师弟,年纪轻轻,武功盖世,他日必能名扬天下。”‘鬼话连篇’范不得道:“不错,凌师弟自幼便跟随师父飘摇江湖,四海为家,家师的武功我看他学得已有五成,加以时日定能名满天下。只是这孩子偏生去做什么地主豪绅家的护卫,真真是……”说到此时,‘神鬼难测’范不着忙道:“人各有志,大哥没事说这些作甚,凌师弟自幼追随师父左右,早已像师父般淡泊名利,如今做这豪绅家的护卫,不过是混口饭吃,哪像咱兄弟几个,过河宰客。”范不得哈哈笑道:“不错,若不是当年咱兄弟四人作恶多端,又怎会被鬼见愁看着不爽,这才败了一招,落得十年不出山门的下场。”十二郎笑道:“汾河四鬼有此觉悟,可是了不得。”几人哈哈大笑。
‘心怀鬼胎’范不上道:“十二郎,你这就说说,你怎么找到这‘武后金佛’的。”十二郎道:“反正左右无事,便说与你们听。”喝了口喝茶,接着道:“去年腊月里,我去长安城寻宝,原本可没想着寻什么‘武后金佛’,只是想到路岩和那韦保衡的府上抄他娘的一番。那日夜间到得那韦保衡府上,见他府邸甚是华丽壮观,我心想,这厮不知敛了多少宝物,这府邸可够气派的。便挨个屋顶找寻仓库。忽听得屋内人说话,我心想说不得打听些什么。便下至院后,将窗户一支,钻进屋内,跃到梁上。原来是韦保衡那厮与一个女子做些恩爱之事。我心下寻思,若是逼问这姓韦的,必惊动这府的护卫,便伏在桥梁之上,以待时机。”‘心怀鬼胎’范不上道:“十二郎,我看你可不是寻宝来了,你是想偷香窃玉吧?哈哈。”十二郎道:“三哥莫要见笑,我当时可没这想法,咱们江湖中人风尘女子见得多了。也不至跑驸马都尉府冒这些个风险。”范不上嘿嘿笑道:“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接着讲。”十二郎又道:“待他二人完事,那女子道:‘你这番可越来越不行了。’语气中甚是埋怨生气。韦保衡道:‘近几日求了很多仙方,吃了甚多灵丹妙药。也不知怎地回事,都不灵验。’那女子道:‘你这些仙方从哪讨的?’韦保衡道:‘还不是从路岩路大人那里讨的。’那女子嗔道:‘好啊,堂堂宰相,背地里迷恋这些东西,真是令人齿冷。’韦保衡忙道:‘你别看不起路大人了,还不是因为我,这才向路大人讨的药。’那女子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我听那韦保衡语气之中甚是小心,心知这女子定是皇帝的女儿同昌公主了。韦保衡过得片刻又道:‘亲亲宝贝儿,你别气了,改日我再向其他人多多讨教讨教。’我听得实是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范不上道:“他两口子的肉麻情话,亏你还记得这般清楚。”
十二郎道:“那女子叹了口气,道:‘实是我无武后之福,当年二张为面首,可谓是样样精通。’韦保衡赔笑道:‘亲亲宝贝儿,那二张当时正年轻力壮,武后早已年过六十。可不像你这般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若是二张,武后那般老,我可没胃口。’我听他二人越说越是淫词龌蹉,实是听不下去,正欲回身出去。忽听见韦保衡道:‘你这般快走吧,若是皇上今日恩宠,寻不到你,可麻烦了。’我听了大吃一惊,心道:‘难不成这女子不是公主?’那女子道:‘瞧你没出息的样儿,区区老儿怕他做甚。’韦保衡道:‘是,是。’又听得那女子哀怨道:‘我听闻武后当年藏有本神书,写的都是些房中秘术,可不是你们市井上那些**。’韦保衡道:‘什么神书?我可未曾听过。’那女子道:‘武后七十多岁时,身边伺候的人都不知她多大年纪,你可知为何?’韦保衡道:‘莫不成那神书有驻颜之术不成?’那女子道:‘不错。’韦保衡道:‘那此书现今又在何处?’那女子道:‘武后金佛。’我听他二人说什么神书,可不感兴趣,一听是金佛,不禁心内一喜。又听得韦保衡道:‘武后金佛?可是在凌烟阁的么?’那女子道‘不错,正是在凌烟阁内。’”‘神鬼难测’范不着道:“所以你就跑到凌烟阁偷金佛去了?”
十二郎摇了摇手,道:“哪有这般快,皇宫可不是说进就进的,这皇宫内三宫六院,房子不知多少座,屋子更不知多少间,守卫森严,可是一般江湖人说进便进的?”范不着道:“不错。就是皇帝老儿请你,你一天之内也转不完这皇帝老儿的家。何况从未进过皇宫内院。”十二郎道:“二哥所言不错。我原本是想入禁内,听得那韦保衡道:‘日后瞅个机会,咱们便从凌烟阁内将金佛盗出。’那女子嘻嘻一笑,道:‘就知道不能让你惦记,像本宫被你惦记上,成日里害这相思之苦。’我听后一惊,心道:‘原来这女子竟是……竟是皇帝老儿的嫔妃,韦保衡胆子倒是大得很,竟然和皇帝的嫔妃私通。’”汾河四鬼皆吃了一惊,齐道:“这女子是皇帝老儿的嫔妃?”林剑英听到也是吃了一惊,心道:“这皇家的事儿可够乱的。”只听十二郎又道:“韦保衡嘻嘻一笑,道:‘亲亲宝贝儿,你这就快回去罢,改日我去将这金佛给倒腾出来。’那女子笑道:‘那就等你消息了。’穿罢衣服,便走了出去。韦保衡送至府门口,道:‘恭送母妃。’府外侍卫齐道:‘恭送郭淑妃摆驾回宫。’韦保衡待那女子走后,这才回府。待他二人走后,我下得梁来,将屋中的玩物弄了两件,便出了韦府。待回到客栈后,我寻思,过得几日便摸进皇宫,寻什么‘武后金佛。’到得第三日上,下了场大雪,我转念想到,不如这就回去,找你们凌师弟去,他久随郭老大侠,想必知道什么武后驻颜之术吧?心下这般盘算,便当即出城,去凌家庄寻你凌师弟去。过得几日,到了汤阴城,打听到凌家庄去处,便一路直奔凌家庄去了。”林剑英听他这般说,心道:“这汾河四鬼的小师弟是汤阴城凌家庄人士,莫不是柯百恶的师弟崔百毒等人是遭了这人之手?”当下更加凝神听了。
十二郎道:“我到凌兄弟家时,赶巧他没在家中,凌老伯道:‘他未曾换班,到得深夜子时才回来。’我问道:‘凌老伯,凌兄弟在何府当差?’凌老伯道:‘汤阴城内韩老爷府上,做些看家护院的差事。’我复回汤阴城,打听了韩老爷府上,便去寻凌家兄弟。我边走边寻思:‘我号称盗遍天下无敌手,既到了这汤阴城,一来,不可空手而回。二来,试探试探咱们凌家兄弟的功夫。’”‘孤魂野鬼’范不起哼了一声,道:“你这不是砸俺小师弟的场子么?你明知他在这韩府做些看家护院的差事,你偏偏还要偷他府上的宝贝,我凌师弟可不似你这般轻功无敌。”十二郎笑道:“四哥倒是护犊心切,我还未说偷呢,你便不高兴了。哈哈。”范不起道:“鄙门之中,就我这小师弟最是受师父喜爱。我师父此生止收了七人为弟子,其中我兄弟四个和这小师弟,还有个师父倒是传了些微末功夫,却不让他扬言是我师父所授。还有个便是江湖人称‘药王神医’姜心玄。”林剑英心下‘哦’了一声,心道:“原来你们是药王门的,神医姜心玄定是你们师哥了。”
十二郎道:“你们药王门的弟子我都认识,你不用挨个介绍。”顿了一顿,又道:“我进了韩府,爬上屋顶,见这府内守卫也不甚严,定是没有甚宝贝。忽听得后院鞭子声,我心下好奇,便几个起落,到后院看热闹,不看还好,一看着实吃了一惊。”众人齐道:“怎地吃了一惊?”
十二郎道:“原来后院之中一人被绑在院中,此时几个武师正自用鞭子抽那人。我细看一下,那人可不是凌兄弟么。”众人齐道:“什么?是小师弟?”十二郎道:“不错,正是凌兄弟。我正欲下去救他,转念一想,且不知他犯了什么事,不如再稍等片刻。”
‘孤魂野鬼’范不起怒道:“这当口了,你还看劳什子热闹,还不救人。”十二郎笑道:“凌兄弟向来武功高强,若是想走,岂不是说走便走。他这番任人屈辱,定是受了莫大委屈。那些个下人打得累了,又换了一人打,我心下发怒:‘这不是要活活打死他么?’伸手发了一枚银子,射向打他那人腿上,那人‘哎呦’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凌兄弟道:‘好小子,你竟使妖法,看老子不抽死你。’接着又打,我随手又发了一枚银子,打他‘腰眼穴’,那人噗的坐到在地,其他人见了吃了一惊,道‘没用的东西。’就在此刻,一女子从前院进来,哭道:‘爹爹,你不要再打他了。你饶了他吧。’只见坐在一旁抽着烟的一肥胖财主起来怒道:‘饶了他,这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绝不能饶。’我心道,定是凌兄弟和这位xiǎo jiě私通,被发现了,才被这财主绑的。”“放屁,我凌师弟是正人君子,你不要把全天下的人都当成龌蹉小人。”说这话的是‘孤魂野鬼’范不起。十二郎笑道:“我当时是这般猜测,四哥发这般大脾气作甚。”林剑英心道:“定是这凌师弟为这韩府看家护院,常见这韩家xiǎo jiě,心生爱慕,两人久而久之,眉来眼去,定是各自芳心暗许,才发生暧昧,被这韩大财主给绑了。”范不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十二郎接着道:“我当时心下这般想,那xiǎo jiě道:‘凌哥,咱俩今生无缘。我求爹爹放了你,你这就走吧。’那韩财主道:‘有这般轻易放他,我问你,你跟我女儿可曾那什么?’那xiǎo jiě哭着羞道:‘爹爹,你说的是甚话,凌哥对我向来尊重。’那财主道:‘羞不羞?为父原本想让你嫁与安东都护府的刘将军之子。你看你做的这见不得人的事。’那女子道:‘我做甚见不得人的事了?我与凌哥清白的很。’这时凌兄弟才说话,他道:‘韩xiǎo jiě,咱俩什么事也没做,又何必多说这些无用的。’那韩老爷听了,怒道:‘将鞭子给我,不打死这小子,难消老子心头之气。’那xiǎo jiě更是哭的越发凶了,将身子挡在凌兄弟身前,那韩老爷一看,道:‘将这丫头给我架开。’众武师将那xiǎo jiě一架,移到一边。我寻思:‘今日来此未曾开张,倒先施舍了一番。也罢,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我随手摸出一锭碎银子,打向那韩老爷肋下,正中他‘膻中穴’,那老小子哼也没哼便晕了过去,哈哈。”
汾河四鬼听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心下不禁佩服其内力之深,认穴之准。十二郎哈哈了两声,接着道:“那些家丁一看主子晕过去了,也不打了,有个看似像个管事的道:‘今日打的累了,先将这小子拖到柴房,明日由咱们老爷再出这口恶气。’那些随从将凌兄弟拖了下去。我便一路悄悄追随。”
范不得笑道:“可是像林公子这般,悄悄藏在屋顶么?”林剑英心下一惊,原来他们早已知我在此。正欲转身回屋,忽觉背后一麻,被人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