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元十九年,春。
雄踞在龙腾大陆东部的太安皇朝已经有一万一千多年的历史,地跨梁、鲁、徐、扬、秦、晋、益、凉、并、冀、辽、徽、潭、邕、番十五州,北抵天山草原,南接蛮荒之地,东面是烟波浩渺的东海,西面则是绵延万里的莽山和地广人稀的西域。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亿万凡人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默默地永生,默默地死去。
北方的春天一向来得很晚,但现在已经是四月,即便是太安皇朝最北边的辽州也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消融的冰雪化作潺潺溪流,在山野间“哗啦啦”的流淌,草儿冒出新芽,漫山遍野地疯长,就像这个王朝一样,欣欣向荣。
天空一碧如洗,飘着几朵柔软的白云,一道流光从云边飞过,稳稳当当地停在碣石山顶,原来是一柄古朴厚重的长剑,上面站着一对年轻的夫妇。两人都是一身白衣,气息悠长,衣袂飘舞,灵动不似凡人。
御剑和驭剑,一字之差,却是云泥之别:驭剑脱手攻敌,普通的金丹期修真者就能做到,而御剑飞天而行,少说也得有化天期的境界。这一男一女两名修真者,都已经算得上是修真界中的好手,更何况他们还是如此的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白衣男子秦天宇面貌轩朗,眉峰挺秀,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他的妻子陆天韵容颜清秀,肌肤柔嫩,像是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但他们的实际年龄都要比面相大上十岁,因为修真延长了他们的寿命,使得他们驻颜有术,可以保持年轻时的相貌。
“天韵,小心。”
秦天宇扶着腹部微微隆起的陆天韵从剑上走下来,然后翻手收起了自己的佩剑。陆天韵依偎在丈夫的肩膀上,眉眼间浅浅含笑,尽是温柔之色,那动人的笑意,好似一汪明净的秋水,令秦天宇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陆天韵低下头,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虽然嫁给秦天宇已经快一年,但她还是相当容易害羞。
“这就是东海吗?”
夫妇两人站在山崖上向下面望去,位于辽州半岛最东端的碣石山峭壁千仞,耸立在大海之滨,乱石穿空,惊涛拍岸,起伏的波浪撞击在林立的礁石之上,迸碎成无数飞溅的水花,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远处,海天一色,鸥鸟飞翔,壮阔的景象令人心潮澎湃。
秦天宇搂着已经有五个月身孕的妻子,随口吟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就你这种人还装模作样地背诗,也不怕别人听了笑掉大牙。”陆天韵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开口便挤兑他。
“那你的牙齿怎么还在?”秦天宇挠了挠头,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我就是喜欢曹孟德的诗,你有什么意见吗?”
陆天韵板起脸:“有意见,当然有意见!你跟我说,你有没有在别的女rén miàn前像这样故意卖弄文采?”
“这个……那个……好像……”秦天宇的舌头似乎不太利索了。
“快说!有还是没有!”
秦天宇的眼神躲躲闪闪:“嗯……这个……好像是有过……”
陆天韵瞪大了眼睛:“有几个?”
“大概……大概有两三个吧……”
陆天韵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算你老实。”
说话间,秦天宇怪叫一声,胳膊上已经被陆天韵狠狠掐了一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到处卖弄?”
“老婆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秦天宇立即投降,义正言辞地说,“若有违背,我就是小狗,汪!汪!”
陆天韵抿着嘴笑了起来,秦天宇冲她做了个鬼脸。夫妻俩玩笑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陆天韵抚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轻轻问道:“天宇,你说孩子生下来以后,叫什么名字呢?”
秦天宇弯下腰,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想要试试能不能听见胎儿的动静,却什么也没有听到。他想了想,温柔地说:“我们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那就叫他秦沧海吧。”
“秦沧海?”陆天韵沉吟了一下,突然惊叫道:“动了,他动了!他刚刚动了一下!”
秦天宇兴奋地叫起来:“那肯定是个男孩!他一定很喜欢这个名字!”
陆天韵反问道:“万一是女孩呢?”
秦天宇坚信不疑:“我跟你打赌,肯定是男孩。”
“你怎么这么肯定?”
秦天宇一脸的理所当然,嘿嘿坏笑道:“当然要生个带把儿的,这样才能去祸害别人家的闺女啊!”
陆天韵一瞪眼:“你个臭不要脸的,成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以后孩子要是被你带坏了,我一定饶不了你!”
秦天宇哈哈大笑:“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陆天韵嘟起嘴:“哼,我才不要男孩!我喜欢女孩,男孩子太调皮了!”
“你不要也没办法啊,我们可以以后再生女孩。”秦天宇细心地把妻子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好。
陆天韵一笑嫣然:“说着玩嘛!”
秦天宇搂着陆天韵不再说话。海风拂面,涛声震天,山崖上的两个身影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十分美好。
…………
崇元十九年,九月十九日,凌晨。
位于辽州中部的天荒山脉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主峰地老峰上的一座小楼却是灯火通明。秦天宇背负着双手,焦躁不安地在门前走来走去,旁边还有一个满身妖气的黑衣青年,抿着厚厚的嘴唇,同样神情紧张。
“唉,怎么还没生出来?”秦天宇把一块石子踢来踢去,好像那石头跟他有仇似的。
“老大别急,肯定快了。”黑衣青年安慰秦天宇。他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面容邪魅而冷酷,这样的颜值对女人绝对有莫大的杀伤力。
“我说老黑,你也谈了好几个了,打算什么时候找道侣?”秦天宇试图用聊天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被称作老黑的黑衣青年闷闷不乐:“唉,别提了,我跟佳佳又吹了。”
秦天宇忍不住想笑:“那还不是你太花心,背着人家又去沾花惹草?怎么着,又被发现了?”
老黑一脸郁闷:“女人的心眼真他娘的多,要是我知道她上个月送我的那条腰带竟然还有qiè tīng功能,打死我也不会系的。”
秦天宇埋怨道:“老黑,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能收收心吗?”
“老大,我跟你不是一类人。”老黑摇头晃脑地说,“有道是,人不风流枉少年,驴不风流枉成妖,我……”
“哇——”
老黑的话还没有说完,两人就听见屋里传来嘹亮的婴儿啼声,秦天宇和老黑都顾不上说话,跳起来就往屋里跑。
“天宇,恭喜你了,是个男孩!”一个穿着绿裙的妇人从屋里走出来,笑眯眯地对秦天宇说道。她是秦天宇的三师兄扈天罡的道侣,谢天娇。
“多谢嫂子帮忙。”秦天宇急匆匆问道,“天韵呢?”
谢天娇笑道:“母子平安,在里面呢。”
秦天宇大步走进屋,看见陆天韵脸色苍白,抱着一个大红襁褓躺在床上,连忙唤道:“天韵!”
“天宇!”陆天韵转过头应了声,声音显得有些虚弱,又笑着对襁褓里的婴儿说道,“小海,快看,你爸爸来了!”
秦天宇走到床前,手忙脚乱地把儿子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新生的婴儿白白嫩嫩,头上没毛,眨巴着一双纯净的大眼睛看着他,是那样天真无暇。
我当爸爸了!
一股颤栗般的喜悦从秦天宇的心中涌出,他咧着嘴笑起来,像个傻子似的问道:“天韵,那就按咱们商量的,叫他秦沧海吧?”
陆天韵乖巧地点头:“嗯。”
“嘿,秦沧海!”秦天宇捏了捏儿子的脸蛋,满心欢喜,“我是你爸爸呀小海!”
老黑兴奋地叫道:“老大,让我抱一会儿!”
秦天宇小心地把儿子递给他:“你可悠着点。”
“好嘞!”老黑接过婴儿,对着他挤眉弄眼,“小海,小海,我是你爸爸的兄弟,快叫我黑叔!”
“哇——”
老黑没逗一会儿,孩子就张着嘴大哭起来,秦天宇连忙把儿子抱回来:“看你毛手毛脚的,都把他吓哭了!”
“你们俩都出去吧,让天韵跟孩子好好休息!”谢天娇开始赶人了。
“等一下,让我看看小海的天分怎么样。”秦天宇心中记着这件重要的事情,所以匆忙打断了谢天娇的话。他调动灵识探向儿子的丹田,结果脸上的表情当场石化:“不……不会吧?”
“怎么样?”其他人见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急忙问道。
秦天宇有点没回过神:“你们……你们也看一下……帮我确认一下……”
除了新生的婴儿,屋里的几人都是修炼有成的修真者,纷纷用灵识查看秦沧海的丹田,一瞬间,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全都满脸的难以置信。瞠目结舌的老黑终于忍不住一声惊呼:“九窍通天?!魔根?!”
秦天宇仍然不敢相信:“小海的丹田真的有九个窍穴!”
“老天爷,这是万年难遇的九窍通天啊!”谢天娇双眼放光,“我都有点嫉妒你们夫妻俩的运气了!”
要想修真,丹田至少要开精、气、神三窍,才能吐纳天地灵气为己所用,通的窍数越多,天赋越高,修炼速度也就越快。绝大多数修真者都只通了三窍,刚好能够修炼,能通四窍的人就已经相当不错,五窍就可以算作是天才了。丹田通七窍的称为“七窍玲珑”,通八窍的称为“天龙八部”,在普通修真者眼中,他们都是绝世天才级别的人物,在此之上还有“九窍通天”,那就是万年难遇的妖孽了。
所有人都喜上眉梢,秦天宇立即掏出传音玉简,向自己的师父报告这个喜讯:“师父,天韵她生了,是个男孩,是九窍通天!”
很快,一个白眉白须的金袍老者赶到了秦天宇的小楼里,他身材魁梧,满脸红光,眉间依稀带着几分忧色,正是大明宗的掌门人、当世有数的渡劫强者、秦天宇的师父,赤云子!
“师父!”
“拜见宗主!”
秦天宇、谢天娇和老黑都恭敬地弯腰行礼。
赤云子一挥手把他们托起来,目光立即投向秦天宇抱着的婴儿,然后眯着眼睛仔细检查了一番。即便他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仍然极为震惊,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在秦沧海的丹田中,分明有九个窍穴,精、气、神、天、地、人、日、月、星,就像一个龙巢,九窍贯通,宛如九龙盘结。
除此之外,秦沧海的心、肝、脾、肺、肾这五脏中,各有一道先天清气冲起,汇向他的泥丸宫——心藏神、肝藏魂、脾藏意、肺藏魄、肾藏精,正是传说中的五气朝元!
丹田开阔,天生九窍,五气朝元,先天魔根!
“好,好!”
赤云子终于放声大笑,满腹心事一扫而空,如此异象令他动容不已:“这是天大的喜事啊,我大明宗终于又出了一个九窍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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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书的历法采用农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