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和这些人很熟么?”唐正听胡壮的口气,似乎对监狱中那些服刑的知识份子很是了解。
谁知胡壮摇摇头,却说,“不用很熟,那些读书多的人就是这样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唐正是没见过胡壮的脚趾头,但是他觉得他的脚趾头应该和它的主人一样缺心眼。
想到他的脚趾头,唐正突然有个想法,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看向胡壮的手,尽量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他的指甲,嗯,哑光平滑粉嫩嫩,没有涂指甲油。
还好。
谁知胡壮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打量,手指一缩,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指尖藏进了手心里。
脑袋微微低着,脸颊处飞上了一抹红云,作一副小女儿态。
唐正不知所以,更不知所措,他过往的二十多年华里,从未与这般性子的人打过交道。
就这样,唐正带着满腹的狐疑度过了整个教育时间,他确定,之后的将近一个钟头里,胡壮再也没伸出过自己的手指……
他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教育课后,胡壮用相当委屈的语调和他说,“没、没涂指甲油。”
他四处望着,似乎是怕人听到。
说话时,脚也往后缩了缩,唐正觉得他鞋子里的脚趾头,可能也蜷起来了,不过……
不过少年啊!男人没有涂指甲油很正常啊!你害羞个毛啊!
紧接着,唐正便听到他又说,“进了这里后,油都掉完了,也不能补,丑死了。”
唐正听完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本能地,也是鬼使神差地,他嘴里就蹦出了个问题,“你涂什么色。”
胡壮整个人都精神了,眼睛里犹如在发着星星一般的光,“红色!”
……
唐正可能有一阵子不想看到红色了。
……
之后的时间,就过得很快了,唐正早早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单间里,晚间点名一结束,他就迫不及待地裹着被子睡了。
还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困在一片红色的海洋里,浑身湿透。
那翻滚的海浪一次又一次撞击在他的后脖子上,让他不由自主地随着红浪漂泊,不知方向。
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枕头的情况下睡觉,然后毫无意外的,他落枕了。
还落得很严重。
严重到第二天晨间点名时,一脸严肃的孙野看着他歪着脑袋,也忍不住笑了。
“把床垫的上头卷起一小块,卷个小包袱的形状,就能当枕头用。”
“谢谢。”唐正对孙野的“传授”表达了极其由衷的感谢。
否则就这状态睡一周,可能脑袋和脖子就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今天开始,唐正就要出工了。
囚犯们出工的岗位,一般都是由监狱直接分配的,哪里缺人就往哪儿调,而唐正,则是有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
他一共有三个选择,分别是衣服质检、宝石加工,还有钟表的拼装。
这些活都是监狱里专门有人去外面的工厂拉的,虽然囚犯们的专业性不强,但是人力大大的便宜。
更何况除了衣服质检比较轻松以外,另外两个都是熟能生巧的手艺,这监狱里学会了,出去说不定还能凭这个混口饭吃。
唐正自己想想,觉得宝石加工好歹和艺术品搭上点边,若运气足够好,那个代号为“画家”的线人也在宝石加工区,那他说不定能看出些苗头来。
于是就这么定了。
他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的工位,以他的视角,几乎可以观察到工厂里的所有人……的背影。
因为他是新来的,所以安排了一个手艺不错老囚犯来带他,这位师傅叫郑东。
郑东有着一对三角眼,瞳仁小小的,鼻子又大又塌,皮肤黝黑粗糙,眼角边皱纹的裂痕很深,估摸着至少有六十多岁了。
郑东师傅很和善,看起来就像是隔壁家一朴实又寻常的长辈,完全看不出是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这宝石加工的活做多了,郑东师傅倒也有些心得,“咱这活别的没啥,就是要求时刻心细、集中,这每天做每天做啊,时间一长,无论你心头多有怨,性格多有棱角,都能给你磨平咯。”
好好一个加工产业,愣是让郑东说出了一股可以修身养性的味道。
原来所谓的宝石加工,基本就只有两个任务,打磨和镶嵌,不仅要求手工活细致,内容还无比的枯燥。
由于是第一天,唐正学的特别认真,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一有机会便旁敲侧击地询问郑东,这宝石加工厂里,有没有哪些囚犯学的特别好,特别快。
总之,就是那种,一看就很有艺术细胞的。
唐正本来也没报多少希望,但是没想到郑东点点头说了句,“还真有!”
看唐正一脸好奇的模样,郑东抬头望了眼门口,见那值岗的狱警此时正站得远远的,索性暂时放下手里的活,脑袋凑到了唐正边上,低声说。
“大概六七年前吧,有个男的也是在这宝石加工的厂子里做工,我亲眼见他用这里多余的废料,做了只生龙活虎的小狗子出来,那手可是真的巧,可惜那小东西带不出去,于是那人就亲手给掰扯坏了,啧啧啧。”
郑东一脸惋惜的模样,看来那只小狗是做的真的精致。
唐正也是一脸惋惜的模样,因为这并不是他想听的。
郑东看见了,满脸奇怪,“你又没见着,你可惜个啥?”
“你说的是六七年前的事儿了,听你口气那人铁定已经离开这儿了,那自然是没法亲眼目睹那双巧手了,当然可惜。”
“也是。”郑东点点头,自言自语地又缩回去做事儿了。
唐正本还想继续再追问几个问题,但怕引起郑东的疑心,便为专注于手头的事上。
别以为在监狱工作会轻松,每个人每天可都是有指标的,若是完不成还得加班加点,那损失的可是极为珍贵的休息时间。
不过幸好,因为他是新来的,指标会在他出工的第三天才会开始计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