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北胡签订十年不交战协议已两月有余，北胡大王上书，将于十月携家眷入大萧。萧帝命轩辕凛与裴季禹二人领队，八月从京城出发前去洛城接待胡人，并护送入京都。</p>
六月是大萧五年一度的征聘月，朝廷以文学征，选拔品学兼优之人入朝为官。皇帝征聘，为大萧最尊荣的仕途，与两年一度的察举制不同，被征者来去自由，朝廷虽可督促，如被征者坚持不入仕途，朝廷亦不能强制；且于既征之后，地位也不同于一般臣僚，大都待以宾礼。</p>
吏部的官员每到这时候便是忙的没日没夜，四日一休的假日在这一月通通取消。五年一次的求贤盛宴，全国各个州郡筛选过后递交的征书多达万余卷，由于怕递交途中征书损坏，所有征书都有竹简刻成，上万份征书一时在吏部堆成了山，直叫吏部的官员看的头疼。</p>
历时半月有余，上万份征书只留下了一百份，由吏部尚书交与丞相筛选，最后留下三十份呈与皇帝亲自过目，经过层层严格选拔，最终能留下来的只有十人，偶有格外优秀者可破例入围。</p>
“丞相，这份《监察述》你看过了吧？”</p>
一卷厚重的竹简落在汪晴明面前的桌上，摊散开来，简上字迹隽秀又不失大气，儒雅而不显狂妄。这份书简只有短短三百余字，他却看了不下十遍。“臣看过了。”汪晴明波澜不惊地将竹简收好，放入已被皇帝查看过得一堆书简里。</p>
皇帝缄默，连叹数声。又将那一卷书简重新拿出来在自己面前摊开，眉头深锁，似是犹豫不决，“朕倒不知大萧的国婿竟有如此才能。”</p>
“皇上”汪晴明在一旁垂眉顺眼，不敢妄自言语。晁家因私自倒卖军粮一事满门流放，而他国婿晁昀津对此事既无申诉又无辩言，只是安心在府中陪同公主闭门思过。如今刚过一月，他便呈交了这《监察述》，让人不得不疑心他的动机。</p>
“丞相觉得这御史大夫的职位可设乎？”皇帝指腹摩挲着竹简上镌刻的字迹，缥缈的眼神望在别处。</p>
汪晴明思忖了一会，正襟危坐，“大萧立国十三年，如今虽已是国富民强，但对各个地方官员甚至在京官员的督查检举制度都是不够完善的，晁驸马的《监察述》中却字字切中要点，提出的方案虽是新奇大胆，亦是有可行之处的。”</p>
皇帝挑起嘴角，沉默了片刻，转头望向汪晴明，眼含笑意，“丞相就不怕他日被人取而代之了？”</p>
汪晴明闻言，起身伏跪在地，诚惶诚恐地表明自己的忠心。“皇上，臣从贤国时便跟随皇上打天下，如今建国十三年，大萧在皇上的治理下日益强盛，臣自感欣慰，为这天下百姓得一明君而欣慰！”</p>
皇帝起身缓步行至汪晴明面前，伸手前去扶他，“丞相快起。”汪晴明的言下之意他何尝不明白，朝夕相处十几年，他奉公守法一心为民，其忠心日月可鉴。只是如今朝中局势动荡，重立储君的议案频频有人上奏，他再无法安心了。</p>
“谢皇上。”汪晴明起身端坐，六月的炎热却抵不住这殿上的丝丝冰凉，直渗入心肺，让人遍身生寒。</p>
“传朕旨意，将这几人的征书公众于天下。”</p>
《监察述》一出，朝廷官员人人自危。大萧自立国以来督查之制沿袭贤国旧制，丞相一人掌权，地方官员贪赃枉法一手遮天的案件屡屡发生，而《监察述》一实行，全国各地官员皆被监察，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弹劾罢免，甚至严惩。一时间书写《监察述》的晁昀津备受争议，成为众矢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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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平十三年七月，大萧立监察府，设御史大夫一人，从一品，位同副相，佐丞相统率百官，统领御史以监察中外百官；设御史丞二人，从二品，监京内朝臣；设御史中丞二人，从二品，掌图籍mì shū，外督部刺史，内领侍御史员十五人，受公卿奏事，按章举劾；设侍御史员，侍御史受公卿奏事，纠察百官，奉诏出监地方，随事而设，废置不定。</p>
年仅二十一岁的晁昀津从驸马一跃成为万人之上的御史大夫，位次丞相，一时成为各地文人义士的膜拜对象。</p>
一时来公主府上贺喜的人数不胜数，却被晁昀津以公主被禁足之由拒之门外，只接见了公主的几位弟弟与左将军裴季禹。</p>
“先生真是太厉害了！”裴芸兮听闻晁昀津官封副相一时高兴地忘乎所以。</p>
“我就觉得皇姐不会看错人。”轩辕冽同是欣喜之极。</p>
玉姬即将临盆，高高隆起的肚子已让她无法行动自如，如今只是懒懒的斜靠在座上，脸上的柔情笑意带着母性的光辉，看着这一屋子弟弟mèi mèi级的人。</p>
“父皇何时让二哥复职啊？如今都七月了。”七皇子轩辕泽冷不丁的冒出一句。</p>
众人闻言相互交换了眼神，面上都略有些尴尬。</p>
裴芸兮顿时觉得羞愧难当，怯弱的转头与裴季禹对视了一眼，旋即低下了头。轩辕凛因她被革职已有半年多了，辞别前她曾愤然前去质问他，他的回答亦是让自己心火难灭，但是事因自己而起，她心中总是觉得有亏欠。</p>
那一闪而过的孤怯尽收眼底，轩辕凛在座上淡然而笑，“该复职的时候自然就复职了。”</p>
“对了对了，下月二哥与裴将军就要出发去洛城接待北胡使者了吧。”四皇子轩辕浩满眼期待地来回扫视二人，“我也好想去，看看大萧的大好河山。”</p>
“四弟还小，今年才十五，父皇是舍不得你呢。”玉姬在一旁笑道。</p>
“皇姐净会安慰人，二哥十六岁的时候都封亲王了。”轩辕浩对玉姬说道，脸上似有些向姐姐撒娇的神情。</p>
“二哥是嫡长子，你是庶出，自己心里还没个数吗？”五皇子轩辕瀚眼中露出不屑，在一旁冷眼怼道。</p>
屋中气氛顿时冷到极点，被抢白的轩辕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虽是哥哥，但是他的母妃淑妃不比央妃，出身低微，自小便教育他凡事要忍让，不可与弟弟们争斗。如今被冷言相讽也只能忍着。</p>
“五弟你过分了，什么嫡出庶出，都是父皇的儿子。”轩辕冽站出来为轩辕浩鸣不平。</p>
“好了好了，今rì běn是来贺喜夫君，怎么还争辩起来了？”玉姬忙出来打圆场，她握了握身边晁昀津的手，给他使了个眼色。</p>
“听闻你们要来，公主早早的命厨房备好了食材，今日午膳都在这吃吧。”晁昀津说罢命人去准备摆席。</p>
几句话之后屋里气氛缓和了几分，众人的话头渐渐转到了午膳上去了，一场无硝烟的战争仿佛烟消云散。</p>
炎热而沉闷的七月末，地面被毒辣日光炙烤的发焦发烫，人行走在屋外，不消半刻钟便浑身湿漉漉如同刚从水底钻出一般。树静无风，连秋蝉都开始发懒，声音清减了许多。</p>
这日傍晚，西边的彩霞占据了半边碧空，似鲛人织出的五色绡锦，光绚岑浮。在玉姬房外守候了十个时辰的晁昀津终于闻得一声婴儿的啼哭，洪亮清冽的声音划破天际，惊起屋檐上的飞鸟，扑棱棱的飞向那晚霞如锦的天空。</p>
“恭喜晁大人，是位公子，母子平安！”</p>
晁昀津接过太医抱过来的孩子，手上止不住的颤抖，望着襁褓中那张嗷嗷大哭皱巴巴的小脸，喜极而泣，随即不顾太医在后叫喊不能进产房奔进了房里。</p>
玉姬公主七月三十产子，皇室第一位孙子。虽是外甥，皇帝亦是高兴的不行，为小外甥起名晁珏。珏，乃玉中之王，亦有二玉相并之意。赏赐给公主府的奇珍异宝更是多不胜数，玉姬也因产下麟儿解除禁足。</p>
八月来临，前去洛城接待北胡的队伍即将出发，朝廷上下已经开始为接待北胡使者做准备，被禁足了两月的皇后自然也是要出来了，后宫之中主持大局者非中宫娘娘莫属。</p>
临行前一夜，裴芸兮在房中想了良久，她最终没有去问裴季禹那件事，她不想听他亲口说出残忍的事实。但裴季禹即将与轩辕凛同行，她不知道中途会发生什么事。</p>
“xiǎo jiě，公子没说要带你去洛城啊？”忙碌了一天的紫烟被裴芸兮叫到房中与她一起收拾行装，心中不免疑惑。</p>
“他当然不会说啊，你想啊，带着家眷执行公务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让人抓着哥哥把柄吗？所以我只告诉你了。”裴芸兮一本正经地劝慰紫烟，让她宽心。“所以哥哥特意交代我，让我尾随他出行，不能让其他人发现了。明日我出门后若有人来府上找我，你就说我病了，不方便见客，知道吗？”</p>
紫烟半信半疑地盯着裴芸兮，盯她半天，“真的吗？”</p>
“真的，不信你去问哥哥。”裴芸兮信誓旦旦地指指门外，示意紫烟现在就去问。</p>
“行啦，奴婢信您，若有人问起，奴婢自会应付，xiǎo jiě且放心跟公子去吧。”</p>
裴芸兮见紫烟松口答应，高兴的心都快飞起来了。“紫烟你真是越来越像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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