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庆打来diàn huà，我接通喂了一声。
他说我靠，还真是你啊，刚才领导在李副县长那开会回来，给我个diàn huà号码，说后面一个项目的设计找这个人，我拨通显示是你，还还觉得奇怪，你小子，不错啊，李副县长都替你拉项目。
我笑笑，他肯定已经知道是李勋，因为大家都跟高建设走的那么近，心照不宣，就直接问他什么项目。
他说明天早上，你安排个人，跟我去趟乡镇，有个大学准备在那儿建个园区，我们去看看基础设施需要花多少钱。本县政府为了表示欢迎，准备给这个大学一些优惠政策，前期基础设施，除了房子，都帮他们解决，如果你能去最好，我的董总。
我知道是李副县长向建设局副局长推荐了我，这项目不可小视，就跟张小庆约定，明天早上十点，在乡镇碰头。
第二天上午，在乡镇会议室，与会人员包括建设局领导、乡镇领导，都是熟人，因为我在本县干了这么多年，都是老交道。只有那所大学的代表，我第一次见。我隐隐有种担忧，这么小的圈子，我接的项目难免让老板知道，到时候我是不是要跟他正面交锋？我看了看他们的规划，这个校区修桥建路，前期就得投资二千万，本县政府财政多半难以承担，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将建设内容和投资详细列表呈报张小庆，再由他们副局长呈报李副县长。经常委会讨论后，再做定夺。
在多次shàng mén催促之后，付伟终于觉得不好意思，有天打diàn huà，叫我把卡号发给他，把三十万投标保证金转给我。收到钱，我发现这几个月自己老本花完，还在微信和支付宝总借了三万，蚂蚁花呗和**透支三万。最近李勋和高建设他们又鼓动我和张扬一起开个茶楼，顺带烟酒xiāo shòu，李老爷子每年烟酒不知道怎么处理。以他们在本县的关系人脉，赚点钱是肯定的，但这个茶楼主要为了有个大家商量事情的地方。知道我没钱，就让我入个小股，他们三个人各出十万，我出五万。我想了想，还了二十万给张扬，说还有十万保证金要过几个月才能退出来。他觉得能给父母一个交代了，就没说什么，只能如此。我还了一部分欠款，再剩五万入股茶楼，就又没钱了。
茶楼一个月后装修完成，古色古香，叫我取名，我想起”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就附庸风雅，说叫“半壁山房”吧，三人听后，大为不解。高建设说咱四兄弟一起开的，干脆叫“四合院”吧，大家一致举手同意。
有天晚上，跟张扬说起最近我们跟李勋走到今天这种交情，不胜唏嘘。在以前，我们这种老百姓会觉得李勋遥不可及，但大家现在亲如兄弟。若要问个中原因，我和张扬的性情耿直是必须的，听话照办埋头干，同时也少不了彼此的需求，李勋有关系，但是他为了避嫌，都是选本县人出面，他们父子退居幕后，隐秘一点，更为有利。而我熟悉设计行业，做项目不会跌份儿、吃亏，张扬家底殷实，可以给他撑场面。从大家熟悉以后，李勋就不时地借张扬的卡宴出门。
茶楼开张了，生意不错，但我很少去。那儿除了喝茶打牌，也没商量个什么正经事，白白浪费时间，只等月底分红就行，也没几个钱。最近遇到中央巡视组整治环保，李勋和高建设的施工项目也好，我的设计项目也罢，全线停工。巡视组力度强硬，不达标绝不允许生产，原材料也暴涨，所有行业，所有项目均很惨淡，无一幸免。以前说金九银十，都以为汛期过后，工程行业会迎来黄金时段，结果今年格外冷清。连老板和股东都开始发愁，他们那么广的关系网，竟然新公司没多少项目可干，基本都在修改以前做的项目。
这行提交送审稿挺快，但是接下来按照业主和专家意见，修改相当多。所以网上才流传一张工程师电脑文件夹的截图，那个关于版本的笑话：
送审稿
送审稿（改）
送审稿（完成版）
送审稿（定稿）
报批稿
报批稿（改）
报批稿（最终版）
……
报批稿（打死不改版）
遗书
虽有夸张成分，但修改次数之多，可见一斑。引起多次修改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有两个，一是绝大部分项目，是用投资来定建设内容，必须凑够投资指标，多点少点都不行；二是项目要求的时间相当紧张，必须按规定时间上报最终成果，中间往往又需要反复修改，熬夜成了家常便饭。近年来，工程师劳累过度，引起猝死，时有发生。如果不是业主催的太紧，我是不会强迫下面设计人员加班的，引起猝死，我负不起责。今晚看着办公室埋头加班的三个新人，虽然业主刚来电催成果，我还是没有催他们。为了一点口粮，真倒下一个，被告上法庭就不划算了。
晚上10点，走到办公楼阳台透透气，刚点上烟，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打开一看，是李勋发来的小shì pín和一段语音，shì pín拍的是个气质高雅的měi nǚ。他问我在哪儿，能不能去蓉城，他和高建设正在陪公安厅一位领导的少东家。随后发了定位给我，叫我赶紧过去，那个会所有新来的měi nǚ。我问他怎么又有个少东家，他说在几个区县干项目，老是有地方**找高建设麻烦。今天约的这位少东家，他老爸和我们老爷子是战友，介绍给高建设，以后可以帮他省掉很多麻烦。
看来李勋跟这位少东家应该很熟悉，以他谨慎的性格，是不可能跟一般人去会所玩的。
我说我就不去了，现在过去挺晚了，今晚肯定又是高总买单，自家兄弟，我帮他省点。
其实我是不好意思说自己还在苦逼地加班。从地址来看，那家会所，以前跟他们去过，人均消费一晚五千左右，加上晚饭和红包，今晚高建设花费应该在3万左右。看着办公室里埋头加班的新人们，他们刚来，每个月基本工资1200，加提成算下来每个月工资也就四千，还得没日没夜加班。那边的一夜之轻，这边要苦干大半年。那边灯红酒绿，这边埋头加班，都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产生于下班时间，有一定道理。不知道新人们有没有想过，这个时间点，老板在干啥。我们焦躁的熬夜赶工，贱卖掉的时间、精力甚至生命，会不会也仅仅是老板的一夜之轻？我苦笑着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