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陈卿禁不住弟弟的恳求,在伯父劝说下终于答应带陈奉一起上路。兄弟二人于是同骑一匹马沿着东关大街直走官道,一路向南而去。
这宁夏马果然名不虚传,跑起来身姿矫健,奋蹄如飞,尤其是遇到陈卿这种从小生在在大山里,和它一样身手敏捷的骑手,更是如遇到知音一般,彼此很快便建立起了一种特别的感情。
四月天春意正浓,一路花红绿柳,草木欣欣。路旁村舍,山间流水,荷锄的农夫,担斧的樵夫,骑牛的牧童,唱歌的稚子,处处都是风景,俨然一幅绝美的画卷。
然而,如此美景良辰陈卿却是心事重重。他很想像这匹胯下的马一样在广阔的天地间自由奔跑,纵横驰骋,哪怕只是一辈子呆在大山中平平淡淡也好,如今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徭役束缚住了手脚,顿时感觉到人生的无奈。
就像今天,他从小最讨厌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却为了弟弟的前途不得不违心的去做这向来最鄙视的送礼行贿之事,当伯父把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他的包里,那银子便如同周围千斤重沉甸甸的大石一样压在了他的心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那身华丽的潞绸衣裳他感觉太过张扬可以选择不穿,这匹高头大马他进城以后一样可以找个地方放起来不骑,但花钱买礼拜见学正这事他却不能装作忘了,因为这次乡试弟弟来说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哥,你想啥呢?”
和他心事重重不同,骑在身后的陈奉却一脸的兴奋,“这潞州城一定非常气派,嘿嘿,你看这路,越往前走越宽阔,再看这周围的人,那衣着打扮,精神气质明显就跟咱山里人不一样!”这小子从没出过远门,看啥都新鲜,加上读书不多,从小野惯了,从没陈卿这么多愁善感,也就似乎少了很多烦心事。
“没啥啊,我也就想,好久没见老弟了,不知他现在胖了瘦了,过的怎么样,呵呵……”陈卿轻笑道。
他话音刚落,刚才还一脸兴奋,嘻嘻哈哈的陈奉脸容一下子变得凝肃起来,他虽一向大大咧咧,装作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唯独这个弟弟却是打心眼里宠爱,从小就护着他,把他当做自己的骄傲,也和大人一样把他当做整个家族的希望。
听陈卿这么一说,陈奉瞬时鼻尖一酸,心疼道:“是啊是啊,也不知我老弟现在什么样了,我,我现在恨不得马上见到他!”
他说着向后连着猛拍几下马屁股想让马跑的快点,没想到许是用力过猛,这马一受惊,突然来了个急刹,差点把两人从马上甩下来,就在他们惊魂甫定的时候,它又开始猛的甩起身子来。
陈卿反应迅速,急忙拽住马缰向后一勒,那马一阵长嘶,前蹄腾空而起,后两条腿则顺势向后一倾,还是把骑在后面的陈奉重重的甩了下来。
“老弟快跑,小心马蹄!”陈卿见势不妙,果断扔掉马缰,一个纵身迅速下马,一边着急的喊着摔倒在地上的陈奉,一边接连几个敏捷的翻身,滚到他身边一把把他推开,自己也顺势滚开。
那马果然像受了大惊一样,猛烈的抖动下身子,两只后蹄也猛的向后踢了几下,然后重重的跺在地上,那个劲道简直能把地面跺穿。
“妈呀,好险!”趴在地上的陈奉看着马一阵乱踢的样子,一下子慌了神,半晌才吐了一口气,“这,这要是刚才没闪开,这一脚下去还不把我跺成肉泥。”他心有余悸的看看一旁的哥哥,眼神中透出一阵恐慌的同时也透着一种感激。
“哥,哥你没事吧?咦?什么情况?”他发现陈卿在路边躺着一动不动,也不回答,跟个死人一样,赶忙努力挣扎着起身,不想一阵痛楚瞬间袭来,他这才察觉到刚才摔在地上时可能震了筋骨一下,腰腿疼的根本直不起身来。
“哥,哥——!”陈奉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连声大叫着,他不知道陈卿现在什么情况,心里一个着急。
陈卿仰面朝天,头枕在双手交叉起来的胳膊上,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刚才的惊魂一刻倒没把他摔着,更没吓着他,倒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本就不安的心更加心事重重。
“马失前蹄,这难道是什么不祥的预兆?不然大路上走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子?这是老天爷在向我示警吗?难道我有什么做错了?”一连串问题在他脑海中呈现,他心里很乱,神情也显得很落寞。
陈奉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接连喊了他好几声,喊得都快哭出来了他才听见,一下子从万千思绪中挣脱出来,敏捷的一跃而起,快速跑到弟弟身边,着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陈奉你没事吧”
“哥,哥你没事吧?”陈奉刚见着他就一把抱住他肩头,眼泪止不住掉下来,“你,你吓死我了你!”
“我,我没事啊,瞧你这样!”陈卿抬起袖子给他擦拭下眼角的泪水,“没事没事,都是我不好,刚才一时失了神。”他说着边扶他起来,看到陈奉起身时有些痛苦的表情,一下子明白过来。
“老弟,你这是……摔了骨头了?”
“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屁股,腰,一用力就疼,哎呦……”
“没事没事,许是刚才落马的时候摔了下,没事,我先给你按几下舒活下筋骨,你再慢慢的huó dòng下就好!”陈卿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也难怪,他从小跟父亲没少到青羊山里打猎,伤筋动骨是常有的事,这些招大多是跟他爹陈琦学的。
“这里这里,对,这里,不是,对对对就是那里,哎呦,哥你慢点,哎呦,疼啊……舒服,真是舒服……”陈奉趴在地上,陈卿帮他做着àn mó。
他一会用拇指双压帮他按推下四肢,一会儿又轻轻摇晃下他的腰椎颈椎,又揉又捏的,手法娴熟,力道均匀,按的陈奉很是舒服。
好一阵子,他感觉差不多了,招呼陈奉慢慢起身自己huó dòng下,这家伙正在享受,躺在地上一个劲赖着不起,接连说,还有点疼,继续继续……
“行了行了”陈卿起身道,“你小子别太得寸进尺了,自己起来huó dòng下,还赖上我了。”
陈奉一个翻滚,抬头傻笑道:“嘿嘿,哥,看不出来啊,你这手法还挺舒服的。这感觉,嘿嘿……”他坏笑一下,“跟个小娘们一样,真他奶奶的舒服!”
“你说啥”陈卿愣了一下,瞪着他道,“臭小子,不学好你,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我我,确实是很舒服嘛。”陈奉傻笑着,喃喃两句,“这要是个小丫头给按两下,哎呦喂,那滋味,我就不起了!”
他说的轻松,没想到陈卿一听脸色大变,“陈奉,你给我说实话,你,你这从哪儿学来的
“难不成……”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拽起他衣领道,“你小子跟我说实话,在潞城的时候,陈访是不是带你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我,我没有啊!”陈奉一副懵懂的样子,慢慢的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问道,“哥,什么是,不该去的地方?”
“你小子再给我装!自己干了什么事心里不明白吗”陈卿这下看来真的发怒了,“我就说不该带你出来,非得跟着我,妈的,陈访这个臭小子,看我回头不告诉伯父打断他的腿!”
“这,这咋了嘛,我……”陈奉一脸困惑的样子。
“你给我说实话,刚才你那话从哪儿学来的?”陈卿依旧不依不饶,“陈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出来我替你保密,下不为例,如果让我查到了什么,我一样揍你你听到没”
他印象中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弟弟说过话,这下不知哪来这么大气。厉声道,“说,就在这里,就我们兄弟俩,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你叫我说啥啊哥?我,我都不知道你说啥……”
“少在这装正经!”陈卿一瞪眼,“就你刚才那句,什么什么……娘们儿……”他这话显然有点说不出口,半晌才蹦出来后面俩字。
不料陈奉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刚慢慢直起来的身子又前仰了下去,他看看陈卿那副又有些气又有些羞涩的表情,越笑越大声,好一阵子才勉强忍住,“哥,你,你也太……”
“太什么太,快说,不说我揍你!”陈卿抬起拳头。
“我,我真没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陈奉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好容易才合上嘴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我……哥,咱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我,那,谁还没个相好的,这你也管?”
“相,相好的?”陈卿一听纳闷道,“你,你是说……”
“哎呀我的好老哥,你不会真不知道吧,全村都知道啊,我和兰子我们俩,我们那是真心相爱啊……”
“兰子?你?你们俩……”陈卿一脸困惑,“你和袁大伯家的女儿,你,你们……”
“哎呀我的好老哥,你是真不知道啊……”陈奉凑到他身边道,“我,我们俩早就,早就……”他说着也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你,你们……”陈卿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赶忙整理了下衣襟,一脸歉意道:“陈奉,对,对不起啊,我没,我真不知道……”
没等他回答,他又装着一脸严肃道:“你小子,哈,你既然,就更得早点回去,把人姑娘娶了,男人做的事情得负责任,明白不?”
“我知道了哥,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你说,哎呀……”他想起什么,瞪着陈卿道,“不对不对,什么我早点把人娶了,你是我哥,这要娶亲也得是,等你先给我找个嫂子,我,我当弟弟的怎么能抢在哥哥前头,不行不行,这个不行!”
陈卿看他这神经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什么不对不行的,你有合适的你先,弟弟在哥哥前面怎么了,那是弟弟有本事,不像你哥我……”他刚准备说什么又把话咽了下去,半晌还是憋不住又喃喃了一句,“不像你哥我,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
“哎呀我的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陈奉有些激动道,”不对,后半句话不对,当然前半句也不对。”他着急了,挠挠后脑勺,“这什么跟什么呀,前面不对,后面更不对,哎呀我要疯了。”
蓦地他跳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没人喜欢你,我哥仪表堂堂,在本村,除了咱老弟,在年轻人当中,你学问是最好的,也有风度,怎么会没人喜欢……是你不知道而已!”
“啥?”陈卿听他这一顿乱说,“这什么跟什么啊!”
陈奉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去找自己刚才背着的那个大包袱,边找边着急道:“哎呀,这个可不能丢啊,这,这里面可是有很多重要的东西给你啊。这,这要是丢了,路瑶姐回去非骂死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