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从前线得来的消息称:四川驻守的川军此刻仍在合州钓鱼城上和蒙古的军队进行一次又一次猛烈地厮杀,战争似乎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尽管在外界眼里,无论南宋政权做再多的努力,到头来也只是负隅顽抗罢了,但又有消息说吕文焕从两淮带过去支援的黑炭军也在两个月之前已经动身出发了,究竟鹿死谁手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战争已经持续了快将近一年了,天气也越来越热,这对于两方士兵的考验无非来说是巨大的。而对于目下襄阳城的局势来看,驻扎在外的那十几万蒙古大军此时也在等待着重庆方面的消息。一旦捷报传来,依忽必烈的性情,势必会倾全力拔掉中部战区最重要的一块军事屏障,顺利与其会师东进。南宋方面在近十几年的交战中,也汲取到了不少的经验。深刻的认识到了蒙古铁骑的强大。南宋主要是以步兵为主。以步兵来对抗骑兵,无非是以卵击石,自损其伤罢了。
方靖鸿在回转襄阳城的道上就已经有所耳闻了。尽管他现在早已经成为一个没有了武功的无用之人,但对于当下的一些时事热点也是十分热衷听详的。
如今难得这么清闲过,如今没有武功的方靖鸿此时的心境并没有向原初那样纠结。他高骑着大马来往于清明草秀之间,这襄阳一带的名胜古迹也算是出了名的多,不仅名山胜水多不胜数。就连十步一亭,百步一阁也尽是些文人骚客提点的古墨文风罢了。当初走过这地倒是没有察觉,现在时间慢了下来,细细品味,倒还觉得香辣有余。别有一番胜景。
听闻这一带有一座寺庙,对于祈愿平安与姻缘的俗愿倒是十分的灵验。不仅当地人将他看成是一块宝,就连远道之人都十分的信顾。如此如此,自然是香火旺盛,往来不继啊。
方靖鸿闲时也曾听人说起过。这座寺庙本名宝山寺,究竟是何年何月建造而成,又是经那位得道高僧开过光的,这些我们都无从得知。只知道当初太祖爷打天下的时候就已经存在过,如今想来也有上百年的历史吧。
寺庙是建在宝山之上的。因山而名,故曰宝山寺。从山门口上去便是一阶接着一阶的石阶垂延而上,从此处将眼放空,那石阶直通寺门,大致也有上百来处吧。方靖鸿站在山脚之下,此时来往焚香的香客明显比之前少了很多,也许是因为四处的战乱的缘故吧。
从这里往上走,中道会有一个停脚用的凉亭。如今已是出现了破陋的迹象了。方靖鸿经过这里,将眼往外望去,青山白云尽收眼底。独有一番韵存。方靖鸿长长的舒了一口子气后。此时已是将近黄昏,落日的余晖扫尽最后的一丝流光,便藏在深山之间戛然而止住。看来天色将沉,也只好在此寻宿落脚了。想着,就往上攀,很快就转过山棱,高高的就看到了宝山寺三个大字跳入眼前。
尽管来往香客稀散。来的也不过是一些上了岁数的本地人而已。但就算是这样,大门口还是唐亮的大开。看着大门口的干净程度,平日里应该也有安排人来打扫吧。方靖鸿刚走了进去,马上就有一位小僧迎面走了过来,合礼对着方靖鸿欠了一躬,道:“施主,可来进香?”
方靖鸿看着眼前这位小和尚年纪也不过在十一二岁左右,看他这番,也回礼鞠了一躬,说道:“小和尚,我从襄阳城过来,途经此地。不料天色已晚,所以想拜贵寺投宿一宿。”
那位小和尚听着,原来只是赶着过来蹭地方的啊。当时就变了脸,也不觉好气。只是说道:“哼,又是从哪里大道来的,都把我们这寺庙当成什么似的,要住店去客栈来这里做什么。”说着,就不去理睬。
方靖鸿见他这番,也是挺失落。想着出去随便的将就一晚。谁知这时突然间有一人大叫道:
“放肆,有远客而来。岂是你这番待客的吗?”
方靖鸿一听,着眼去看,却是有一位正值壮年的和尚走了过来,对着那位小和尚一番训斥。并拽起他的耳朵一个劲的在那里拧着。疼的那位耳朵只发红,连连求饶着,喊疼。
教训一顿子之后,方停了下来。对着方靖鸿道:“贫僧法号慧安。适才可真是抱歉啊,不知道施主高姓。”
“在下姓方,双字渐鸿。。”说着看着那位不停揉搓着耳朵的小和尚,对他会心的笑了笑。
那和尚瞧着,看了一眼那位小和尚。不由又是一股脑子气大怒着又说道:”快,快去。我罚你今晚不许吃饭,你给我去禅房里抄一百遍的金刚经来。“
”啊——“小和尚当即大叫着,但看着慧安的眼神又吓得赶紧缩了回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临走时还不忘给方靖鸿打一个鬼脸。
方靖鸿本想要去劝止,但那小和尚早已经被他打发走了,也就不在说什么了。
“嘿嘿。”慧安笑了笑,说道:“小孩子,终归是小孩子。施主可别放在心上啊。”
方靖鸿笑了一笑,但是却不说话。
“适才听说施主是襄阳那边来的?”
“是。”
“哦,请。”慧安向路请着方靖鸿往内堂里走。又继续说道:“可不知道现今襄阳城那边的情况如何?”
方靖鸿看了一眼慧安,不由的叹了一口子气,说道:“易子相食,圻骨而炊。”
“阿弥tuō fú。真是造孽啊。”慧安顶礼不觉参佛一番。
方靖鸿看着不觉问道:“不知道师傅是这里的主持吗?”
“嘿嘿,施主可真会说笑啊,你说我这哪里像是这一寺之长啊。你说我那师傅啊,现在应该在禅房里礼佛呢。估摸着,这会儿也应该出来了吧”
正说此间,他们已经转到了东厢院。
一路走过来,寺院里面倒是十分冷清,这偌大的寺庙,除了见过的这一少一壮以外,就再没有见过其他的僧侣了。如此不觉奇怪,就开口问道:“师傅,这庙里怎么不见其他师傅呢?”
“哎,他们甭提了。走的走,散的散。这么大的寺院说到底也就只剩下四个人维持了。除了师傅他老人家以外,还有一个就是管火头工的,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自然就会见到。”
“人情世故,说到底还是患难见真情啊。”
“不容施主见笑。这寺庙最盛之时,前前后后共有两百二十六位僧徒。除了分管各部事宜的除外,还有文武两道僧徒。开斋节或者是行诞日。四面八方而来的香客不约而至,那场面可真是热闹啊。我记得贫僧当初刚刚入庙之时,说来也有两百单八号。我上头一共排着二十八位长者,若是按辈分依次喊去,倒真是让人咋舌。哈哈。现在走的差不多了。也倒图个清闲。论师傅最大,也便只有我了。”
说着,跨过一弓窗门,进入了东厢院的内堂。
“方施主,今晚就先住在这里了。这里陈备简陋,还望包容。”
“慧安师傅,能够收留我,我已经不胜感激了,那里还会这般作践自己。”
慧安听着应时也就笑了笑。
正走着,突然从内厢房里传来一阵阵靡靡之音。方靖鸿聆耳一听,不由心中一阵叫好,忍不住叫出声来。
只见那道中言此,曰:“乾坤能大,算蛟龙元不是池中物。风雨牢愁无著处,那更寒蛰恐四壁。”言与此,方靖鸿已是欢欣不少,忙问慧安此人何谁?
只是道:“今晨来的一名书生。”
方靖鸿自是感余,先是暂时辞别了慧安,就想着往内厢房里去探。究竟何人能有这番远地与见怀呢。
正走着,突然又来一句,只道:“横槊题诗,登楼作赋,万事空中雪。江流如此,方来还有英杰。”
喜得方靖鸿赶紧加急了步伐,跑进了一处庭院之中。却见到一位白衣书生依着
一块石桌,正对着院堂里的一颗垂松,仰目看着天上的那一轮白练如洗的圆月,低唱沉吟。想来疏狂期间,不引放任情怀。独自长赋饮恨。他背对着方靖鸿,虽说还没有看到正脸,但一股由内而外散发的那股儒雅俊骨的文士风气不觉散发而出。心下已是酥了一半,敬仰之情不免投入。
只见他继续吟唱道:“堪笑一夜漂零,重来淮水,正凉风新发。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谁灭。去去龙沙,江山回首,一线清如发。故人应念,杜鹃枝上残月。”一语终了。方靖鸿在后已是折服大半,不免心境全陷,忍不住高叫到:
“好,好啊。好一句只有丹心谁灭。真真说道人的心眼里去了。”
那位书生听的此言只是转了过去,却看好生威武。只见眉轩丹碧,画角舒扬。面如冠玉,眸如波水。一股浩然正气长存。见有外人来此,也便打住,转眼看了过去。
方靖鸿一看眼前这位年纪尚浅的小生,不由心动一番,道:“我一直以为能做此唱的,定是哪位得了道的高人,没想到如今一看,真人却是如此年轻。年纪轻轻能有这般作为,真是让人佩服啊。”说着,就往前走了过去。
那人听着,扑哧一笑道:“作为,哪来的作为。不过是时运不济,胡乱发来的牢骚罢了。”
方靖鸿听着,,心下不由汗颜一番,对着那位白衣小生道:“还不知道这位公子高姓。”方靖鸿供着手对他欠了一躬道。
“小生姓文,双字天祥,字宋瑞,号文山。不知道公子又该如何称呼。”文天祥对着方靖鸿也回了一躬说道。
“文天祥,莫不是天下第一才子被称之为大宋祥瑞的文天祥。”方靖鸿一看,真是又喜又惊,一时不知该当如何。见他问自己的名字,道:“在下方靖鸿,字扬山。号渊颖。”接着又继续说道:”想不到今日能够在这里遇到文天祥,果然所闻不如一见啊。“
文天祥听着却也不去踩他,只是听着他的名字。“方靖鸿。”心下寻思着,道:“莫不是《易经》里面的鸿渐与陆,其羽可用为仪。二者可有区别?”
“哈哈。”方靖鸿笑了笑道:“不过是家师胡乱给取的,想来也是希望能够以此表志,将来能有一番作为。如今想来,哎。”方靖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不再往下说下去了。
“凫羽虽小,其势可大,看来你的师傅对你寄望很高啊。”
方靖鸿笑了笑,但是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适才听文兄所唱,不只是何名堂,倒真让人意欲神游,不得开怀啊。”
“哈哈哈”文天祥仰天笑了笑道:“蔽陋之词,怎敢高举。不过是心有不快,索性就借着诗兴随意吟哼两句罢了。”
“心有不快,莫非文兄心中可有不平之事。”
“世间不平之事千千万万,我又怎能一一指数呢。想着如今局势混乱,心有不平也是难平天下之事。虽说饱腹经囊,不就是希望能有朝一日只在朝夕旦暮为国捐躯罢了。”
“是啊。”方靖鸿听了,心下不觉汗颜,轻叹着,说道:“若是如此,固然是好啊。”
文天祥看了一眼方靖鸿那一脸惆怅的样子,不便继续多说,也就转了个话题,说道:“方兄,可是打襄阳城而来?”
“是啊。”说着,突然觉得奇怪,也便问了一句道:“哎,文兄怎会知晓?”
“晚间我在庭院里散步,碰到了小和尚捧着一捆经书过来。看样子像是受极了委屈,只是说着有外人又来寺庙蹭吃蹭喝的。我一想外人,估摸着能在此刻宝山寺落宿的一定是从襄阳城过来,所以才冒昧的问了一句,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哈哈哈哈。”
方靖鸿听着,也笑了一下,道:“莫不是文兄也是从襄阳城下来的?”
“是啊。”文天祥说道:“应好友之邀,来此畅谈风花之事。明日也便回江西老家了。”
“如此那可真是巧了啊。明日我也便南下,一路往荆湖道去。”
“方兄,莫非也是?“
“这倒不是,不过是多年未与家妻一叙,心中甚是挂念,所以想着回去看一下。”
文天祥笑着,低吟着却不说话。虽说他们二人平生素未谋面,但今日一举谈起话来很是投机。心下也释怀了不少。待要继续絮叨时。只见慧安走了过来,对着二人说道:“二位施主,到饭点了。请随贫僧移步斋房一叙。”说着,就一同跟着慧安往斋房的方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