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老管家和回身看去的刀疤男子异口同声的惊呼,两人看到突然出现的李夜雨仿佛看到了鬼一般。只有冷无烟,依旧一脸毫无表情的模样,似乎这屋子里今晚闯来的三个人,都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李夜雨微笑着点点头。
“没错,是我。”
然后,少年的目光落在了冷无烟脸上,赏花一般的表情细细打量,看着那奇异的红晕。
身后是挎着旧剑的李夜雨,身前是把玩着刀鞘的冷无烟,刀疤男子首尾难顾,启天石更别想提了,他心里暗自叫苦,恨自己太贪心,恐将害了性命,惊慌的声音错愕道:“你怎么进来的?顶门明明已经被我锁了!你就算撬门进来,怎么会没有一点声音?”
老管家敲敲脑袋,恍然道:“我放了猫出去,回来习惯性的没锁门——”
李夜雨看出来老管家对自己有些提防,温和道:“老伯放心,我是友军,那个手上拿刀流汗和地上断头留血的人才是敌人,我对你和你家公子并没有恶意。”
冷无烟挑一挑眉,依旧不说话,只有老管家疑惑道:“今天你说你是来将军府喝酒吃菜听故事的,我倒是信以为真,你喝了酒吃了菜也听了江湖上鲜有人知的故事,为什么还要回来?”
“哈哈,我骗你的。其实——我也是来找冷无烟的。”李夜雨笑着耸耸肩,做个无奈却又搞怪的表情。
“噗嗤。”
冷无烟忍不住又笑了,老管家这次不再惊喜,甚至有些焦急的道:“公子你还笑得出口,这几人都是来找你的,分明就是冲着那块石头的下落!”
冷无烟道:“黄伯你放心,这小兄弟的确没什么恶意,你看他,面善。”
“知人知面不知心,公子你别看他是个小娃娃就以为他没危险,老黄我以前随老将军做事时还见过婴儿shā rén呢!看人可不能看脸——”
冷无烟轻笑道:“黄伯说得在理,不看脸,你看他脚,封死了出门的路,他是要堵床榻上这个有气无力的酒鬼,还是要堵你这个步履蹒跚的老鬼呢?”
老黄一点即通,转脸看着脸上冷汗如雨的刀疤男子含笑道:“说得也是,我们两人恐怕现在跑得比蜗牛快不了多少,自然用不着堵,他可能是想堵这只两腿利索的兔子吧——”
老管家话刚说完,那先前还手持长刀横贯胸前作防御的刀疤男子果然如同兔子一般往后一弹,笔直的冲着石室门前的李夜雨撞去,李夜雨岿然不动,男子也毫不退缩,眼看就要撞上,电光火石之间李夜雨突然身体一侧,封闭的石室瞬间露出了逃命的通道,男子冲了出去!
“哈哈哈哈——”通道里传来刀疤男子成功脱逃后的狂笑声和如风般急奔的脚步声。
“你放走了他?”老管家诧异得瞪大了眼。
“他已经被吓破了胆,杀了他也没用。顺藤才能摸到瓜,砍了藤,找瓜就难了。”李夜雨回身道。
“你是想摸——”
“啊!”通道尽头的笑声戛然而止,同时响起的是一声惨叫和碰撞的巨响,打断了刚开口的冷无烟,房间里三rén miàn面相觑。
冷无烟收回刚才还未说完的话转而问道:“这只逃命的兔子也撞到木顶门了?”
老管家揉着额角幸灾乐祸的道:“恐怕还撞得不轻,至少会比我还惨!”
李夜雨疑惑道:“可是我进来后就根本没盖上顶门啊!”
“那是谁盖上的?”老管家看看冷无烟又看看李夜雨。
冷无烟费力的站起身,沙哑的嗓音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话还未说完,李夜雨早已急切的转身走了出去,老黄取下墙上的油灯,一手搀扶着冷无烟缓缓随后。
…………
通道并不长,冷无烟却仿佛走了许久,每走一步,都是一段回忆一段思绪。
最近一年多他都未出过地窖,吃喝拉撒全在暗无天日的石室中,老黄天天替他收拾起居,回忆的痛苦折磨让他日渐消瘦颓废,自责和愧疚令他无颜再见天日。他回想起,刚开始那两个月他总想着一死了之,但在被老黄成功阻止过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心底里并不那么想死,他知道当年那件事有蹊跷,感觉自己仿佛一颗棋子一般在被人操纵,他想fù chóu,却找不到方向,也没有勇气——亲手弑未婚妻的人始终是他自己。
而今晚,踏出这条通道后,是否算是正式踏出了fù chóu这条道路的第一步?他在心里默默问自己。
“阿雪,我这条贱命是该给你偿命的,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死,我恨自己当年太莽撞,爱你爱得太自私失去了理智,太年轻气盛没有选择相信你,可是我更恨在背后操纵这场阴谋的恶人!没有亲手揪出这个人,杀了这个人,我死也不会甘心!”冷无烟在心里暗暗对自己呢喃。
…………
有光。
顶门洞开,夏夜的月光很清澈,星光很明朗,照亮了地窖入口,石阶梯反射着月光分外清晰,似乎有一滩水就顺着那阶梯一点点往下淌来。
冷无烟忽然驻足在阶梯前,抬头望着往上延伸的阶梯,直到尽头那一片月光,一片星空,淡淡的清风拂在他脸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公子,上去么?上面夜风凉,虽然是夏夜,但你身子这几年越来越虚——”老管家殷切的问询,他望一眼洞开的地窖顶门,已经看不见了李夜雨,也没听见他在上面说话。
“黄伯,今晚出去了,我就不再回来这里了。”冷无烟又长长的呼出这口气,淡淡的说道,语气里似乎寓意深刻,说完,他仿佛终于鼓足了勇气,用力抬足踏上了第一阶石梯,缓步走了上去。
“公子是想住在上面了么?老奴明天再给你收拾一处院落出来吧,不瞒你说,将军府上面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住,这些年我也没怎么收拾,稍微有些乱——”老管家说得有些羞涩,稍微两个字说得吃力了些。
冷无烟欲言又止,摇头轻笑,老管家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两句话,六步阶梯,两人和从阶梯上面淌下来的水线相遇。
“是血!”老管家手里的油灯一抖,惊呼。
冷无烟挑一挑眉,不说话,和老管家快步走了上去,地上躺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人,两人皆都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站着的人是李夜雨,一双诧异的眼睛盯着地上躺着的人。
躺着的人自然是先前慌张逃命出来的刀疤男子,同样一双诧异的眼睛望着天空!只不过,他已经死了!脑袋崩开!脑浆和血混杂着流入地窖!一双诧异的眼睛仿佛死鱼瞪着漫天星辰!
老管家凑近看了一眼:“兔子撞死了?脑袋都撞开花了?可见逃命跑得快的人,也不一定活得长,慌不择路,自取死路!”
冷无烟拧着眉头,低头看着地上的死人,摇头道:“这兔子不是撞死的,是被箭射死的。”
老管家再凑近了些检查一遍,才道:“不像是被射死的啊,他身上没箭呀!”
“看你们身后。”一旁的李夜雨终于开口说了话,语气有着难以言表的疑虑。
冷无烟和老管家看李夜雨一眼,才缓缓转身看去。
封盖地窖入口的木顶木赫然已经四分五裂,碎裂的木门击飞出去斩断了院子里大片齐腰高的荒草!
而在原本该有掀开的木门的地上,赫然插着一枝金huáng sè的羽箭!
“羽箭穿透了这只逃命兔子的脑袋?”老管家诧异的,一字字问道。
冷无烟点点头,缓缓走近地上的羽箭,回答道:“看样子是的。”
李夜雨补充道:“并且击碎了地上掀开的木顶门,箭头插入地上青石板约五六寸厚!击碎的木板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弹射出去,斩断了院子里的杂草——”
“三年未入江湖,武林中居然有这般箭术的高人出入了?”冷无烟弯腰拔出羽箭,一边疑惑道。
李夜雨启唇欲语,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冷无烟将金黄的羽箭凑近眼前,借着越发清澈的月光看清了精致的羽箭,箭尾形状怪异,比一般羽箭的翎毛更宽长,更对称细腻,俨然如黄雀之尾般狭长!箭杆上刻着两个字,一个字工整对称,能一眼认出是“姜”。另一个字却形状古怪,弯曲缠绕,难以辨别。
“这个字是?”冷无烟不解的问道李夜雨。
李夜雨神情严肃的道:“这不是字,是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