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外的确飘起了小雪。
柏油马路上薄薄的一层。
被行人和车辆压出一道道黑白相间的印记。
仰头看着天空出神了一会,身后传来轻飘飘的声音:“你大晚上不回家在做什么?”
我蓦地回头,看到曲逸尘跟一群不想熟的人正站在不远处看我。
“我我大晚上不回家肯定是在喝酒啊!”我摇头晃脑,吐字不清。
曲逸尘沉着眸子看我,湛黑色的眸底蕴藏着温怒。
我弯腰拖掉脚下的高跟鞋,踉跄着走向他,看着他那条站的笔直的腿,挤眉弄眼,“腿不瘸了?大晚上出来浪?”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说话,曲逸尘不作声的盯着我,像拎小鸡崽一样把我拎到他面前。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瞥眼看向别处。
我身下重心不稳,跌进他怀里,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撞得生疼。
我摸着额头飘泪,却听到他闷哼一声,“我让人送你回家”
“我自己就能回,才不用你!”我不悦的抬头,眼里都是他没有关切我的委屈。
人啊,总是在深夜矫情,酒后发神经。
我,也不例外!
“如果不用我送,我就给周航打diàn huà,让他来管你,反正我今晚还有别的事!”曲逸尘说着,下意识瞅了眼身后。
我顺着他的视线朝后看了眼,才发现他身后的人统一着装,神色肃冷。
刚才在善良酒吧的那点酒意,此刻酒劲上来,更是迷糊的厉害。
“曲二,你是不是被人绑架了?劫财还是劫色啊?”我伸手扯着曲逸尘的衣领,整个人紧贴在他身上。
我紧张兮兮的越过他的肩膀朝那群人看着,心里七上八下。
“别多管闲事,我让助理送你回去!”曲逸尘宽厚的手掌拍了我几下后背,声音放轻柔了许多。
我抬眼看他一眼,执拗的挣开他的怀抱,一个跨步挡在他面前。
“你们是谁啊?你们知道不知道绑架是什么罪?”我赤脚站在雪地上,刺骨凉意。
几个rén miàn面相顾几眼,落眼在曲逸尘身上,没答话。
我扭头,看着曲逸尘似笑非笑的眸子,义薄云天的拍拍胸脯,“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曲律师,老爷那边还等着您,您看,能不能稍微快点”站在人群中的一个男人开口打断我的话。
曲逸尘蹙眉看了说话的男人一眼。
上前,从我手里取下鞋子,蹲下身子让我抬脚穿上。
“听话,早点回家,我回头跟你解释!”曲逸尘起身,拨弄了几下我发间的飘雪。
“白律师,我先送您回去,您看好不好?”曲逸尘的小助理上前,从他手里接过我。
我瞟了他一眼,转眼看着曲逸尘。
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甩开小助理的手,拉起曲逸尘的胳膊朝马路对面狂奔。
寒风扑面,我却紧张到额头冒汗。
跑了好一会,我胃里翻江倒海,被迫停了下来。
我扶着墙壁呕吐,曲逸尘站在我身后轻拍着我的背。
“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就不怕万一发生点什么?”
“改什么?如果不是我,你今天说不准就横死街头了,知道吗?”
曲逸尘责骂,我扭头唇齿相讥。
他微愣了下,嘴角忽地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夜色朦胧,清醒几分酒意的我涨红了脸。
“那个,那个我先回去了,周航肯定在等我!”我低头,踢着脚尖上的雪。
“好啊!”曲逸尘跟在我身后,走路很小心。
我回眸,发现他受伤的那条腿依旧蹒跚。
就连落在积雪上的脚印都深浅不一。
“后悔吗?”我驻足,一眼不瞬的看着他。
“嗯?”他似没反应过来,稍愣后反应过来我是在说腿的事情,笑着摇了摇头,“不后悔,一条腿换来你的原谅,没什么可后悔的”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这么多年,你都狠心过来了,现在又何必!”我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身后,曲逸尘的脚步声沙沙作响,半晌后,开口说了句,“你就当我是赎罪,换个心安吧!”
我向前走的步子没有停下,却明显慢了下来。
我犹记得,在多年前,我矫情做作,非得让他在雪地里背我回家。
如今,他自己走着都费尽,而我满心疮痍。
“打个车,我送你回去!”小巷子里,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我汲了一口气,兀的回应:“走走吧,好久没聊聊了!”
其实,我并不是不想坐车,而是酒的后劲还没完全散去,胃里面翻腾的厉害,我怕坐车忍不住会吐出来。
我们俩就这样,一前一后沿着马路走着。
时不时寒暄几句,我也并不回头。
我太了解他,就算他现在表现的再无谓,他也不希望我亲眼看他颠簸走路的样子。
差不多走了半个小时候,曲逸尘伸手扯了下我的手臂,“酒劲散了就打车吧,这样下去,你明天会感冒的!”
我扭头,提唇笑了笑,“好啊!但是说好,得我先送你!”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太了解我酒后的执拗,还是因为走路太久,身子不适,他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因为下雪又夜深,马路上的出租车不算太多。
差不多等了十多分钟,才等来一辆。
而且这两车内原本已经坐了一个人,想来出租车司机是想让我们拼车。
“姑娘,你们去哪儿啊?”出租车司机降下车窗,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师傅,先去宏苑,再去菊花园!”我猫着腰,礼貌的笑笑。
出租司机为难的看了我一眼,“这是东西两边啊,你们要是去宏苑的话还行,去菊花园的话,我恐怕不顺路”
说着,出租司机抱歉的升起车窗。
车灯下,雪势越来越大,我扯了扯曲逸尘的胳膊,“走吧,先到你那!”
不等曲逸尘拒绝,我已经打开后驾驶座车门,把他推了上去。
车内的温度跟外面简直就是两个国度。
我将身上外套的扣子解开几个,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揉搓了几下。
“这大晚上的,小两口闹矛盾了?”出租车师傅在后视镜中瞅了外面两一眼,胖乎乎的笑堆出笑意。
“没有,没有!”我嬉笑着回应,心理暗暗思忖:您老是哪只眼睛看出我们是小两口了?
“没闹矛盾干嘛还分居啊?照我说,都回宏苑得了,这雪越下越大,你要是连夜回菊花园,多不安全,而且你男朋友也肯定不放心,
你们俩总不能今天晚上不睡觉,就是你送他,他送你吧?”出租车师傅扭头朝我俩使眼色。
我前倾了下身子,正准备跟他解释。
就听到曲逸尘笑着应了句,“师傅说的对,我们两今天晚上都回宏苑!”
“就是,小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位和,我跟我们家那位,年轻的时候吵架闹离婚,三年分居没见面,后来有一次我耐不住去瞧她,
正好看到她一个人一手拖着孩子,一手扛着一袋20的大米,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混蛋,当下从她手里夺过东西,把她跟孩子都带回了家!”老师傅说的慷慨,估计是想到了那个时候,面色有些激动。
我扶着驾驶座后靠背,莞尔一笑,“师傅,别难过,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嫂子肯定已经原谅您了,您就别自责了。”
我话落,却见出租车师傅沉着一张脸,温怒的说:“谁说我是自责了?我是后悔把那老娘们接回家,你们是不知道,自从她回了家后,那脾气,一天比一天大,
今天早上还收走了我私藏的二百块钱零花钱,哎!”
师傅说完,出租车上的人都抑制不住笑出声。
“师傅,您这是在劝人家小两口和好吗?”副驾驶座的小姑娘忍不住插嘴。
“哈哈,瞧我,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出租车师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车辆抵达宏苑后,曲逸尘付钱,我们一同下车。
地面的积雪已经没过鞋底。
我跟曲逸尘有些尴尬的站在宏苑小区门外。
“进去坐坐?”曲逸尘开口率先打破僵局。
“改天吧,今天晚上有些晚了,而且雪也挺大的!”我小声回应,眼睛四下瞟着,希望能出现一辆出租车。
我们两一直在雪地里僵持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两人都冻成雪人了,却还是没见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确定不上去?”曲逸尘双手插在毛呢外套内,垂眼看我。
“我”我囫囵半天,说不上个所以然。
一对旧情、人,还是彼此心里还都心心念念着对方的旧情、人。
最怕的就是这样,在某个深夜交集,然后因为过往的肌肤牵引,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上去吧,就我现在这样,能对你做什么!”曲逸尘开口,带着自嘲。
话落,他自顾自的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
看着他沿路走下的深浅不一的脚印,忍不住红了眼。
这个男人,终日都是高高在上,何时这样妄自菲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