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滚草与果实》 铭刻于命运的风

    风滚草与果实

    第二章

    铭刻于命运的风

    节一

    不速之客的细碎

    天空翻滚着雨云，潮湿寒冷的风让教堂上那只久年失修的半只鸡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让安南嬷嬷不断地轻声抱怨，只有拉尔想着，什么时候等铁匠回到村子，让他帮忙修缮一下。

    潮湿的空气搅动着小黑屋里腌菜的咸臭味，带着闷闷的热量从地上漫起，翻滚着混入呼吸之中，刺激着嗅觉，让大脑发出厌恶的反应。

    戒律：亲人与朋友面前，永远不直接表达没必要的不满。

    拉尔握着银色的小刀，一层一层削下父亲送来的土豆干净的外皮，露出自己今天的午餐。今天的午饭恐怕又是土豆泥和蔬菜杂汤，作为蔬菜的土豆，当然也混在汤里，但是教堂的厨子却非常擅长道菜做出不同的惊奇的味道，就算是土豆，也能吃一个秋天也不觉得腻。

    那个神神叨叨的青年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自己眼前，但是很多人却提到了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青年在这附近出没，有时候会售卖一些非常有效的药水，同时守墓地的古蓐先生也提到，墓地中有一个披着深棕色袍子的黑发青年在一些墓碑旁边收集苔藓。

    很多描述让人觉得这个青年是个危险的男巫，而拉尔的父亲，似乎认识这个危险人物，黑发青年渐渐成了村子里的一个奇怪的话题，在小孩与年轻女孩之间流传。

    有人还说，黑发青年摘下遮着脸的兜帽，齐腰的长发就像是瀑布，那双黑色的眼睛就像是施了咒一样让男人都想多看两眼，皮肤雪白细嫩吹弹可破，让多少女孩子嫉妒眼红。

    拉尔觉得这些流言完全就是瞎说，自己几天前才亲眼所见，一个邋遢的混蛋而已，根本不是那种让男人会萌发**的美少年，这个混蛋莫名其妙要带自己离开故乡，还吃了父亲的晚餐，之后自己问起他的事情，父亲和母亲完全没有对这件事的答复，要么敷衍了事，要么干脆无视自己，在这个家，自己第一次觉得被冷落。

    也许是自己的不满太过于明显，安南嬷嬷咔嚓作响的银色小刀突然停下，长满皱纹的脸在微弱的油灯灯光下，充满着情感，似乎是不安，或者是歉意。

    “啊，拉尔，如果不想削土豆的话，你可以出去玩一会儿，我一个人就能处理好的，反正我也去不了哪里。”

    拉尔回过神来，看着安南嬷嬷，突然明白自己的表情表达的太过分了，让安南嬷嬷为自己担心。

    拉尔微笑着，早就习惯了这些气味，早就习惯了陪着安南嬷嬷的自己，怎么会厌恶呢？

    “不，我还是留下来削土豆皮吧，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对不起啊。”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因为我很早之前说喜欢你这个孩子，导致教堂总是让你来陪我。”

    安南嬷嬷慢慢的挪着自己的身子，擦了擦有些潮湿的手，借着昏暗的灯光，拿起床头的画，拉尔能看见安南嬷嬷若隐若现的泪珠，那张画，是一张肖像，画的是安南嬷嬷以前的一家。

    “你和我的孩子真的很像，也许是因为孩子都长差不多吧，如果不是我，我也不会失去那么多”

    安南嬷嬷带着微笑，银色的白发在微微的火光旁，微微发光，安南婆婆年轻时候，真的是个漂亮的女孩，那张脆弱的画，拉尔见过，里面的女人，高挑，健康，精神，充满着朝气。

    过去都已经过去，活在现在的人们要考虑的只有将来。

    安南嬷嬷小心的放下了那张脆弱发黄的纸，摆在床头的孔中，背对着自己，只有一丝蜡痕向着微弱的烛火。

    也许只是找些话题，安南嬷嬷重新拿起银色的小刀，小心仔细地笑着土豆皮，原本停了一段时间的“嘶啦嘶啦”声再次环绕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安南婆婆微笑着。

    “前两天来了个黑头发的青年，他给了我一些药水，喝了之后我的旧伤竟然不疼了，现在反而暖暖的发痒，我都没有好好道谢。”

    拉尔不喜欢这个无事献殷勤的青年，神神叨叨，还烧了那本自己从未打开的书，虽然莫名其妙的又回到了手中，里面发黄的纸一个字都没有，依旧是那么浓重的灰尘和纸张的味道，丝毫没有书本燃烧时的呛人的味道，虽然两者都让人想打喷嚏。

    拉尔皱着眉，不去想这个混蛋，继续削着满满一桶的土豆，“扑通扑通”地让剥干净的土豆滚进装满清水的桶中，漂浮着土豆的清水在烛光下闪动着，因为不断加入的土豆，一次又一次翻滚，起伏。

    仔细想想，这个青年到处走动，做着诡异的事情，比如溜进墓地，和动物交流，突然跳进河中，让人们议论着，同时时不时走到别人家中兜售或者白送一些奇怪的药水。

    真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和父亲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节二

    旅行者的默认规则

    拉尔在自家门前仔细的蹭掉了脚底的泥巴，被伙伴拉到墓地去蹲青年这个愚蠢的游戏，真不愧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首领”想出来的。

    真是辛苦了，单单靠自己强壮的四肢来领导这里的孩子。

    拉尔因为内向的性格并不会惹太多麻烦，只是难免会弄脏鞋面。

    风还很大，吹动着小仓库里的干稻草，让人不免担心这些重要的燃料会不会被可能降临的大雨淋湿。

    喧嚣的狂风时不时还会卷起一片枯叶席卷而来，猝不及防，一脸的尘土。乌云在天空肆意翻滚，飘动，空气中潮湿的感觉然人感觉呼吸一口都能有水珠凝聚进入干燥的嘴巴。

    “拉尔，回来了？”

    母亲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闷闷的，拉尔看了看鞋底，然后推开门，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坐在桌子前喝着热茶，靠，那个神棍也在。

    “哟，拉尔，考虑好了吗？”

    年轻人微笑着看着自己，不再是厚厚的长袍，这次只是穿着一件保暖的外衣，那个鼓鼓囊囊的棕色大包也不在，而那本书，就放在年轻人的胳膊下面，被压得有些凹。

    “考虑什么。”

    拉尔快步走进屋子，伸出手推开弥鹿，弥鹿顺势侧着身子翻滚，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行了一个礼，黑色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拉尔红色的带着怒气的眼睛。

    “和我出去旅行啊。”

    “滚。”

    拉尔头也不回，抱着这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留着，还没有留下童年涂鸦的老书，也许是因为打不开，封面又黑不溜秋。

    “咔嚓一声”房门紧闭。

    “啊啊，看样子，这孩子很喜欢这个家，你们是出色的父母。”

    弥鹿摆了摆手，眯着眼睛仰着头，闻着这个房子让人舒心温暖的气味，“这是我最后两天留在这里，他要是不愿意走，就留在这吧，对他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抱歉，我违约了。”

    拉尔的父亲点了一支烟，烟雾不断划过这个年轻父亲的脸，皱着眉头，想着什么，旁边的妻子则坐在沙发上默默祈祷着什么，青年喝光了杯子中已经有些冷的茶。

    “那么，我走了，反正违约的是我，是我放弃了孩子不是你们拒绝了我。”

    青年依旧微笑着，棕色的鹿皮靴子在木板上“咔哒”作响，脚步声渐渐发出踩在石板上的“咔哒”声，似乎还抱怨了句门口为什么会有泥巴。

    旅行者的默认规则：救人一命，可索求一个回家前不知道但是无意中获得的东西。

    夜晚，吃过晚餐，拉尔被父亲粗糙温暖的大手抓住了肩膀，蓝色的眼睛直视着拉尔红如火焰，就像自己妻子般迷人的眼睛，门外，大雨遮盖了夜鸦抱怨寒风的哀嚎，遮盖了躲雨行人的仓促脚步，只有透过了屋顶与墙壁的“哗啦哗啦”的雨声，与主妇收拾刀叉和碗碟的声音。

    “拉尔”

    丈夫，孩子的父亲松开大手，示意自己的孩子坐下。

    孩子，赤红色的眼睛带着疑惑，慢慢坐在椅子上，内心思考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想要离开。

    妻子，孩子的母亲在衣架上搜寻着什么，被洗碗水冻僵的双手笨拙地把口袋里的钱币弄掉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女人弯腰，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有些疲惫，原本细长的手指满是老茧，yìng bì被牢牢抓在手心，放回口袋，然后转身在另一件大衣上摸索，手指突出的干燥皮肤不断勾住外套上的绒线，在这样的雨声下，依旧清晰。

    “拉尔，你愿意做一个平凡的人吗？”

    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父亲的很小的一声，让拉尔心里不知不觉触动着什么，看着母亲，又看了一眼正在注视自己的父亲，心脏在加速跳动，全身开始升温，温热的血充斥在脸上的血管，胀红。耳朵突然变得敏锐，感受着每一滴雨水从天空划过，重重拍打在地面上，粉身碎骨，一个接一个，数不清。下雨，真是常见的天气。

    而这个感觉，又一个平凡的名字，“平凡”。

    自己曾经做过很多梦，想成为英雄，成为冒险家，但是冒险的故事从没有开始，安安静静的在这样一个小村子里默默无闻，往返于家，教堂，市场，见过的人也永远是那么几个，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四季景色。

    “拉尔，你其实早就不属于我们了，你属于那个年轻人。”

    父亲默默坐在拉尔身边，接过妻子的热茶，然后递给孩子，烫手的茶水隔着陶瓷，散发出适当的温度，让手心变得舒适，驱赶着身上湿湿的寒意。

    “能解释下吗？”

    拉尔突然在害怕着什么，有些不敢直视父亲的一直让自己平静的蓝色瞳孔。

    “这是一个我很久之前的故事，我以前是个商队的备货人，每年都会出去跟随商队坐着各种生意，在各个村子，城市之间穿行，但是又一次，我们遇到了强盗，我们的人走散了，我一个人滚进了森林，就在狼群闻到血腥味，将把我作为晚餐的时候，那个青年出现了，他的药剂治好了我，也让我活着躲开了狼群，回到了重新组建的商队，我拿了最后一笔钱，回到了这里，和你的母亲开始饲养牲畜种植蔬菜。”

    “这些事情我知道，但是，你和我说过很多次，有什么不对的吗？除了我知道了救你的人是谁。”

    “但是，有一个只有旅行者才会遵循的默认守则，救人一命，可索求一个回家前不知道但是无意中获得的东西，而那个原本家中没有的东西，就在已经怀孕的我的ài rén的腹中，你的母亲的肚子里，我当时不知道你的母亲有了你，所以，我要作为答谢的东西，就是你。”

    拉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捏着茶杯，让烫手的被子让自己清醒。

    “为什么那个青年还那么年轻，我今年15岁了啊！”

    父亲的眼睛里闪着泪花，似乎不愿提提起这件事情，但是现在，自己不得不提及这件事情，身后的女人，孩子的母亲保持着沉默，只是用红色的眼睛默默注视。

    “弥鹿是一个神奇的大师，我第一次喝那种神奇的治疗药水，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是一个旅行大师，而所有商队的人，都是旅行者，我和他都知道这个默认守则。”

    “但是，你有选择权，离开，遵循我和弥鹿的守则，还是留下，背弃不属于你的守则。”

    节三

    风吹散了远处的一缕白云

    雨冲淡了手边的一丝软泥

    一切都是那么干净

    一切都是那么清新

    树叶在随风而歌

    花朵在随雨而泣

    跟随着风走向远方

    加入那雨落到地上

    走在未知的旅途迷茫

    留在熟悉的家乡痴想

    风滚草在流浪

    种子留在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