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窟周围的巨大妖灵早已被祭入大荒阵,空气中原本弥漫着的血气也已渐渐消散。黑白玉兰的枝叶依旧繁茂,金伞依旧闪烁着夺目的华光,众人安然无恙。然而,没有一个人感到轻松,一是因为身旁连两位仙人都破不了的巨阵,一是因为星主走入巨匾之中,生死未卜。
屈鸿和林应玄无法阻止天问老人独承天问劫,古漠也随接引柔光消失不见。眼前的大荒阵就好像暂时打着盹的恶虎,难逃也难惹。
一众弟子心中早已萌生退意,加上被一次又一次的激战弄得心惊胆战,脸色都惨白无比。直到天问老人亮出天问令,独自走入巨匾的那一刻,心中最后的倚靠仿佛轰然倒塌。天问宗所有年轻弟子都开始央求宗门长老与护法,有的甚至想要退出宗门,过凡人的生活。毕竟,面对这种力量悬殊、惨痛无比的场面,几乎没有人能够承受。林家这里的一众年轻弟子,除林伦与林姝颖之外,都在心里暗自抱怨:他们两兄妹保管不好两尊星器,害得我们也牵连进来受难,实在是令人厌恶。家主林经听闻此言,与老祖林应玄请示一番,向众弟子说道:“不愿再冒险者,自可回去,但今后林家黑白玉兰分枝将不tí gòng尔等修炼。愿意留下者,老祖承诺护尔等周全,铲平大荒教余孽后,均有重赏。”此话一出,众弟子都咬着牙,权衡再三。最后只有三成的弟子选择回去,还有的仍旧不肯放弃晋升成为强者的机会。
屈鸿看了看修士离散的景象,摇了摇头:“若非有利益驱使,甘愿留下戮力同心以诛奸邪者,恐怕十中无一。”
林应玄轻叹一声,转而向大荒阵看去。猩红的巨蜥肉冠妖异无比,东南西北四方,都有高大的玉像镇守,灵能源源不断地在其间流淌。
林伦还在为天问老人的强大和心胸感叹不已,林姝颖却因为老祖在与巨汉对阵中落了下风而忧心。
林伦问道:“天问老人如此强大,一招就制住了那巨汉,此番进入巨匾,承受天问劫,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林姝颖看了一眼方才巨汉战斗的地方,说道:“不见得。老祖的实力不比星主逊色多少,只是天问令加身,巨汉才能轻易被缚。可……若我所料不错,巨匾中并不能动用星主专属的一星之力。”
林伦攥紧拳头,心有不甘:“我这等低阶修士,自保不及,就连真实情况也不甚明了……”
林姝颖不紧不慢地说:“堂哥你战斗经验比同辈丰富很多,见闻与感悟却不足,以后多加弥补便是。修真之路,急不得。”
“堂妹,你的这些识见,都是哪里来的?”林伦问道。
“《天府类稿》,升平元会之秘闻轶事,大多有所提及。博奥精微,读后受益无穷。”林姝颖称赞不已。
“恐怕读起来也并非易事吧?”林伦在请教林姝颖林家修炼功法的那几日,经常看到她温习此书,对于其中的文字功法,也有个大概的了解。
“须先学升平古文,方可读懂。今所常用之近简文,与其差异不小。”林姝颖似笑非笑地看了林伦一眼。
林伦皱了皱眉,没有应答,心下想道:学升平古文……有那功夫,倒不如去听前辈高论。
林姝颖知道林伦难以接受,就不继续说下去了。环顾四周,只有大荒阵还有不小的威胁,她心想:只是……如何应对,还须老祖和屈鸿前辈指引。
屈鸿向林应玄说道:“据天问老人方才叮嘱,我等须全力诛杀古漠。大荒阵是古漠布下,必有险恶用心,你我二人也须全力破阵。”
林应玄已经握紧了拳头,语气铿锵:“自然。此阵必破!”
暴风骤雨般的拳气轰击在大荒阵上,可此阵却毫无破损。林应玄伸出一指,一段玉兰木破空而去,正中巨蜥图腾。只见玉兰木化出的黑白二气弥散开来,整个巨阵都被包裹在其中,巨蜥图腾在玉兰木的冲击下剧烈地颤抖。屈鸿随即打出一根金杵,向图腾而去。“铮”地一声,图腾表面泛着金属的光泽,在巨大的冲击下碎裂成片。巨阵东南西北四方,浩荡的灵能刹那间汹涌而来,妖灵、巨臂、浊浪、玉兰,全都从玉像中脱离开来,凝成实体,向众人席卷而去。
风家主殿,家主风霄向下站的四人传念:“天问宗与林家众多弟子恐有不测,你四人传我令,领九万天风铃,速去大荒教,预备接应。”
大弟子风影旭目露难色,道:“家主,风家曾立誓不问世事千年,如今还有百载,我四人如何能违背誓言,使家族蒙羞?”
风霄道:“不必多言,依老夫所言便是。即便有差,错在老夫。”
四人只得一齐回道:“喏!”
大荒教大门前,一阵罡风呼啸而过,四个白衣修士立在当场,面色凝重,一边神念交流着,一边极速飞向荒窟。
荒窟处,滔天的浊浪向众人袭来,众耆宿再次摆成的天问阵堪堪抵住,巨臂又前赴后继地从大地之下破土而出,妖灵又从巨臂中化出,给了众人突如其来的打击,玉兰射出的猩红色光芒竟然破了林伦与林姝颖所站的天问阵节点,幸好有水玉仙晶相护,两人才没有损伤。
林应玄看出天问阵软肋在两兄妹所站之处,便命令撤去阵法,由攻击转为防御。屈鸿再次向金伞度去仙力,众人在愈加牢固的金网庇护下暂无危机。林应玄静坐半空,双眼圆睁,接连打出千余记荡妖拳,大荒阵的四方玉像终于承受不住,有了崩溃的迹象。林应玄又使出一式“道化丹青”,凄厉的杜鹃悲啼声仿佛钢针一般刺向大荒阵中央。
“轰”,一声巨响。血色妖灵消散,滔天浊浪退去,猩红玉兰凋谢,土黄巨臂成尘……原本近乎牢不可破的大荒阵,东南西北中全部崩碎,大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见底。朝黑洞望去的弟子,瞬间就眼神涣散,瘫倒在地。
林姝颖和林伦刚要扭头不看那黑洞,竟然惊讶无比地看到众多修为低微的弟子被吸了过去,连屈鸿都无法阻止。
林应玄怒喝:“岂有此理!此阵已破,还想大开杀戒!”
就在林应玄又要使出荡妖拳时,九天之上,投下一团柔光,整个大荒教都被映得雪亮。一阵冰冷的笑声传来:“大开杀戒?你不也在如此行事吗?!只不过是打着正义的名号!”
难道是古漠?成功登仙竟如此迅速!屈鸿心下想道。
林伦也猜到了,仍旧惊愕不已,向林姝颖问道:“堂妹,你看他是登仙成功了吗?”
“柔光遍布周身,从天而降,正是成功登仙的预兆。”林姝颖口中喃喃。
一阵苦涩在林伦心中蔓延开来,他想道:何为仙?设毒计屠戮人族,也能成功登仙吗……若真是如此,那……我该如何?
林姝颖看到林伦目光迷离闪烁,明白他心中纠结,可也无可奈何。
林应玄须发皆张,道:“一派胡言!多说无益,诛邪便是!”
古漠面无表情,斜了一眼大荒阵形成的黑洞,射出一道寒光。“大荒阵成,献祭妖身!”黑洞深处,出现了难以想象的吸力,除林应玄与屈鸿外,众人都抵挡不住,落入其中。屈鸿化出一尊分身,又于千钧一发之际,挥出一根金杵。本尊前去与林应玄合力对抗古漠,分身随众人落入黑洞之中。
登仙成功的古漠看上去和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招一式之间,都显得更加沉稳。在林应玄与屈鸿的猛攻之下,古漠虽然只有招架之功,却并未受伤。
远远赶来的风家四名修士还未看清局势,就听得古漠一声冷笑:“加上他们,人数才够!”一阵难以抵抗的吸力,四名风家修士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吸入黑洞之中。
“本尊暂不奉陪了。”古漠一个闪身,躲开林应玄的猛攻和屈鸿的突袭,走进了虚空之中。就在虚空闭合的同时,黑洞也消失无影。
林应玄想要在原地强行打开黑洞,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只能干着急。屈鸿一旁安慰道:“我已派出一分身入黑洞,分身修为与我相当,你可放心。”
风家主殿,家主风霄一拍书案,叹道:“还是大意了!不想这妖孽竟如此诡计多端,连我风家都被牵连。”“好在风息之阵足可保命,只是……不知阵法在大荒教中可以发挥几成威力。”
妘家、雍门家因为有天金铙的庇护,都稳坐钓鱼台。妘融和雍门错各自盘算着如何从古漠那里分到更多的利益,即便要面对各大宗派的敌视,也在所不惜。
大荒教荒窟,黑幽幽的洞口摄人心魄,古漠与林应玄、屈鸿的大战终于停歇。林应玄和屈鸿虽然毫发未伤,可也未能拉回众人。天问老人走进巨匾之中,与外界隔绝,独承天问劫,祸福难料。
荒窟尘埃落定,战局却已转移。
这一场大荒教的鏖战,人族,还是没有获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