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无烟本无意给朱异治难堪,之前和赵离约定时他就已有了在飞来峰迎接一切困难的准备,可是在受到这样的挑衅时,他知道自己若不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宣示自己并不是任凭侯门公子欺侮的对象,接下来在飞来峰的日子里岂不是更加不好过?
“天底下不管哪里,怎么会都能遇见这种喜欢出风头,找别人麻烦的蠢材?”冷无烟心里暗暗感叹,从前江湖有,现在修行大宗飞来峰上居然也有。
一边的李夜雨心里更加复杂,但他此刻却只得默默站在一边,看着童年时代敬佩的偶像被一个仗着家里权势强大的胖子侮辱,他很想站在冷无烟身前拔出旧剑慷慨激昂的大喝一声想动我大哥,先问问我腰间的剑同不同意!可是此时此地,皆都不能让他做出这般义气的举动来,这里是飞来峰,自己并不算是剑道弟子,如若参与到冲突斗殴中去,不仅自己很难再有机会在峰上学习,更会给蜀侯赵离添加许多麻烦,这个两星命的少年从多年前只身来到西蜀cd侯府开始便隐瞒了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他要达到目的,便只得成为赵离和冷无烟身畔的辅佐人物,如若随随便便踏上风口浪尖,将自己置身在危险的漩涡中去,只怕他想要回到他原本的家里,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他依然记得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一时冲动,强行引动天地之息击杀了残害自己父母的恶霸,导致他成了修行废物,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处处受阻,被飞来峰拒之门外,被一个北漠黄甲兵捶得眼冒金星,被平阳公主撕掉婚约却不得有半句怨言,他知道赵离的计划,但在赵离的计划里他只能处于边缘,这一切的一切皆都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自己,低调做人,安全第一,达到目的,离开这里。
当然,在李夜雨的字典里,低调仅限于与其他并非生死敌手的人物发生利益冲突时退让半分,以求保全,可在女人这方面,他是时常顺手揩油高调得很的,只要不强上人妻,横刀夺爱,在他来说,都是低调。
两人的思绪皆都只在一念之间,何其短暂!
朱异治的骂咧声还未停下,冷无烟也正准备告诉这个飞扬跋扈的胖子穴道会在半个时辰后自行解开,今后不要再来挑衅,但话声还未说出口,这时广场边缘的悬崖之下,传来一声清澈山谷的鹤鸣,一声未绝,一声又起,阳光下,峰岭上的薄薄云雾一阵翻涌,两只洁白巨大的仙鹤从峰岭下冲天而来!
巨大仙鹤的背上各自坐着一个人,其中一只背上端坐着一位蓝袍黑须的中年道人,背着一把剑身湛蓝,柄系红穗的长剑,另一只仙鹤背上坐着的则是个面白如玉,儒冠蓝袍少年。
一只仙鹤冲上广场,在空中略微盘旋,仙鹤背上的中年道人低声对另一只仙鹤背上的少年简单交代了几句话后便乘着仙鹤冲天往上,朝着飞来峰最顶上的云海顶阁飞去了。
少年乘坐的仙鹤则缓缓盘旋着往广场上降落。
“朱炎羽师哥回来了!”有人闻着鹤鸣转身望去,然后欢呼。
朱异治听到身后的同伴这样说,立马张嘴哀声大呼了起来。
“哥呀!快来救你弟弟呀!这个姓冷的蛮不讲理,咱们飞来峰救了他的狗命,他居然仗着自己会几招邪门歪道的鬼把戏,初来乍到就想在咱们剑道院做老大,欺负你弟弟我!”
朱炎羽从仙鹤背上跳落下来即便听到了自己弟弟求救的哀呼,但却不徐不疾的整了整衣冠,提了提腰畔细窄的银白佩剑,才朝着人群走来,气宇轩昂,神态骄傲。
冷无烟远远看着来人,心想这人就是朱异治的哥哥么?怎么容貌大不一样?思虑只眨眼,眨眼间那看似抬步缓慢的骄傲少年居然已如闪电般到了自己面前五六步之处!
“你是冷无烟?”朱炎羽略微扫一眼冷无烟,淡淡的问道,他的声音轻柔得像广场边缘悬崖上空的云,冷无烟却听得心里一阵发怵,这人高傲的神情,举手投足间的从容和极度的自信都令他想起天生毒门的毒公子屠城。
冷无烟见朱炎羽还并没表现得多无礼,便微微点头,回答道:“正是,公子你是?”
虽然从刚才其他人的口中听得了这人的身份,但出于礼貌初次相见,即使不和谐,也该请教请教名讳,从前混江湖时遇见不相识的对手决斗时,双方都会拱手请赐个万儿。
但却没想到朱炎羽轻轻一笑,带着不可言表的蔑视高傲,又表现得极其礼貌的样子道:“飞来峰上没有公子,只有弟子!在下镇远侯爷朱奇之孙,骠骑大将军朱灵独子,剑道院云海顶阁在修弟子。”
冷无烟的第一印象是,这万儿真长,这句话说得真做作!既想将自己表现得很公平随和,又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地位不一般。
一边的李夜雨依然不多言语,静观其变,必要时,他或许会参与进去,但这不代表他内心也同样静如止水,他此刻对朱炎羽这套回应的评价是:真他妈虚伪!
朱异治再也等不及了,哀嚎声响彻广场。
“炎羽哥!替我收拾这姓冷的家伙!我不过是让他给我捡一颗棋子,他却对我施加了什么叫做点穴的魔咒,我动不了了!引了几次天地之息都没作用!我怕是要死了——”
朱异治恨不得立马能煽动战斗,这朱炎羽是他堂哥,剑道院男院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实力已经到了聚灵十一息,上个月刚入云海顶阁修习,腰间一柄狭风剑出神入化,有他为自己出头,冷无烟不死也得脱层皮!以至于哀嚎得太逼真,说出这句自己怕是要死了就连自己都相信了,吓得自己最后竟然带上了哭腔!
“令弟的穴,半个时辰后自行会解除,不会伤筋动骨,更无性命之忧,刚才,也是他先行挑衅出手的,我并无意冒犯,只不想随意被人传唤。”冷无烟道。
朱炎羽呵呵的冷笑了起来。
“无烟公子果然好大的手笔,此次我和家师下山游历,偶遇了南晋和大唐的边军小规模交战,据说起因便是某位南晋校尉得到了密报消息说你藏身在了大唐边军某个军营里,该校尉便发兵突袭想要捉拿你回南晋拷要启天神石。回到西蜀才得到峰上消息,听说你挟神石藏身到了飞来峰,今日居然还随手欺侮我镇远侯府的人,是否觉得有些欺人太甚了?”
冷无烟心头不悦,知道朱炎羽对自己和朱异治对自己的态度没什么两样,回答道:“我已说过,并非我先挑衅令弟的,他挑衅我,我自然会奉还回去,否则我今后在飞来峰岂不是任他使唤?”
“哦?奉还?那我替我弟奉还给你可好?!”
话音刚落,朱炎羽长吸一气,凝眉并指,捏起剑诀,凭空指划,两道剑气对着冷无烟两边膝盖激射而去,快如闪电,比之那夜在旧将军府里的仙道风字符箭竟然快了许多!冷无烟虽然察觉,却由于这空气中的波动有实无形,又速度奇快,躲避不及,竟然只能呆呆站着任凭这剑气激射在膝盖上!
一阵剧烈的疼痛酸麻,膝盖一软,冷无烟赫然直直的跪了下去,重重跪在朱炎羽面前!
广场上的蓝袍弟子爆发出一阵嗤笑,李夜雨惊慌下想上去扶起来冷无烟,但正高傲得意的朱炎羽斜眼一瞪,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带着威胁的意味,李夜雨不敢妄动,他知道朱炎羽也许对自己不会出手,但对此刻趴在地上的冷无烟只怕手下并不会留多少情面。
男儿膝下有黄金,冷无烟挣扎着站起一只腿,才发现这剑气有气无芒,只像个棍子,朱炎羽故意让自己跪下,心头盛怒,但却拿对方没法,手头没有无烟刀,对方实力简直碾压了自己不知多少,轻松一指的力量自己竟都抗拒不了,只得咬牙扛着这阵嘲讽的嗤笑,默默记在心里。
朱炎羽睥睨的眼神蔑视高傲的盯着地上的冷无烟。
羞辱道:“你还昂起头?”
又是一指,一道气流激射在冷无烟胸腹,冷无烟腰间一软,趴在了冰凉的石板上,天上的阳光,居然晒不热这青石,但冷无烟脸上却漫上一阵炙热,这是被羞辱后却又别无他法的愤怒!
李夜雨看的心酸,恨不能一把给这朱羽炎骨头都捏碎了。但却又实在无力相助。他相助不仅帮不了多少忙,反而会适得其反,激起朱炎羽更大的表现欲。
嗤笑间,峰顶上又传来一声仙鹤清鸣。
“炎羽住手!不得无礼!”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
先前上了云海顶阁的中年道人不知为何又下来了。
中年道人下了鹤背,抚了抚嘴角的两撇八字胡。
“师父?你下云海顶阁来有何事?”朱炎羽面不改色,丝毫不把羞辱冷无烟的事放在心上。
“掌教要见你,跟我上云海顶阁去。”道人瞥一眼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的冷无烟,如同瞥一只蚂蚁一样不屑一顾,转而对朱炎羽道。
朱炎羽点点头,吩咐旁边朱异治的跟班将朱异治背回男院卧龙楼,自己转身呼来仙鹤,欲同中年道人一同离开上云海顶阁,地上挣扎着单膝跪地站起的冷无烟咬牙切齿的愤愤冷哼。
听见冷哼声,朱炎羽脸色不悦,当着中年道人的面忽然转身,剑眉倒竖,空中气流一阵波动,一股砭骨寒风朝着冷无烟吹拂而去!
“炎羽!”中年道人低声提醒,急忙轻轻挥动袖袍凌空一挥,朱炎羽这一转身聚集起来的寒风被消散了十之**,然后和面色高傲得意的朱炎羽转身离去,剩下的一成寒风拂过冷无烟身上,竟如同剑锋刮过般刺痛!
李夜雨见朱炎羽两人上了鹤背,立马上前扶起冷无烟。
“你怎么样?”
冷无烟喘着粗气,背上冒出了冷汗。
“这人人品不怎样,手段却着实歹毒厉害,若不是他师父出手阻止消散了十之**,这阵风只怕要将我割出伤口来。”
李夜雨叹息道:“他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人,否则就全给你消散了。”
冷无烟握着拳头仰头看着峰顶上远去的白鹤。
啐道:“妈的!什么修行者世外高人,和从前江湖里那些下三滥没什么两样,玩弄心机的东西!”
李夜雨诧异。
“你也会骂cū kǒu?”
冷无烟心情不悦的收回目光。
“从前都是我欺负别人,自然优雅,第一次被人这样欺负,咽不下气!”
李夜雨拍拍冷无烟的背安抚道:“大哥,稳住,别丢了你这么多年在我心中竖立起的偶像光环,今日的事,今后有机会了再找回场子,老赵给我提过,咱们还有大事要做的,别和小人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