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来没有我》 第二十一章：无法释怀

    安静，实验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这次不仅是周游，连科克也没有说话，甚至他那以往最熟悉的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也没有了。这一次，科克难得地没有问他任何问题，也没有作任何的记录。

    时间过了很久，周游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才发现他的手被控制住了，动弹不得。而这时候科克才向他走来，替他解开钳在他手腕上的铁扣。

    “你刚才动静很大。”他说。

    周游没有应他，他眼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整个人又开始变得有些虚弱。

    又是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慢慢地，科克也离开了实验室，而在他跨过门的一瞬间，周游才说出了他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

    “谢谢你，科克。”他的声音很虚弱，就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科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消失在橘黄的余晖中。而等到他再一次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周游已经不见了。

    在靠近c大学的hòu mén处，有一个不大的水塘，里面养着好几种锦鲤，锦鲤的数量很多，并且喜欢成群结队地游动，在水面上很容易地形成了一大片红白相间的纹路，偶尔的几点金黄点缀其间，便算作是“惊心动魄的美”了。

    这里是学校的一方美景，但风景永远是对于时间来说的，熟悉过后，便不再是风景。

    周游现在就坐在水塘边的石椅上，锦鲤们则围在他的脚边游动，等待着这个“游客”即将给予的馈赠。但可惜周游的心思却不在这里面。他不是来看风景的，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早已不是风景了。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发呆，这是个好地方，现在这种时候已经不会有什么人会过来这里。

    周游掏出shǒu jī打开通讯录，又一次翻到了妈妈的diàn huà面前。以前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多么委屈的事，他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跟妈妈说，但这次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好。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手指却替他作出了判断，它拨通了diàn huà。

    “喂，阿游吗？”diàn huà那头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周游把shǒu jī按在耳边，嘴里硬是吐不出一个字。

    “喂，你怎么了？”妈妈的语气透过了一丝担忧。

    “没……没事了。”周游终于还是选择不告诉她这件事，“刚刚有事想跟你说，但现在忘了，等我以后想起来了再跟你说好了。”

    然后，没等妈妈回话，他直接挂上了diàn huà……

    忽然间，周游像是生气了似的，伸手从地面上摸起一块石子就往水里砸去。石子落到水面发出急促而响亮的“扑通”声，砸出一大股的水花和细致的白色泡沫。锦鲤们也是被吓坏了，它们逃难似的四处游散，把沉在水里的垃圾都翻了出来，整个水塘一下子变得有些恶心。

    “去你妈的！”他愤怒地大喊了一声，然后发狠地一拳一拳地砸在旁边的石桌上，就像一个疯子。

    “去你妈的去你妈的去你妈的！！！”周游咒骂的声音越来越高，眼睛也慢慢地变得通红，全然不顾疼痛地挥拳砸向石桌。很快，石桌上就多出了一抹显眼的红色，而他的拳头上也多出了好几道血痕。

    他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不断地喘着气，握拳的手上微微颤动，许是打得累了，他停下了挥拳的动作。然后，他慢慢地蹲了下来，同时用染血的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开始哭泣，命运所有的不公在这一刻压得他最终卷缩下来。这是一个不可能释怀的悲剧，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用，就像是一个剧本，所有人的生与死都已经写进了里面，而他的最大的不幸是他提前知道了这个剧本的内容。

    往往，命运这种东西不是嚷着抗争就会成功了的，因为你根本就看不见它，当你还在喊着口号的时候，其实你依然还在按照它的规律在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事。会不会觉得很讽刺？其实是你没有找到真正的“抗争”。从来都不是把自己的过去彻彻底底抹掉才算作“改变命运”，大部分身处厄运的人，他的一生其实也没有离开那里，但他却在那里找到了最好的人生。比如可以看到的各种励志的残疾人士或者那些在险境中不屈不挠的人。单纯地觉得这个地方不好却渴望着在另一个地方开创出新天地的人，与其说是“改变命运”，倒更像是对前一种命运臣服的结果。当然这并不能说是一种失败，不是“改变命运”才算成功的，它只是在说辞上更值得作为谈资而已。

    周游哭了一会儿，最后他选择从hòu mén出去。碰巧那里停着一辆共享单车，于是他便骑着它开始了自己漫无目的的旅行。

    从hòu mén出去后是一条长长的公路，这是一条两车道的公路，很小，两侧种满了木棉树。周游骑着单车从道路上加速前进，他越蹬越快，就像是在跟谁在较劲，一边使劲蹬着，一边则是发泄般地大喊大叫。好在这条路上除了他，并没有任何的车辆经过。

    斜斜的余晖从木棉树之间的缝隙穿过，把道路染成了细碎的金色。现在已经不是初春了，木棉树的花期早已过去，那一派红色的漫天飞舞的落英没有出现，但却丝毫不减这里的浪漫色彩。每一个选择在傍晚骑车从这里经过的人都会惊讶于这一刻构造出的金色世界，好像世界在一刻变成了童话，时间也变得很慢，让人不忍心加快速度，只想着伴随着这一抹金色慢慢地消褪。这是一条令人迷醉的道路，但很少有人知道它的美丽，也很少有人会在这种时候选择骑车从这里穿过。

    周游有着很好的机会，但他却失却了这份心情。一个人骑着车从一片童话般的世界里穿过，斜斜的余晖把人和车都拉出长长的线，仿佛尽力挽留的少女的含情脉脉。但相信这不会是最糟糕的，局中的人没能领略到的风景，也许会让自己在别人的眼里成了风景的一部分，成为别人完美幻想里的一点不可或缺的点缀。

    直到凌晨两点多的时侯，周游才终于回到了寝室。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寝室的门，不想打扰到这里熟睡的人。发泄并不能解决问题，但至少能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不管怎样，生活还是得继续，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失落的样子。

    不过在他刚进门的时候，却是被吓了一跳。在他斜对面的床榻上，借着门打开后透过的一点儿过道的光，一双眼睛在他眼前闪了一下。

    这里居然还有人醒着。

    “你去哪儿了？”床上的人问他。

    其实他不用开口，周游也知道这个唯一醒着的人就是那个胖子，江津。不用说，他一定是打游戏到了这个时候才刚刚上床的，所以才没这么快睡着，脑子里还沉浸在方才游戏的遗憾或喜悦中。周游特意从他床下桌子侧的过道里穿过，伸手从他的电脑旁一掠而过，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想。

    “骑车到外面走走。”周游压低声音简单地回应，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多，同时他指了指旁边已经睡熟了的室友，示意江津说话小声些。刚才江津叫他的时候还保留着平时的声调，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很是响亮。

    “也是，反正明天没课。”江津想了一下说，但他依然保留着固有的声调，对周游的提醒视而不见。

    “你的那个女生来过了。”他接着说，“我说你不在，她没说什么就走了，也不知道她找你什么事。”

    “关欣？”显然江津提到的女生除了她，周游想不出第二个，但她找他干什么呢？会不会上次和她看diàn yǐng后被她误会了吧？

    周游觉得有点发懵，他下意识地掏出shǒu jī察看，果然发现了一个未接diàn huà，正是关欣的diàn huà，时间大概是晚上九点的时候，那时侯他还在骑车，忽略了这个diàn huà。

    “哎，你们不会……”

    “没有的事，她只是正好有一些事要我帮忙而已。”周游打断了江津的胡思乱想。

    “好吧，懒得理你，我睡了。”江津讨了个没趣，只好直接翻身过去睡下了。

    周游也没兴趣搭理他，这家伙从来没有为别人着想过，搞不好因为他们的对话吵醒了其他人就不好了。所以他借着阳台外透进来的月光，把shǒu jī放在一边，在衣柜里拿过衣服就走进了洗澡间。

    而直到洗完澡后躺在床上他才开始拿过shǒu jī顺便浏览过今天的信息。

    他刚打开微信就看到了关欣的名字标注着红点并置于顶部，想起来刚刚江津跟他说过关欣来找过他，这么说她一定是事先在微信上跟他说了，见他没有回她才最后来这里找他的。

    “这个周日有空吗？”发送的时间显示为9:14

    “木木邀请我在那天参加一个舞会。”“木木说每个人都需要有自己的舞伴的，我记得你学过跳舞。所以……”这两条信息与上一条相比晚了十分钟，显然在等不到回应后才发的。

    “木木说这是个非常重要的舞会，要我一定要去的。”过了一分钟她发出了这最后一条信息。

    梁栖木的邀请？准确的说是那个人的邀请吧。周游想到这儿瞬间没了兴致，心里还有些不舒服，突然地觉得很累了，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疲惫中。

    黑夜里，shǒu jī屏幕的光彻底消失。他把shǒu jī关了，没有去回应关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