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无香》 第二章 受伤

    卞城的四月还是早春，城郊外绿意刚冒头，原本萧瑟冷寂的山头现在已经开满了粉白的花，绚烂又繁华，团团簇簇，远远望去，犹如仙境。</p>

    马背上的裴芸兮穿着素白长衫，银丝腰带裹着她纤细的腰，白玉冠将长发高高绾起，垂在身后，俨然一副男子装扮。徐徐清风拂过，撩/乱了她的发丝。</p>

    裴季禹紧随其后，一身素色，一手牵着马缰，另一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纸鸢。</p>

    前方是座小山丘，山丘上开满了海棠花，入眼全是鲜红，绰绰约约烂漫一片。</p>

    “就在这里吧。”裴芸兮下马，把缰绳拴在树上，在烂漫的花丛中穿行，犹如置身幻境之中。“哥哥，你知道海棠花的另一个名字吗？”</p>

    “哦？”裴季禹拴住自己马缰，望着裴芸兮，疑问的口气示意自己等着她来回答。</p>

    裴芸兮咧嘴一笑，一副得意的样子。“也有你不知道的啊，看来你也要勤读书啊！”风一扬，吹落了几片凋落的花瓣，落在她的发间。“海棠花也叫断肠花，传说海棠化人恋上凡人，一直苦苦等待心上人，没想到心上人死了，海棠花从此没有了香气。所以有人说，人去海棠无香，心爱的人死了，它怕人闻出心事，所以舍了香。”她望着这满眼的繁花，虽是好看，心里却不由对它们怜悯起来。</p>

    “哦，那你看看这棵海棠树成精了没有？”裴季禹捡出她发间的海棠花瓣放在手心，伸到她眼前。</p>

    “你问问它是否有心上人。”裴芸兮睨了他一眼，从他手里夺过纸鸢，径直往前面的空旷地方走去。</p>

    裴季禹轻蹙眉头跟上去，帮她整理好纸鸢的丝线。“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又是做绣活，又是看这些儿女情长的故事，该不会裴季禹摇摇头，打断自己内心那些想法。</p>

    “嗯。”裴芸兮点点头。</p>

    果真是这样吗裴季禹心中一时有些不快。</p>

    “哥哥说我是莽夫的啊。”裴芸兮倒没看出裴季禹脸上的不悦，“好了，可以放了。”裴芸兮双手捧着纸鸢往后退了十几步，双手高高举起。</p>

    刚要起身的裴季禹怔了一下。那不过是他开的一句玩笑话，想不到她竟如此在意。其实裴芸兮也没有那么差劲，她聪明过人，只不过没用在女子该用的地方。不过多学学也好，她已经十三岁了，马上就该嫁人了。裴季禹看着她姣好的脸庞，肌骨莹润，面含桃花，眼若水杏，唇不画而红，盈盈透着些水润。再过不久，来求亲的人该踏破将军府的门槛了吧。“你来放吧，我给你举着。”</p>

    “好啊好啊。”裴芸兮把纸鸢搁在地上，雀跃着跑过去接过裴季禹手里的线团。“好了吗？为要开始放了！”说着迎风往前跑，感觉身后的裴季禹松了手。</p>

    听见“啪”的一声，一回头，纸鸢掉在了地上。</p>

    裴芸兮咬咬牙，气急败坏的将线团扔在了地上，线团在略湿润的泥土地上砸出了一个浅坑。“为什么每次我都放不起来！”</p>

    “哈哈哈，蠢。”裴季禹大笑着捡起地上的纸鸢，自行放了起来。不一会，红色的纸鸢便冉冉升上了天空。</p>

    裴芸兮仰着脖子看着一点点升上高空的纸鸢，不服气也没招。“给我。”拿过裴季禹手中的线，一点一点的放长线，红色纸鸢慢慢的变小，最后小成了一个点，手里的线已经到尽头了。她最喜欢看纸鸢飞的高高的，然后剪断那根牵扯着它的线，让它飞的远远的。</p>

    两人看着那纸鸢渐渐消失在天际，相视一笑。</p>

    天边渐渐暗淡了下来，一朵云缓缓的逼拢过来，巨大阴影投在地上，光线一下黯淡了许多。</p>

    一丝冰凉落在脸上，裴季禹伸手一摸，“下雨了。”</p>

    “该回去了。”若是淋了雨让父亲发现了，少不了一顿训斥。</p>

    从郊外到裴府快马加鞭需要大约半个时辰，走至半路，已经下起了滂沱大雨。两人浑身浇头，隔着衣裳都能感觉丝丝凉意，马蹄踏过小有积水的地面，溅起点点水花。</p>

    城内主道已经没多少人了，偶尔有几个在屋檐下躲雨的人惊慌跑过，穿过街道。这时一个老婆婆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她似乎有些耳背，没有觉察到马蹄声。糟糕的是，地面湿滑，她脚底一颤，突然跌倒在地，横在了道上拦住了去路。</p>

    “吁！”裴芸兮连忙勒马，马蹄高高扬起，最后稳稳的落在了离老婆婆仅几寸的地面。“婆婆，你没事吧？”她翻身下马，扶起老婆婆坐好。</p>

    “怎么了？”裴季禹也下马查看，“婆婆有摔着哪儿吗？”</p>

    老婆婆慢悠悠的摆摆手，蠕了蠕干瘪的嘴唇，“没事，老了，腿脚不好使了谢谢这位小公子。”说着拍拍裴芸兮的手背，借着她的力要站起来。</p>

    身后突然响起慌乱的叫嚷声，“快让开!快让开！”几个男子骑着快马冲了过来。</p>

    裴芸兮回头，想扶老婆婆起身已经来不及了，为首的男子勒紧了缰绳，高扬起的马蹄已经在她头顶了。看着头顶上磨的铮亮的铁蹄掌，裴芸兮面如死灰，下意识的闭上了眼。</p>

    马蹄没有踩下来，却是听到了裴季禹一声闷哼，她被裴季禹扑倒在地。裴芸兮睁眼，眼前的裴季禹脸色灰白咬着牙，他将裴芸兮和老婆婆护在了身下，马蹄践在了他腰上。</p>

    “咳咳咳”裴季禹突然咳出一滩鲜血，殷红的血喷溅在裴芸兮白色的衣服上。</p>

    “哥哥，哥哥”裴芸兮抱着微微颤抖的裴季禹，一时慌了手脚。</p>

    “都叫你快让开了，没听见啊！”骑马的人下马，站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嚷嚷道，身后跟着两个卑躬屈膝的仆人。</p>

    裴芸兮循声望过去，眼睛里愤怒的能喷出火来，“准备叫上你全家人去裴府赔礼道歉吧！”</p>

    对方一听裴府，还想嚣张，转念一想，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不知道是裴公子！小人该死！该死，该死”</p>

    “还不赶紧给我哥哥抬去医馆！”裴芸兮怒道。怀里的裴季禹痛的已经晕厥了，只有微弱的呼吸。裴芸兮愤恨的盯着这帮人，如果裴季禹出事，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些人。</p>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将裴季禹抬到了最近的医馆，裴季禹趴在医馆的床板上，雨水打湿的衣服紧紧的贴在后背，素色的衣服上印着一团暗色血渍。大夫掀开他黏在后背的衣服，右边腰际鼓起了一个碗口大的红包，血肉模糊，上面有些未干的暗红色血迹，破了皮的肉还在往外渗着血。</p>

    裴芸兮看着这碗大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又疼有气。</p>

    “你们都出去去大堂等着吧，我替这位公子处理一下伤口。”大夫说道要赶人。</p>

    “我不走，我要在这看着哥哥。”裴芸兮拒绝，在军营里，天天都有人受伤，处理伤口什么的，她并不害怕。</p>

    大夫见她脸上也没畏惧之色，也没再说了，哄了其他人出去。打下手的小童端来一盆热水，大夫拿毛巾沾水擦了擦裴季禹腰上的伤口。</p>

    “嘶”一直紧闭着双眸的裴季禹轻呼了一声，皱紧了眉头。</p>

    “哥哥。”裴芸兮轻声唤他，双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此刻冰凉的手因疼痛在微微颤抖着。</p>

    “伤筋动骨一百天，所幸，没有踩中骨头，只是伤了筋，好生休养一个月。”大夫给伤口上抹了些黑乎乎的粘状膏体，拿纱布把腰缠好，又取出一个小瓶给裴芸兮，“一天抹三次，伤口不能沾水。一回我再给开几剂汤药，一个月自然就好了。雨停了再走吧。”</p>

    “谢过大夫了。”裴芸兮接过药瓶，在昏睡的裴季禹身边坐等雨停。想不到雨一直下到傍晚才有停的意思，天都快黑了，天还飘着蒙蒙雨丝。她等不及了，再晚回去婆婆该担心了。</p>

    想着便命那一帮人抬着裴季禹回裴府了。</p>

    “芸兮！”</p>

    正从正房堂屋前走过的裴芸兮被人叫住。</p>

    “父亲！”裴芸兮一回头看见是裴默，忙微欠身作揖。抬头看见裴默身后还站了个人，好生眼熟。只见那人头戴紫金束发冠，身着玄色金丝绣蟒的长衫，腰间束着金丝簇花腰带，脚底蹬着青色白底的鞋。再仔细打量他的容貌，面若秋月，漆黑深邃的眼眸。越看越眼熟，再仔细一瞅，看见了他额角的疤痕，心里一惊，该不会是他吧？</p>

    “还不见过顺亲王。”裴默说着往旁边挪动了几步，给身后的人腾出空间。</p>

    “顺见过顺亲王。”裴芸兮欠身行礼。果然是当年那家伙，那个在御花园被自己打伤的大皇子，轩辕凛，这些年不见，都升级成亲王了。</p>

    “免礼。”轩辕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刚淋过雨的裴芸兮，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裹着她纤细的身板，发丝凝成股贴在脸上，脸上还有些湿润，受了凉的嘴唇有些苍白。当年的黄毛小丫头已经长开了，犹有倾城倾国之色。轩辕凛眯眯眼，似想起了什么事，脸上有些不愠。</p>

    “裴大xiǎo jiě”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p>

    “这是怎么回事？”裴默指着在担架上被人抬进来还在昏迷的裴季禹。</p>

    惹事的公子哥连忙跪地，声音有些颤抖，“小人该死，小人的马伤了裴公子，还请大将军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p>

    “顺亲王请先去歇息，臣处理完家事这就过去。”裴默小声对轩辕凛说道，并唤人为他领路。</p>

    轩辕凛扫了众人一眼，没再说话，跟着领路的仆人去了。</p>

    “先抬回去！”裴默怒斥道，回头看了一眼在一旁缩头缩脑的裴芸兮，“你赶紧回去洗浴换衣服去！成何体统！”</p>

    “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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