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照在莽山之上，给起伏的山峦镀上了一层金边，茫茫林海显得分外安详和寂静。时而有妖兽的嘶吼声回荡，是那样悠远，又是那样苍凉。
“老大，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老黑心急如焚，御风而行，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撒腿狂奔，在崇山峻岭的上空飞驰。
“等着我回来！”
…………
山峰倒塌化成的废墟上，失落流沙滚滚流动，陷没腿足，万壑春藤生长不休，扎根散叶。仙妖两门相互搏杀，战斗惨烈至极。
狼妖们或倒毙，或重伤，一百多头妖狼已经只剩下三四十头，浑身浴血，依然维持阵型，死战不退，身旁尽是同伴的尸体，狼血染红了大地。赤幻狐被打回本体，变成了一头毛红如火的赤狐，从头至尾有六尺多长，伏在地上吐血不止，气息萎靡。九头炼虚大妖战死了五个，活着的四妖也个个带伤。
追云门群妖视死如归，顽强抵抗。群狼凶悍绝伦，往往十几只狼同时扑击，以血肉之躯缠住实力比它们高出很多的道门弟子，再由同伴偷袭敌人的要害，咬断他们的咽喉。在修妖者们的拼死阻击下，道门也已折损了十人。
此时，还剩下玄阴子、玄平子、赵灵虚以及其他两个入魔的道门弟子，虽然灵力消耗也很大，却是敌方最强的五人，死去的妖兽倒有大半为他们所杀。五柄长剑舞动，逼得群妖狼狈不堪。
“哈哈，秦天宇，你不是我们的对手！那头臭驴子是不会回来了，你还是赶紧投降吧！”赵灵虚吐出一口血水，张狂大笑，显得中气十足。
秦天宇冷笑道：“你们可不要得意得太早了！”
他身中七八道剑伤，白衣已被染成血红，只能暂时退下去敷药疗伤。好在回灵丹准备充足，他体内的魔灵力很快恢复如初。
秦天宇仗剑而立，双目微垂，黑发飞扬，身子晃晃悠悠地飘起，魔灵力疯狂涌动，一袭白衣猎猎作响，口中忽然朗诵起来：“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随着他低沉的朗诵，满头黑发忽然迎风暴长，同时渐渐变白，转眼间鬓角便已染霜。秦天宇的额头生出道道皱纹，似乎一下子就苍老了二十岁，脸上却古井无波，继续吟道：“情与貌，略相似。”
“‘老’字秘术！”
玄阴子等人失声惊呼。
“快打断他！”
玄阴子厉声大喝，将近身的两头妖狼震开，却还是没有摆脱围攻。道门五人尽皆狠下shā shǒu，但追云门群妖死死纠缠，为秦天宇争取时间。它们虽然实力远逊于道门的五位高手，但战意高昂，无惧生死，爆发出来的杀伤力着实惊人。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最后，秦天宇神色寂寥，语音怅然，念出一句“知我者，二三子”，似一声长叹，随风而逝，消散在萧瑟的秋风里。1
诵诀完毕，秦天宇的头发停止了生长，原本乌黑的青丝竟已完全变成了苍苍白发，宛如一道长达五丈的白色匹练。他血衣白发，飘飘似仙，仿佛天上的谪仙落世。
不过片刻之间，秦天宇年华老去，满脸皱纹，深陷的眼睛里饱浸沧桑，看上去就像一个六七十岁的花甲老人。连道门众人似乎也已经惊呆！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烟花易冷，刹那芳华！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秦天宇口中吟唱，身法缥缈如魍魅，掠过玄阴子的阻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出，仿若流星霹雳！
道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秦天宇已经倏忽而至，赵灵虚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招架。
电光石火之间，秦天宇出剑，拔剑！
血光飞溅！
当最后一个“霜”字念出口时，秦天宇已飘然退回原地，脸色平淡，似不曾移动过一般。
赵灵虚满脸骇然，喉咙里发出“嚇嚇”的声响，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被未央剑捅了个通透。他颤抖着，无力倒地。
仅仅一个照面，赵灵虚竟被秦天宇一剑刺杀！
“是‘天’字秘术！”
“万古长青天，飘摇一羽毛！”玄阴子震惊不已，“你居然修成了‘天’字秘术！”
天荒地老，唯我独尊，大明宗四大秘术中的“天”字秘术，是一门绝世身法轻功，全称是“万古长青天，飘摇一羽毛”，又名“万古青天一羽毛”。“天”字秘术用于对敌，闪转腾挪的速度之快，堪称独步大陆。
四大秘术每一个都极难练成，“天”字秘术更是其中第三难练的秘法，大明宗数百年来也很少有人能够成功。
秦天宇十六岁达到金丹期，二十一岁达到元婴期，三十岁达到化天期，又拥有大明宗的底蕴，不过四十多岁，便达到炼虚后期的境界，能越阶与合体后期相战。此时施展两大秘术，他已有渡劫期高手的战力。
“莽山长似秋，萧条使人愁。客愁不可度，行上东冈丘。莽山猿夜吼，荒野堪白头。遥传一掬泪，为我达辽州。欲去不得去，薄游成久游。何年是归日，雨泪下孤舟。”2
“天”字秘术展动，秦天宇仿佛闲庭信步，每吟一句，就出手一次。未央剑大开大合，随意挥洒，便是可怕的雷霆一击。
血衣飘舞，白发飘荡，秦天宇如一片轻盈的羽毛，飘摇在万古的青天，虽是魔道中人，却显得那样飘逸出尘，不染凡俗。
压力骤减，群妖大为振奋，勇气倍增，一时之间竟将玄阴子、玄平子等四人逼入下风。
“给我滚开！”玄阴子眼中精光暴射，不知道施展了什么邪法，魔灵力混同仙灵力骤然绽放，将群妖震退。
“吐息春秋，日月无光！”
玄阴子面容扭曲，狰狞如厉鬼，肚子一鼓一胀，丹田内冲起万丈黑光，爆发出恐怖的吸力。他邪异大笑道：“美味的血食，来吧！”
“不！”
玄平子等三人惊恐万分，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猛然被黑光绞碎，爆成五团血肉。玄阴子伸手抓过，张开嘴巴，大口咀嚼，将三位同门生生吞入腹中，像是吃着什么美味的佳肴，手上、嘴上都沾满了鲜血，场面极其血腥残忍，令人作呕。
玄阴子昂首长啸，仿佛来自幽冥的绝世恶魔，“哗啦啦”一阵裂响，衣帛破碎，周身瞬间涨大三倍有余！
秦天宇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大凛：“这是摄魂噬血**！”
又见魔宗手段！
“嘿嘿，不错！”玄阴子桀桀狂笑，声音嘶哑难听，两只碧绿的眼睛似闭非闭，凶光闪耀，“难道你以为就只有你会魔宗秘法？”
“嘿，堂堂玄阴子大人，竟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真是可笑！”秦天宇嘿然冷笑，举剑劈斩，大喝道，“妖孽，吃我一剑！”
玄阴子在空中急旋飞舞，躲过秦天宇的剑光，然后发出一声凄厉破云的怒吼，周身魔煞滔滔，无数道黑气滚滚冲出：“死吧！”
秦天宇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见玄阴子抡起灵剑，朝追云门群妖怒斩而下，威猛霸烈之极。剩下来的修妖者纷纷抛飞，然后重重跌落在地，鲜血狂喷，连玄阴子的一招也接不下来！
“可恶！”
秦天宇欺身而进，挥舞未央剑，又是一剑怒斩，血红的衣和雪白的发当空激扬。炫光耀目，如彗星横空，星河怒泻！
“来得好！”
玄阴子怪笑一声，杀气凛冽，jí pǐn灵剑上黑光大盛，电射乱舞！
“铛！”
长剑相交，狂风激荡！
秦天宇面色一白，全力催发护体魔甲，削减攻势，身形如断线的风筝，瞬间抛飞三四百丈。玄阴子猖狂大笑，形如疯魔！
秦天宇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连连咳嗽。在吞噬了玄平子等人的血肉和灵魂之后，玄阴子的实力竟恐怖至斯，即使秦天宇施展了‘老’字秘术也根本不是对手，多亏有下品魔器级别的战甲护体，他才没有受到重创。
就在这时，远处林海分开，冲出一头黑色的妖驴，老黑御风疾驰，浑身冒汗，旋风也似的踏空而来。他遥遥看见秦天宇受伤吐血，顿时万分担忧，急声高喊：“老大！”
秦天宇笑容苦涩：“老黑，你……”
他自知战局凶险，让老黑护送儿子离开，本已让老黑不要回来。可是，老黑不听劝阻，竟还是来回飞奔数百里，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秦天宇语带责备。
他是知道的，他知道老黑会回来，哪怕冒着生命危险，老黑也会回来救他，因为他们是兄弟。可是他不希望老黑陪着他送死，因为，他们是兄弟！
“哈哈，黑驴子，你居然又跑回来送死！”望着狂奔而来的老黑，玄阴子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如此也好，省得我再浪费力气去追杀你。”
老黑毫不理睬，奔至秦天宇面前，望着秦天宇的白发，失声道：“老大，你的头发怎么了？你……你施展了‘老’字秘术？”
他离开的时候，秦天宇还是三十岁的相貌，但当他返回的时候，秦天宇竟已然满头白发！
“老”字秘术虽是天下一等一的两伤秘法，可以强行大幅度提升实力，但是，它以损耗寿元为代价，会对身体造成难以恢复的伤害，而且寿元耗尽之时，就是施法者魂飞魄散之刻！
秦天宇看着老黑，他的兄弟，几乎热泪盈眶，嘴上却还在开玩笑，浑不把身处险境当回事：“没事儿，不过老了几十岁罢了，就怕你认不出我了。”
“老大！”老黑眼睛一红，“都怪我回来得太迟了！”
“这哪能怪你？”秦天宇面带微笑，传音问道，“小海已经送走了吗？”
老黑点头：“是的，小海现在在魔剑峰上。”
秦天宇吃了一惊：“那岂不是在幻魔山那里？”
“我一时没注意。”老黑急切传音道，“现在别管那么多，老大，我们快走！”
“嘿嘿，既然来了，还想走吗？”玄阴子连声怪笑，翻手取出一杆小巧的紫红色布幡，表面闪烁着一层淡淡的黑芒，迎风一晃，布幡便化作三丈长短。
“紫血幡！”玄阴子一声低喝，摇动手中的紫红色布幡，顿时天昏地暗，成千上万的鬼魂呼号着飞出，个个凶厉非常，狰狞无比。
“吱——吱——”
无数的厉鬼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呼啸着，盘旋着，将一人一妖围困起来。
“不好！”
秦天宇和老黑齐齐变色。上有厉鬼，下有流沙，纵然结合万壑春藤和空涛河两件领域类法宝，也绝无冲破的可能。
玄阴子阴狠笑道：“臭驴子，你不是跑得很快吗？这下看你怎么跑？”
“可恶！”
老黑望向玄阴子，决然道：“老大，我们跟这老妖怪拼了！就算是死，我们兄弟俩也要死在一起！”
“哈哈，好，好，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有兄弟如此，我秦天宇死了也不亏！”秦天宇哈哈大笑，“咱们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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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这首词引自辛弃疾的《贺新郎》。
注2：改写自李白的《秋浦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