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蒙面人带头人安排手下追去,心道:“既已夺得宝剑,何不就此离去。”当下向钟离莫等人微一拱手,道:“诸位,对不住了。嘿嘿。”右手一挥,下岗而去,众人听得马蹄声渐远,心下更是恼怒不堪,也不知着了哪门哪派的道。
杜秋蓉被震的重伤,被一人抱起,直奔岗下。昏昏沉沉,如梦如醒,只觉耳边‘呼呼’风声。她睁眼看去,只见正被一人抱在怀中。此时她气虚微弱,道:“大哥,我死了么?”那人道:“先莫说话,别岔了气。”那人抱着她又奔了一会,找个隐秘之处,将她轻放地上。柔声道,:“贤弟,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去救令尊与三弟脱难。”杜秋蓉微微点头,轻道:“你去吧。”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凌霄。他与黄巢在长安城游玩了一番,二人又喝了一顿酒,均是惺惺相惜,又谈了许久,这才分手。回到客栈,房间内空无一人,他几日来与杜秋蓉形影不离,此时杜秋蓉随杜氏兄弟已回洛阳,他顿觉无味,自己留在长安城作甚。在房间躺了一会,歇息片刻,看到杜秋蓉包裹还在屋中,心念一动,将包裹挂在肩上,骑上杜秋蓉留下的马,一路向东都洛阳奔来。奔了许久,独自一人,路上行程自然要快。他内力深厚,正奔行间,忽听得远处兵刃相交之声。他心想三弟的疾风剑实是令江湖中人垂涎,今日与大哥喝酒时问了几次,大哥始终将话引到一边。这打斗声或是三弟被歹人偷袭么?将马歇了,施展轻功徒步上去,待到得打斗处,只见陆青峰等人已被点倒在地,不禁一惊,陆青峰及钟离莫等人均是江湖一流好手,现今均已被擒,可见对方武功极高。又担心杜秋蓉等安危,心急之下只得做疑兵之计,将敌人一一引下岗去,再行解决。眼见杜秋蓉被内力震伤,也顾不得什么计划,只得抱起她先行逃去。
这时将杜秋蓉放至隐蔽之处,便想法搭救林剑英等人。正行间听得马蹄声响,心道:“莫不是敌人已经离去?”提力奔去,只见敌人离去,只剩林剑英等人兀自倒在地上。他奔至众人身前,道:“三弟,杜伯父。”他一跃而起,双手或拍或打,或点或捏,顷刻间将各人被封的穴道重解开了,然后以内力输入林剑英体内,助他顺气。钟离莫道:“多谢凌少侠相救。”凌霄道:“说来惭愧,适才在下本欲相助,只是敌人太多,这才没敢现身,是我之过。”众人均称谢不已。林剑英道:“二哥,你不是与大哥在长安城么?怎地到此间了?”凌霄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说与你听。”顿了一顿,道:“也不知敌人是哪门哪派?三弟何时与敌人结的梁子?”林剑英道:“实是不知?或是抢那疾风剑而来罢。二哥,这伙人现今身在何处?他们身着夜行衣,又戴着面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夺了疾风剑后便去了,可是咱们相识之人么?”凌霄道:“这个我便不知了,听得马蹄声是向长安方向去了。秋风贤弟现已重伤,我先行带他疗伤,先告辞了。”微一拱手,向杜人杰道:“杜伯父,秋风贤弟因我受了重伤,我势必将他医好,在下先行告辞了。”说罢,转身疾奔而去。杜人杰正欲说话,见他去得远了,身形之快,无不是当世一流高手,‘唉’的一声,叹了口气。林剑英道:“舅父,我二哥向来光明磊落,蓉妹在他身边不会有什么差池,何况我二哥自幼跟随郭老大侠行侠仗义,医术想必很是精湛。”钟离莫道:“可是药王门郭老大侠么?”林剑英道:“正是。”杜氏兄弟惊道:“药王门郭老大侠高徒?郭老大侠尚在人世么?”林剑英道:“那日我在四鬼庄中,听汾河四鬼说再过得几日,郭老大侠要过寿辰,可不是还在人世么?”杜人杰道:“你外公见了郭老大侠也是以叔辈相称呼,近几十年未曾听闻江湖上还有他的消息,想必亦是英雄垂暮之年了。蓉儿既得药王门高徒相救,想必无甚大碍。”钟离莫道:“杜侄女被内力震伤了心脉,咱们就是寻遍天下良医也未必……唉,如此甚好,吉人自有天相,但愿凌少侠能救得她性命罢。”林剑英道:“是了,但愿表妹逢凶化吉。钟离叔叔,咱们现今作何打算?”钟离莫道:“这次咱们青衣楼栽了跟头,此仇定是要报,只是咱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不如这样,咱们今夜在此歇息一晚,待伤好后,咱们再去长安城。”众人均道好,这才在此歇息。
凌霄一路疾奔,寻到杜秋蓉后,只见她软瘫委顿,蜷成一团,似乎早已死了。凌霄一惊,忙伸手探她鼻息,只觉呼吸若有若无,极是微弱,再去搭他脉搏,也是跳动极慢,看来立时便要断气。凌霄心下一乱,道:“贤弟,是我害了你。若是我及时现身,也不至你……”伸手到他胸口去探他心跳,只觉着手轻软,这杜贤弟竟是个女子!
凌霄急忙缩手,心道:“他……他真是个女子所扮?”他是个豪迈豁达之人,不拘小节,他几次疑心这位贤弟是个女儿身,却万没料到,当真便是。此时杜秋蓉口唇动了几动,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半点声音,显是命在垂危,如悬一线。
当下伸出右掌,抵在他后心,自己丹田中真气鼓荡,自腹至臂,自臂及掌,传入了杜秋蓉体内,就算救不了她性命,也不愿她就此丧命。过不多时,杜秋蓉脉搏渐强,呼吸也顺畅起来。凌霄见他一时不致便死,心下稍慰,寻思:“此处离药王谷尚远,不能逗留太久,需尽快回五岩山找师兄去。”当下双手将杜秋蓉横抱在臂弯之中,迈开大步,向洛阳方行去。
凌霄展开轻功,越行越快,奔到天色黎明,此时离洛阳尚有数百里之遥,抱着杜秋蓉走到右首小树林处,见一条清溪穿林而过,走到溪旁,捧些溪水擦了把脸,又捧些水去喂杜秋蓉。杜秋蓉被凌霄抱着一路疾奔,一夜之间昏昏沉沉,这时口被清水一湿,睁开眼来,见到凌霄正自喂水与她,勉强一笑,道:“大哥。”只是她实在虚弱,叫了一声,便又闭了眼睛。凌霄轻声道:“先喝点水。”杜秋蓉闭着眼睛吮了几口,听她轻轻‘嗯’了一声,便将手中泼在地上。
凌霄将手又探她鼻息,气息微弱,忙将她扶起,掌心贴在她背心“灵台穴”上,将真气送入她体内。过得一盏茶功夫,杜秋蓉睁开了双眼,轻声道:“大哥,谢谢你啦。你又救我一命。”凌霄道:“是我害你受了这般苦,我若是不故弄玄虚,敌人抢得疾风剑,也不会伤你等性命。偏是我多事,这才被敌人内力震伤了心脉。贤弟,是我之过,说什么我也要治好你。”杜秋蓉微微一笑,道:“大哥,怪不得你,我被点了穴道后,便忙运内力想冲开被点穴道,岂知敌人内力深厚,我运功之际,被震得受了内伤。大哥,你自幼跟随郭老大侠行医江湖,你定能将我医好,是么?”凌霄心道:“此刻你气虚微弱,能挨到此刻,全系我真气相助。现今你心脉被震得俱碎,又怎能医好?”心下甚是过意不去,见杜秋蓉满脸期待之色,轻声道:“贤弟,我自幼随师父师父行走江湖,学了些粗浅医术,都不成话,我带你去找我大师兄,他定能医治好你。”杜秋蓉‘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凌霄道:“你怎知我自幼随师父行医江湖的?又怎知我师父是郭老大侠呢?”杜秋蓉也不睁眼,轻声道:“我听我表哥说的,至于其中原委,一时说不完,待我伤好了,再与你说罢。”凌霄‘嗯’了一声,道:“贤弟,咱们再赶些路,到得前面镇上,与你雇辆马车。”杜秋蓉应了一声,凌霄将她抱起,施展轻功一路又是疾奔。
这一日奔了约摸五十余里,到得栾川城,二人投了间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凌霄又输了些真气给杜秋蓉,杜秋蓉微微笑道:“大哥,折腾了你一夜,你快些歇息会罢。”凌霄吩咐店小二要了些酒菜,吃了一通,便出门去了。过得约摸一个时辰,带了些药回来。杜秋蓉见他去了好大一会儿,道:“大哥,你去买药了么?”凌霄道:“都是些补药,人参灵芝,补气血用的,你这伤此间大夫怎能医好?”杜秋蓉听他买了这许多珍贵药材,心知他向来清贫,又哪里有银子了买药了。定是为了自己,去偷了些。不觉心下有愧:“大哥向来光明磊落,不愿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今日却为了治好我的伤,做些他不愿做的事。”凌霄又哪知他这贤弟此时想的什么,只道杜秋蓉定是心知自己的伤不大好治,心下难过罢。便吩咐店小二将人参灵芝熬成汤药。
杜秋蓉道:“大哥,这小小栾川城也有如此贵重药草么?”凌霄笑道:“这人参灵芝本就长于山中,此处离老君山不远,当属伏牛山脉。我本欲买些药材,身上没了银子,这才向当地农夫打听了下,原来这城中有个财主,百姓都叫他做‘杜剥皮’,只因此人勾结当地官府,无恶不作,臭名昭著,我这才去府上拜访拜访,这杜剥皮倒也好客,送我些银两倒也罢了,又送了这些药材,哈哈。”杜秋蓉听他说去拜访拜访,便知他定是去抢了一番,他一身乡下人装扮,与那杜剥皮无亲无故的,人家为何送他银子及药材?微微一笑,道:“大哥,这杜剥皮原来也是姓杜,倒跟我是同宗了。”凌霄道:“世间姓氏之多,又有哪家没个好人恶人了。杜家向来是洛阳大姓,大诗人杜甫先生不也是姓杜么?”杜秋蓉听他说道,拍手大喜,道:“是了,我听爷爷说起过,我家便是杜少陵之后呢。”凌霄笑道:“可不是么,你还是忠良之后呢?”杜秋蓉与他又说了会话,道:“大哥,这般累了你一日一夜,你歇息会罢。”凌霄道:“好,咱们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咱们再走。”说罢,出去看店小二参汤熬得如何了,过了一会,他将参汤端了进来,喂杜秋蓉喝了一碗,又输些真气与她,这才躺在地上睡去。
模糊中,只觉杜秋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心下甚急,心道:“贤弟难道……难道这便不成了么?”慌忙坐起,原来是自己睡梦之中心事重重,这才有此一惊。将手在她鼻息间一探,觉她呼吸与常人无异,这才又躺下歇息了一会。
到得晚间,凌霄醒来见杜秋蓉兀自不醒,又担心她安危,探她鼻息若有如无,忙扶起她,输些真气与她。过得片刻,杜秋蓉精神大振,这才住手。凌霄道:“贤弟,想吃些什么,我这便让店小二买去。”杜秋蓉摇了摇头,道:“大哥,我方才梦见吃西瓜,甚是口渴,想喝些水。”凌霄忙倒些水与她,又出去让店小二去街上买些西瓜及点心之类的食物。
凌霄见她气色相比昨夜好的不少,心下大喜,又让掌柜的送了五斤酒,两斤熟牛肉,自斟自饮。酒入愁肠易醉,五斤酒喝完,便微有熏熏之意。杜秋蓉见他独自饮酒,这会又显是醉了些,便道:“大哥,平日里你就是喝十斤二十斤也不觉醉,怎地今日酒量这般浅了?”凌霄微微一笑,道:“或是此间酿的酒重些。”说罢嘿嘿一笑,心下暗自苦恼:“你重伤之下,又岂知这伤是否医得,若无我真气相助,怕是,怕是。唉。”杜秋蓉道:“大哥,那日在长安城中,你与黄大哥和我表哥赌酒之时,我见你酒量很好,你是练过么?”
凌霄嘿嘿一笑,道:“我幼时不学无术,常与乡里之间些dì pǐ喝酒,或是我幼时家中贫困,平日里父母更没有钱给我买酒,每与他们喝时,喝得一碗,腹内便如火烧,头晕脑胀,吐的一塌糊涂。”杜秋蓉笑道:“既然不能喝,为何偏要喝呢?”凌霄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也不好说的出口。”杜秋蓉道:“怎地说不出口了?你说与我听听。”凌霄沉默片刻,道:“好,就说与你听罢。那时我家境贫困,我又没读过书,常与街头的混混dì pǐ一起厮混,但凡在汤阴城中摆摊的小商小贩,我们几个便前去收些‘安家文’。”杜秋蓉道:“什么是‘安家文’?”凌霄道:“就是些地皮钱,他们在这摆摊儿做个小买卖,每月里给几文钱,便不去捣乱,若是不给便整日在他那生事,让他做不成买卖。”杜秋蓉道:“原是这般,你接着说。”
凌霄接着道:“我们收了这些钱,常买些酒喝,我酒量向来很浅,每次又被他们挨个劝酒,每喝一次,就醉一次,醉一次就吐一次。”杜秋蓉脸露疑问之色,道:“你不能喝,不喝便是,为何他们非要劝你喝酒,害你当众出丑,你却还是要喝?”凌霄道:“贤弟,你祖父是中州大侠,你自幼生长在这富贵人家,又岂知穷人的孩子如何过活?自古以来,喝酒之人觉得哪个人酒量不如他,便在酒桌之上冷嘲热讽,咱们混江湖的,又生怕因此得罪了他,他硬要敬你酒时,你只得硬着头皮喝。若不喝,得罪了他,日后定是渐渐疏远于你。”杜秋蓉‘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只是大哥你武功高强,也被人如此看不起么?”凌霄道:“那时我才十五六岁,会什么武功了。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遇见我师父,这才跟他学艺,游侠江湖罢了。那时我每喝醉时,吐的到处都是,第二天醒来头疼的紧,闻着酒味就想呕吐,我爹爹每次见我吃醉酒,常端碗酒让我喝,那时别说喝,就是闻下,都觉腹中翻滚。我爹道:‘头日里吃醉了酒,第二天在喝一两口,以后酒量便会大涨。’我端起碗来,闭着气,一口喝下,哇的又呕了出来。后来我常偷偷在家饮酒,将酒量练了出来。现如今,不喝酒都不成,提到酒字,心思便到了酒上。”杜秋蓉嘻嘻笑道:“原来大哥以前喝酒是个脓包,好在你毅力坚韧,这才终于练得酒量极佳了。”凌霄笑道:“可不是么,自跟随师父学艺之后,内力精湛了许多,喝酒更是越喝身子越是清健,内力越是雄厚了。”杜秋蓉拍手笑道:“可不是有志者事竟成么?从今往后你的那些朋友可都不是你对手了罢。”
凌霄笑道:“他们常人喝一斤也算得上酒量极佳了,只是我练武之人,内力雄厚,些许水酒,自然不能与我相提并论了。”杜秋蓉见他喜形于色,拍手笑道:“可不是么,那日在谪仙楼你便……”她一口气接不上来,身子软软的弯倒,伏在床上,一动不动了。凌霄吃了一惊,食指在她鼻孔边一探,似乎呼吸全然停了。他心中焦急,忙将掌心贴在她背心“灵台穴”上,将真气送入她体内。过得片刻,杜秋蓉慢慢仰起身来,笑道:“大哥,我有些困了,说着说着,便想睡着了。”
凌霄道:“可不是么,你睡了一整日了,现今又困了。可是条小懒虫呢,嘿嘿。”凌霄知道她此刻全仗自己的真气续命,只要不以真气送入她体内,不到三个时辰便即气竭而死,那便如何是好?却又不敢让她知道,心下暗自伤心。
杜秋蓉道:“大哥,你说我会死么?”凌霄道:“瞎说些什么呢,有大哥在,你便无事。”杜秋蓉怔了一会儿,道:“大哥,原来我数次垂危,都是你以真气救活。我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不成了?”说着便掉下泪来。凌霄听她说的可怜,心下一软,道:“不会的,你不会死的。咱们回到药王谷,我师兄一定能治好你的。”杜秋蓉道:“你会不会骗人?”凌霄道:“不会的。”杜秋蓉道:“你生平没有说过骗人的话么?”凌霄笑道:“小时候,我常常说谎。后来在江湖上行走,便不骗人啦。”杜秋蓉道:“你说我伤势不重,是不是骗我?”
凌霄心想:“你若知道自己伤势极重,心中一急,那就更加难救。为了你好,说不得,只好骗你一骗。”便道:“怎会骗你呢,你还不信大哥么?”杜秋蓉叹了口气,说道:“大哥,我听你这般说,我就放心了。”凌霄道:“贤弟,你早些歇息,咱们明日早些赶路。”杜秋蓉看了凌霄一眼,眼珠一转,道:“大哥,我睡不着,小时候我睡不着时,妈妈常唱歌哄我入睡。”凌霄笑道:“我这乡下汉子哪里会唱歌了?”杜秋蓉道:“那日咱们在客栈中,我听你哼着曲子,甚是凄凉。你是有什么伤心的事么?”凌霄听她一说,想到自己与韩xiǎo jiě之事,不禁愁入心来,苦笑道:“没有,那是我随便哼着玩的。”杜秋蓉将嘴一嘟,道:“你方才说绝不骗我,现下又骗我。”凌霄见她嘟嘴,心下道:“她果然是女儿身,男子汉又嘟什么嘴,做这些儿女之态了。”便道:“贤弟,你说我骗你,你可骗过我么?”杜秋蓉万料不到凌霄会问这话,心里寻思,难不成他已知道我是女儿身了么?当下脸色一红,道:“大哥,我本想说与你听,只是未及时说与你听。”
凌霄笑道:“你先莫说,让我猜上一猜。”杜秋蓉道:“你别猜了,我说与你听便是了。”凌霄哈哈笑道:“很好,那你说罢。”杜秋蓉道:“你向来心思缜密,定是早已知道,其实,我是女儿之身。”说罢脸上飞霞满布,低下了头。凌霄道:“先前咱们二人同乘一匹马时,我见你耳后有针孔,便已猜到,只是尚不确定,直到昨夜,我与看你伤口,怎知你……”杜秋蓉‘嘤’的一声,将头转至床内,嗔道:“你……你……”
凌霄道:“我……我……贤弟,我只是疑心,无意间碰到你胸膛,这才……”杜秋蓉道:“既然你已知我是女儿身,为何还口口声声叫我贤弟?”凌霄一愣,不知说什么好,便道:“那我该如何称呼?”杜秋蓉心道:“是了,他至今未知我真实姓名。”悠悠叹了口气,道:“其实,杜秋风是我堂兄之名,我叫‘杜秋蓉’。”凌霄道:“嗯,是了。从今往后,我便叫你蓉儿罢,可以么?”杜秋蓉轻轻‘嗯’了一声,始终不肯将脸扭过来。凌霄道:“算了,还是叫你贤弟罢,一路之上免得被别人见了,流言蜚语。”杜秋蓉道:“大哥,你且说说,你在长安城中,如何又来寻的我。”凌霄当下将他与黄巢又喝了一场,回到客栈之中顿觉无聊,见她包袱尚在,特地来与她送包袱。杜秋蓉道:“大哥,你两次救我,实是上辈子你欠我的,是不是?”凌霄道:“谁说不是呢?”杜秋蓉道:“大哥,你将我包袱打开,将我女儿家的衣服拿出来罢,从今往后,我便穿这女儿装了。”凌霄道:“这……这……这样一来,行人看到,风言风语的,我倒是无计较,只是贤弟你……”杜秋蓉道:“你还叫我贤弟呢,我现今是女儿身了。”凌霄道:“是了,是了。叫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嘿嘿。”
杜秋蓉道:“大哥,你先出去一会,我……我想……”凌霄心知她要出恭,女儿家的又不好意思说出,便道:“我出去一会,过会你喊我一声。”说罢,转身出去。杜秋蓉在屋中如厕后,又将包袱中的女装拿起,换了女装,听得外面凌霄哼着凄凉的曲子,不禁想起林剑英,心下一酸,便自掉下泪来。
凌霄在外面站了好大一会,不听杜秋蓉叫她,怕她有事,在门外喊了两声:“贤弟,贤弟。”不听杜秋蓉答应,心想莫不是出事了么?忙推门入内,见她换了女人服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忙将她扶起,又输送真气助她。过了一会,杜秋蓉醒转过来,道:“大哥,我现下没有秘密瞒着你了,你也莫要骗我了。我方才听你在外面又哼那曲子呢,你现下可以告诉我了么?”
她醒后第一件事便是问这曲子来历,不禁又勾起凌霄伤心事来,温言道:“妹子,你快些歇息,我也有歇累了。”杜秋蓉知他一日一夜间,未曾歇息,顿时心疼起他来,看他三番四次转移话题,也不便再问。只得悻悻道:“你歇息吧,不用理我。”
忽听门外敲门之声,店小二在门外喊道:“这位爷台,您要的点心,我给您买来了。”凌霄忙开门将他迎了进来,店小二将东西放在屋内桌上,看了一眼坐在榻上的杜秋蓉,心道:“原来是个女娃子,怪不得初见他时,见他生的这般好看。”杜秋蓉见店小二眼睛一直朝她偷瞟,嘻嘻笑道:“小二哥,你一直偷瞟我作甚?可是我生的好看,是不是?”店小二脸一红,忙道:“不是,不是。”杜秋蓉嗔道:“那你就是说我生的不好看了?”店小二忙道:“小的不敢,姑娘闭月羞花,花容月貌,还看的紧。小的就是纳闷,中午时您还是个富家公子呢,这一会儿就变了个模样。”杜秋蓉听她夸自己好看,心下欣喜,咯咯笑了起来。凌霄不愿听他罗里吧嗦,便道:“劳烦小哥,这就请回罢。”店小二从腰间掏出些碎银子,道:“大爷,这是今日晚间买点心余下的,共花了十钱,剩余九百九十贯钱,您收好。”凌霄将手一摆,道:“这些就不用找了,送与你了。”店小二忙称谢退回,出去时也不忘将门带上。凌霄见他走后,对杜秋蓉道:“妹子,你吃些瓜吧,这小二哥也是细心,用些凉水先冰了冰,这时吃正好,没甚暑气。”
杜秋蓉道:“大哥,你今日怎地这般大方了,一下送这小二哥九百文钱。可抵得住他几年在这客栈中跑腿了。”凌霄笑道:“这九百钱可不是我赏他,是杜剥皮赏的。”说罢哈哈笑了几声。忽听得门外又有敲门声,凌霄道:“谁?”门外一人低声道:“大爷,是我,我还有件要紧事与大爷说。”凌霄开门将他迎进,还是方才那店小二,那小二向外望了几望,生怕别人看见似的,见无人在院内,这才进了屋中。店小二进了屋中便低声对凌霄道:“大爷,今日我出门买点心时,小店外来了三个大汉,模样甚是凶恶,一把抓住我,问道:‘小子,可有两个青年男子投到你们店中?’我见他三人模样凶狠,哆嗦道:‘小的未曾见到。’那年轻一点的汉子一把将我丢出,道:‘没有就好。’转头又对另外二人道:‘三哥,九哥。咱们今晚在此歇息一夜,晾那小子抱着个病恹恹的少年走不远,明日咱们再去寻他二人。’那汉子将我一丢,我惦记着帮大爷您买点心,后面的话便没再听见。”说罢,看向杜秋蓉。杜秋蓉知这店小二说的‘病恹恹的少年’便是自己,心下不禁一阵惊吓,心道:“听他说道‘三哥、九哥’可是丁三么?大哥说他兄弟十人,今日来的应是丁三与丁九丁十了。大哥说惹不起他众兄弟,如今大哥以真气续我性命,内力耗了不少,这下可拖累了大哥。”正自寻思间,听得凌霄道:“小哥,那三人住在那间屋子?”店小二道:“他三人住在‘地字号’西首第一间房,大爷您住的是‘天字号’东首第三厢房。离他三人屋子不远。”凌霄道:“多谢小哥提醒,在下自会理得。”店小二见他气定神闲,毫不畏惧,心想他定是武功极高的江湖人,也不再多说,便退出忙活去了。凌霄道:“小二哥,这茅桶劳烦你提出去罢。”店小二又提了茅桶出去,清洗了一番,又送至二人房前。敲了敲门,说了声,这才离去。躲在柴房内,从腰间掏出那九百钱,心下甚是高兴。
杜秋蓉见凌霄沉默无语,也不知再想些什么,心下焦急,道:“大哥,你以真气续我性命,内力耗得不少,这丁三现下找shàng mén来,咱们怎么办?”凌霄道:“妹子放心,丁家兄弟虽成名甚早,他兄弟几人还不是我对手。怕只怕丁老大也跟了来。”杜秋蓉知他武艺超群,听他这般说,不禁心下担心,道:“那丁老大可厉害的紧么?”凌霄怕她担心,柔声道:“早年间在江湖中,名头有点响亮,已有二十年隐居山林了,估计也是沽名钓誉之辈,妹子你放心睡会,有大哥在便相安无事。”杜秋蓉轻声‘嗯’了声,顿觉疲惫不堪,闭上了眼。
杜秋蓉虽闭着眼,心里不住胡思乱想:“表哥现在身在何处?他记挂着我安危么?”想了一会,又想到乔念梦,又一阵心痛。不禁叹了口气。凌霄以为她心下不喜的是自己的伤,便轻声:“还没睡么?你不用担心你的伤,我师兄绝对能治好你的。”杜秋蓉轻轻‘嗯’了声,轻声道:“大哥,那韩xiǎo jiě生的好看么?”
凌霄心下一震,道:“什么韩xiǎo jiě?”杜秋蓉悠悠道:“汤阴城韩大财主家的韩xiǎo jiě。”凌霄道:“你都知道了?”杜秋蓉道:“前些日子我听表哥说起的,大哥,我现下睡不着,你跟我说说你俩的事罢。”凌霄心下纳闷不已,心道:“三弟又怎知我与云儿之事。”问道:“三弟是如何得知的?”杜秋蓉嘻嘻一笑,道:“我若告诉了你,你要告诉我,你与韩xiǎo jiě的事。”凌霄道:“好,你说罢。”杜秋蓉道:“表哥是听什么十二郎说起的。”凌霄心道:“果然是上官十二郎,这等事也与别人说起。”杜秋蓉见凌霄沉默不语,又道:“大哥,你便说与我听罢。?”凌霄觉得这个义妹天真烂漫,说话行事却往往出人意表。然而一瞥眼间,见杜秋蓉眼光中流露出热切期盼的神气,又见她容颜憔悴,心想:她受了如此重伤,只怕已难以痊愈,一口气接不上来,随时便能丧命。她想听我与云儿之事,我便说给她听罢了。便道:“那就说与你听罢。”杜秋蓉喜上眉梢,道:“好,你快讲。”
凌霄虽然答允了,真要他说,可实在说不上来,过了好一会,才道:“三年前,师父生了场病,调养好后,便不再于江湖之中游荡。师父既已康复,又不再游侠江湖,派我去看了四位师兄几次,告诫他几人,期满之后不得寻对手报复。我在四位师兄家中住了几日,心道自己老大不小,也尚未婚配,寻思回到家中求人做媒,娶妻生子,过些平淡日子。少年时常于街头dì pǐ厮混,倒是满腔热血,跟随师父学了武功之后,游荡江湖,见惯了江湖厮杀,江湖中的武林前辈也好,名满天下的大侠也罢,哪里又有什么除暴安良,济世救民的侠义行为了,渐渐对这江湖名利也没了热情。”
“我寻思着,回头寻个好的差事,攒些钱财,讨个媳妇,便过此余生罢了。我告别四位师兄,一路回老家去了。行了十几日,见前面几辆马车,一个财主模样的男人,不时将头探出,骂赶车的,嫌他们走的慢,我从路旁越过时,见后车厢中坐着一位富家千金,她生的甚是好看,我不禁多看了两眼,那财主见我看他女儿,就骂道:‘你这小子,眼珠子贼溜溜的看什么?’我听他话音与我口音相像,知他是我同乡,我也没搭理,双腿轻挟马腹赶超过去,听得那财主女儿道:‘爹,你瞎说什么呢,人家是过路的客人。’那财主道:‘云儿,你知道什么,这些穷小子,都没安得什么好心,他若再多看你一眼,我定是挖他眼珠子出来……’那时我已走得远了,后面说的什么便没听见。”
“行至邯郸时,离汤阴也就不远了。此时天已正午,又热的不堪,我将衣衫脱了,骑在马上,忽听得后面女子喊道:‘爹,救我。’我寻思莫不是这富家xiǎo jiě出事了?未及转身,听得身后马蹄声响,我忙向后看去,只见一人骑着马,马鞍前横放着一人,正是那富家xiǎo jiě,我心道定是这歹人见她生的好看,起了歹心,抢了她。待那人离我不到五尺时,我将马鞭一挥,打向那人,那人将身子向前一探,躲了我这鞭,我见他骑术精湛,不禁喝了声彩,那人骂道:‘哪里来的混小子,不想活了么?’说这话时他已跃出我一丈,我提气一跃,跃到那人马上,出手点他后背穴道,那人吃了一惊,一个打滚,翻到马腹之下,我提起那富家xiǎo jiě,便落下马来。那人复转马背之上,将马揪停,跳下马来,骂道:‘哪里来的乡巴佬,敢坏大爷好事。’我道:‘青天白日,胆敢在这官道上做打家劫舍的事来。不怕我报官么?’那人嘿嘿冷笑一声,也不答话,从腰间拔出一枝狼牙棒,欺身近前,对我就是一棒,我见他拔出狼牙棒便猜出了他来历,十招之后,便将他点倒在地。”
“过了好大一会,那财主才赶了过来,见他女儿无事,歹人也被我点倒在地,对我一阵道谢,又问了我何处人士,一问之下,原来都是同乡。那财主便邀我同他一路,心想路上有个照应。我见那xiǎo jiě低头不语,甚是腼腆,我便一口答应了。这几日里,我甚是快活,夜间歇马后,那xiǎo jiě见我坐在一边歇息,也坐在我身旁,与我说些话。我才知她闺名叫做‘韩秀云’。”
杜秋蓉嘻嘻一笑,道:“大哥,这韩家xiǎo jiě名字起得倒是俗气的很。”凌霄微笑道:“我们当地的女子起的名字都是这般,什么云呀,叶呀,花的。我也没觉得多俗。”杜秋蓉道:“后来你二人便日久生情了么?”
凌霄道:“我将韩财主一家送到汤阴城后,韩财主对我说,问我今后什么打算?可有正当的差事。我道没有,韩财主说不如就在他家罢,说我武功高强身手不凡,比他府上这些护院的武师强很多,每月给我一百文钱。我一听之下,欣然答应,这样一来,能每天都遇见她。”
“自打在韩府看守以来,过的几日,韩财主便去拜访些达官贵人,我二人便有机会单独一起,她喜爱四书五经,常读与我听,讲些书上道理。我甚是欢喜。我又常常舞剑让她看……”凌霄说着便回忆起从前那些日子,不禁心驰神往。
杜秋蓉见他发起痴来,便道:“大哥,后来怎样了?”
凌霄出了一会神,道:“后来,韩财主也不知怎么搭上的什么刘将军,硬要将云儿嫁给刘将军之子做小妾。云儿当然不允,后来的事你便知道了。”杜秋蓉‘哦’了一声,轻道:“韩家姐姐怕你被他爹爹打死,这才求情,同意了这门婚事么?”凌霄也不答话,心底寻思:“门当户对,门当户对。我一个穷小子,与她门不当户不对,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杜秋蓉见他又不答话,心知勾起了他伤心事,便道:“大哥,你常哼的那首曲子,也是韩家姐姐教你的么?”说到最后两字时,已气若游丝。凌霄知她体内真气又竭,当即伸掌抵在她背心,以内力送入她体内。
杜秋蓉精神渐复,叹道:“大哥,你每给我渡一次气,自己的内力便消减一次,练武功之人,真气内力都是最要紧的东西。你这般待我,我……如何报答?”凌霄笑道:“我只须静坐吐纳,练上几个时辰,真气内力便又恢复如常,又说得上什么报答?咱二人义结金兰,从此便是一家人,何必和我见外?”当下盘膝坐在床畔椅上,缓缓吐纳运气。杜秋蓉看他脸庞,清秀俊逸,心道:“他堂堂正正,七尺男儿,又顶天立地,足智多谋,又潇洒倜傥,武艺高强,见义勇为,天下间好的都给了他,也觉得不够”。想着想着便闭上了眼。
凌霄运功良久,忽听得东南角上高处传来阁阁两声轻响,知有武林中人在屋顶行走,不禁一惊,心道:“难不成是丁家兄弟?”他低声向杜秋蓉道:“你出去一会,即刻就回来,你别怕。”杜秋蓉点了点头。凌霄将门轻轻打开,吹灭屋内蜡烛。侧身挨出门外,绕到后院窗下,一个起跃,跃到屋顶,只见屋顶一人,正趴在一间屋顶之上,揭瓦向看下。凌霄心道:“定是丁家兄弟寻我二人。”提气向那人奔去,伸手一点,点在那人后背几处大穴,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