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过去一个月,云飞的记忆依然没有任何进展。而且,派出所也没有打来diàn huà,云飞甚至怀疑,自己的父母可能已经遭遇劫难。
晚上,滢萱像平日一样到楼上去吃饭。唯一不同的,就是滢萱脸上挂满灿烂的笑容,似乎遇到了开心的事。
云飞一边夹菜一边问:“怎么了,交男朋友了吗?”
“不是啊。后天是星期六,你要做jiān zhí吗?”
“嗯……应该没有,只是我在网上接了一些写程序的小单,说是星期一交付的,得赶一赶。有事吗?”
“唉,那种单,你就推迟一两天也没问题。我跟你说啊,后天我们公司年度旅游,去东凌岛。我们公司福利好,可以带一名家属去,我不想浪费掉。”
云飞愣了一会,然后有些怀疑地问:“你的意思,是邀我去吗?”
“肯定是啊,不然我特意让你难堪吗?”
“嗯……”云飞想了想,说:“你不是有几个很要好的姐妹吗,为什么不邀她们去?”
“我也是想过的。只是我觉得,我跟她们出去玩的机会很多,而你呢,整日闷闷不乐的,我想带你出去散散心。再说了,你不也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吗?”
云飞又沉思片刻,然后说道:“我跟你去的话,你的同事肯定要误会。你就不担心,其实有一个男同事早就看上你了,但看到你我在一起,觉得自己没戏,然后……”
“我说云飞,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你究竟想不想去啊?”
“想啊,去吧。”
星期六那天,滢萱载上云飞,来到公司集中,然后所有人乘专车前往东凌岛。不少人对滢萱推推嚷嚷,说怎么有男朋友了也不说一声,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之类的话。云飞慌慌忙忙地去否认,但滢萱的同事根本就不相信。滢萱则显得非常淡定,宠辱不惊的样子,还跟云飞说:“让他们说去吧,这是人家的乐子,我们就别破坏掉了。”
东凌岛是一座离大陆很近的岛屿,从江阳市中心出发,两个小时车程就可以到。东凌岛面积不大,听说半天就可以环岛一圈。岛上有一些小型的沙滩,还有烧烤场之类的设施。滢萱的公司定了一些民居,在岛上过一夜,第二天再离开。
昨晚云飞依然被恶梦纠缠,精神并不大好。所以在车上,他只是跟滢萱简单聊了两句,就睡下了。或许是知道滢萱在身边,云飞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睡得很安稳。
睡梦里,云飞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云飞睁开惺忪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滢萱的脸。
“云飞,我们到了,要下车了。”
云飞手忙脚乱地收拾一下东西,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刚下车,云飞就听到人们夸张的惊叹声。眼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上漂浮着几座小岛,被薄薄的雾气笼罩着。云飞往右前方看去,有一座两层的建筑,应该就是码头吧。
滢萱来到云飞的身边,问:“云飞你以前有坐过船吗,会不会晕船啊?”
“我……”
“对哦……”有些话滢萱欲言又止,“我这里有些晕船的药,你不舒服可以向我要。”
“嗯。”
坐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船,云飞和滢萱终于登上东凌岛。东凌岛外围低,中间是一座比较平缓的山丘。岛的外围大部分都是宽阔的水泥公路,但一些比较陡峭的区域,只有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滢萱的公司并没有统一安排,拍了大合照之后,大家就可以自由huó dòng。
几乎所有人都把第一个目标定在沙滩,但现在是初夏,水还比较凉,不适合游泳。他们只能在岸上逛一逛,拾点贝壳,在沙子上画些图案。
男人和女人本能地分开两拨,似乎他们喜欢做的事情并不一样。在漂亮的景色前照相是女人很喜欢做的一件事情,滢萱也不例外。只是云飞跟其他人还不熟,滢萱不想扔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看到滢萱心不在焉的样子,云飞说:“你跟她们照相去吧,我随便走走就好。”
滢萱没有说客套话,只是盯着云飞的脸看了一会,然后就点了点头。
滢萱像冲破牢笼的鸟,兴高采烈地奔向女同事们。
云飞坐在沙滩边上,头顶是一棵椰子树,他是确认过树上还没长椰子才坐下来的。虽然是一个人,但他并没有孤独的感觉。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还有阵阵清凉的海风在身边拂过,让云飞感觉很舒服。云飞甚至想躺下来,好好地睡上一觉。
没看多久,云飞就听到滢萱的呼喊声,她是在叫自己。
云飞奔了过去。
“云飞,我们来拍张合照吧!”滢萱欢快地说。
云飞站在滢萱身边,两手下垂,像一根直挺挺地柱子。
“唉,别害羞啊,抱一下嘛……”拿相机的同事催促道。
云飞先是看了看滢萱,然后伸出臂膀来,搂着她的肩膀。他本来还担心着滢萱会有些特别的反应,但她表现得很自然,依然满脸灿烂的笑容。
“要不我们到岛里面去看看吧。”其中一名同事提意。
“好啊!”
一共有六个人同行,两个是滢萱的同事,都是女的,另外三个就是她们带来的“家属”,包括云飞。
岛上的路都不平坦,要么上坡,要么下坡。南国没有太明显的季节区分,道理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树。一朵手掌大的花,一只毛茸茸的蜘蛛,一棵没见过的植物,都是岛上不可多得的风景。
在山上走久了,你会忘记这是一座被海洋包围的岛屿。直至来到一段长下坡路,大海出现在路的尽头,岛屿的印象才会再次出现在脑海中。
走了没多久,已是中午。饥饿把所有人再次集中到一处。中午饭是烧烤,还有野炊。大伙还一边吃一边玩起了游戏,其乐融融。
云飞在与其他人的互动中渐渐融入了这个团队,没有滢萱在身边,自己也能找到乐子。
下午的时候,大伙只是悠闲地在岛上漫步。因为是新鲜的地方,他们总能时不时地发现乐趣。
快乐的时光稍纵即逝,吃过晚饭之后,大伙陆陆续续地到民宿区去了。滢萱的同事大多是三四十岁的人,加上白天走了不少路,晚上就想早些休息。跟云飞同个房间的是两个刚认识的男子,云飞回来早,挑了靠窗的床位。云飞躺在床上,凝望着窗外满天的星斗。在繁华的城市里,永远不要希冀看到这样的星空。不知道为什么,云飞此时此刻很想跟滢萱坐在一起,即使两个人什么也不说、静静地仰望天空也好。不过滢萱应该睡了吧,云飞想。
东凌岛的夜晚很宁静,清脆的虫鸣声不绝于耳,还有几声遥远的狗吠声。空气中似乎飘浮着淡淡的花香味,把人引向甜美的梦乡。
夜色依旧深沉,云飞床边的窗户突然被人狠狠地敲了两下,把房间里的三个男人都惊醒了。
“嘿,你们想去看日出吗?”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云飞旁边的那个男子不耐烦地说:“还以为是什么事!好困,你们去吧。”
云飞犹豫一阵之后,下了床,道:“等等,我跟你们去。”
云飞顾不上洗漱,穿上外套就走出了房门。
皎洁的月光下,云飞只看到一个人影在房子的旁边。是一名女子,但光线太暗,云飞还看不到她的脸。
“其他人呢,就你一个吗?”
“他们说不想当电灯泡,先行一步,真拿他们没办法。”
是滢萱的声音。
滢萱拿shǒu jī的闪光灯当手电筒,照着前方的路。但周围都是漆黑一片,幢幢的树影和林间的沙沙声总让人产生惧意。
现在时间是四点半,太阳应该会在一个小时之后出现在海平面上。民宿在东凌岛的西南边,要走到东凌岛的东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所以云飞和滢萱都是加快脚步走的。
水泥路在两人走了十分钟左右就没有了,接着是一段青石板山路。这段路比较难走,而且两边的树都茂密一些,显得更加阴森。
平日里,滢萱可以说是半个女强人。但她始终是一个女人,走在这样的路上,心里就有些害怕。她总感觉身后有一个黑影跟着,但又不敢往后面看,疑心让她感觉越来越不自在。
“云飞,我们身后有人吗?”滢萱的声音有些颤抖。
云飞回头看了看,说:“没有啊。”
“要不我们回去吧……”
“我们已经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现在……”云飞顿了顿,换了温柔一点的语气说:“滢萱,你现在很害怕是吗?”
“有一点点。”
虽然看不到滢萱的脸,但云飞感觉现在的她,特别柔弱,特别楚楚可怜。在无意中,云飞和滢萱的手轻轻碰了一下。那是一种触电的感觉,云飞鼓起勇气,顺势抓住了滢萱的手。
那一瞬间,滢萱整个身子都颤动了一下。不过滢萱只是抬头注视着云飞模糊的脸,并没有挣脱。
“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嗯。”滢萱淡淡一笑。
云飞紧紧地牵着滢萱的手,在青石板上走了一步又一步。
“云飞,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也有一点男人味。”
“你这是损我的意思吗?”
“没有啊。你看大多时候,都是我照顾你,还有,你做饭等我回来吃,像不像一个家庭主妇?”
云飞沉默着。
滢萱马上意识到不对劲,有些急了:“云飞,我不是那个意思!唉,对不起,我不是想伤你自尊心的。其实在我的心里,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只要两个人开心就行,没必要顾那么多世俗的眼光。”
“那如果你日后的丈夫像我现在这样,你没有意见吗?”
“我每天吃你做的饭,都觉得挺幸福的啊。”
有一股暖流在云飞的心里涌动,让他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两个人静静地走着,脸上向外冒出的热气,让他们忘记了凌晨的清凉。
云飞的手突然被滢萱抓紧了一些,他警觉地向前方望去,只见远处有几个人影正向他们的方向靠近。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心中充满着忐忑。他们已做好往回跑的准备。
人影越来越近,而且可以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是一些熟悉的声音,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滢萱吗?你们才走到这里啊。”
“太阳还没出来啊,你们怎么就往回走了?”
“唉,前面那里有一户人家养了很多狗,天色太黑,我们都不知道狗有没有系紧。回去吧,太危险了。不走运啊!”
滢萱的几个同事感叹着就离开了,依然没有等滢萱。
“怎么办,我们还往前走吧?”滢萱问。
“去看看吧,走到这里也看不到日出,怪可惜的。”
天色渐渐变亮,周围的景物都有了轮廓。在海天一线的地方,黑暗中露出了淡淡的鱼肚白。
走下山坡之后,依稀看到前面有一些民房。人们或许还在酣睡中,一点灯光和声音都没有。民房的前面是一条很窄的路,再往外一点就是大海。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了两步,突然在民房的门口处传来了凶狠的狗吠声,而且从声音可以听出,有两条狗以上。
云飞和滢萱赶紧往后退。他们现在看到了,有几个黑影在huó dòng。
滢萱扯了扯云飞的衣角,说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云飞没有说话,把眼睛睁到最大,盯着那些狗看了一会。
“我想它们都是系好的,应该不碍事。”
说着,云飞就轻轻地往前移动了两步。
滢萱又轻声又急促地喊道:“云飞,你要干什么!”
“你站在原地别动,我去探一探。”
云飞再移动几步,虽然狗没有吠,但他听到了野兽的低吼声。这是动物们充满怒气时发出的声音。
云飞也害怕,就退回去了。但他发现狗并没有什么动静,又再次往前。
这样来回了几次。狗有时候会吠两声,有时候只是低吼,却始终没什么动作。
天亮起来是很快的。云飞已经可以看清这些狗的模样,总共有四条狗,估计有一条由始自终都是睡着。看到天边越来越白,云飞的心里有些急了。
咬咬牙关,云飞走路没声音地迅速往前移动,一下子就走过了民房的门口。他的心脏还在砰砰地跳着,不过现在他已感觉轻松很多。原来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云飞向滢萱招一招手。
滢萱看看云飞,又看看那些狗,始终有些害怕。
“没事的……”
云飞的声音很小,滢萱只听到这三个字,后面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滢萱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壮胆,然后就往前移动了两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这些狗激动起来,先是一条狗狂吠两声,然后另外两条狗也吠起来。他们似乎是在吵架,说不定还想打起来。
滢萱害怕极了,腿也有些发软。
“滢萱,快过来啊!”云飞大喊。
云飞的声音把四条狗都吵醒了,它们开始狂吠,还能听到清晰的铁链碰撞的声音。滢萱被逼到海边,那是水泥路向外突出的一点,离狗要远一些,滢萱自然感觉比较安全。
“滢萱,你快过来!”
云飞又喊一声,但滢萱还是没有跑过去的勇气。
有一条大黑狗,一边吠一边往滢萱的方向冲,每一次都差点把脖子上的锁链拉断。
云飞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慢慢地向滢萱靠近。
就在这时候,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当那条大黑狗再往前冲时,云飞和滢萱都听到了金属断裂的声音。
“跑啊!”
说时迟那时快,滢萱也意识到不对,撒腿往云飞的方向跑。但那条大黑狗就像魔鬼一样跟上来,而且没有人可以比它跑得更快。
眼看大黑狗已来到滢萱的脚边,云飞感觉自己的心脏马上就要跳出来。他的脑海中有一个画面,自己拿着利器,刺向那条大黑狗。但云飞离大黑狗还有差不多十米远。他的身体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一条水柱从海边升起,从顶端开始散开,变成十几根细小的水刺。只一瞬间,水刺从四面八方插向黑狗。
大黑狗一命呜呼,扑倒在地上。它的身上有数不尽的孔洞,水流带着它的血再次回到大海中。
其他三条狗也安静了下来,或许它们以为自己见到了怪兽,怕得缩回了窝里。
滢萱依然惊魂未定,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看到了水刺,但她完全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飞跑到她的身边,二话不说,牵着她的手就走。
他们继续往东边走,走上一段距离之后,两人就停了下来。
“云飞,你知道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吗?那些水刺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但我隐约觉得,那些水刺是我造出来的,因为我脑海里有这样的画面,然后海水就按我的意思变成那个样子了。”
“这……”滢萱感到难以致信,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这不科学啊。”
“不管它了吧,那条狗的主人不找我们麻烦就好。我们等会不要往回走了,整座岛是一个环,往前走我们也能回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然后一起抬头望着天边。
天已经亮了,周围的树和花草都染上了本色。海天一线的地方,微微有点发红。只是天空并不明澈,铺着一层又一层的云。
“这么多云,我们今天可能看不到日出了。”滢萱说。
“再等等吧。”云飞盯着东方说。
等待的时候,有一些记忆引起了滢萱的注意。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打开电脑时弹出的新闻小窗口。本来滢萱会把窗口马上关闭,但当她看到“千脉山惨案”这个标题时,有了一丝丝的好奇。报导的详细内容她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有几个信息,让她很在意。千脉山,六名死者,死者身上满是孔洞,现场却没有发现一件利器。滢萱同时想起,自己是在千脉山发现云飞的,他的衣服破烂,身上满是伤痕,还有血迹。虽然不太愿意,但滢萱很自然地把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滢萱,滢萱!”
“啊,怎么了?”
滢萱回过神过,才发现云飞喊了她几声。
“怎么在发呆呢。你看那里,是太阳要出来了吗?”
“嗯……太阳好像已经升起来了,那两片云之间,特别亮。”
“好像是哦。”
只见两片厚实的乌云,中间露出一条缝,从缝里可以看到鸡蛋黄一般的颜色。
“唉,没看到太阳从海平面升起的景象呢。”云飞感叹。
“要不我们走吧,从另外一条路回去需要不少时间。”
“好吧。”
两人起身,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滢萱一直低着头,脸色阴沉,若有所思。云飞有时候跟她说话,她久久都没有回应。
“滢萱,你是有心事吗?”
“……没有啊。”
“我看你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的。是还想到那些狗害怕吗?”
“不是,”滢萱冲云飞微微一笑,“我还不至于这么胆小呢。”
“那……”云飞已经想不到其他可能性,只说了一个字,就没有下文了。
两人再次沉默,滢萱依旧低下头,沉思着一些什么。
再次回到宽阔水泥路上时,滢萱突然问道:“云飞,你有事情瞒着我吗?”
“瞒着你?”滢萱这样问,让云飞有些惊讶,“我没有事情瞒着你啊。有也是一些小事,我不可能把我的生活百分之百告诉你吧……”
“真的没有?”滢萱的眼神里充满着疑惑。
“滢萱,到底怎么了?你有话可以直说啊。”
“没,没什么。”
滢萱不愿意说,云飞也没有办法。只是现在,云飞心里也有一条鲠,他觉得滢萱在怀疑自己,但他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怀疑的。
接下来的时间,滢萱都保持着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甚至,云飞有时候不小心触碰到滢萱的身体,她会马上躲开,似乎惧怕着云飞。这让云飞心里非常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