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十二年——你是女版许文强》 第三十五章

    上了中学，子吟家的经济条件紧张起来。在这之前，她妈妈在家务农，还种了一些果树，到了秋天摘果实去卖了补贴家用。她爸则一直在建筑工地打零工，每年也能挣个一两万回家。后来子吟爸不愿意出去了，也回家种田。名义上是帮子吟妈妈，但实际上大部分农活还是子吟妈妈完成。在农村待过的人都知道的，种田是饿不到肚子的，但想挣钱来花，太难了。子吟爸待家里不出去挣钱，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家里成天鸡飞狗跳的，子吟妈妈也进入了人生最艰难的岁月。后来我曾问过子吟，这种情况她妈妈选择离婚不是好些么？她默然，表情悲怆。我知道她也是一样的想法，不过在八十年代的农村，离婚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有太多婚姻不幸的家庭，有许多还是家庭暴力，大部分情况都是女方默默忍受。

    如此过了几年，子吟考上了本县最好的高中，她开始住校，终于可以暂时逃离家里，也可以松口气。不过很快，她知道她想错了。上了高中并住了校，她的花销大起来了，每次需要用钱，都是拖着不告诉家里。实在拖不下去，硬着头皮告诉她爸爸，迎接她的就是无端指责。这个她还能忍，最让她伤心而愤怒的是，她妈妈也会被无辜牵连，被他爸折磨个够呛。到了后来，子吟就想方设法自己挣点钱，比如她会去pī fā市场买些小玩意，利用周末或者学习间隙去摆地摊。也幸亏那时候学费杂费住校费不是很高，她基本上能够挣回来大部分，再朝好朋友借点周转一下，居然可以不朝家里要钱了。即便是这样的条件下，她的成绩一直是第一名，要知道这个高中是远近闻名的重点中学，每年都有学子考到清华北大。

    高中期间，也有温暖人心的事情发生，比如子吟的初恋。那个叫周生宏的男生，喜欢了她九年，准确讲是一辈子——如果不是他九年后出了车祸去世的话。他家是医药世家，家庭条件很好，他本人也是很优秀的，略显腼腆内向。从高一起，他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接近她，尽力想帮助子吟。可是子吟太敏感了，她把这种示好理解成了同情，加上她本身性格豪爽，所以虽和周生宏走得很近，却从来未谈及男女感情。他们从未单独出去过，原因是只要他约子吟，那么子吟必定是叫上好几个好朋友一起出去。在那些日子，周生宏的关心和爱护一定是劑良药，治愈了子吟所受伤痛，温暖着她的心灵。我想子吟也一定喜欢过他，因为当周生宏后来结束第一段婚姻，邀请她回自贡的时候，她考虑了很久。直到他的车祸消息传来，她伤心欲绝，心如死灰。

    她的初恋也是姓周的，读者朋友一定发现了。

    也在这一时期，子吟对“穷在闹市无人问”这句话有了深刻理解。在她家特别困难的那几年，子吟妈妈的四个姐妹无一伸出援手。虽然子吟妈从小被抱养，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不是吗？而且当初子吟妈妈家庭条件好的时候，她对几个亲人还是有求必应的。这导致子吟对亲人们极端没信心，在以后人生路上，无论遇到多大困难，也不会向家族里的任何人求救——虽然她家族里还是有很不错的人存在。在她眼中，朋友反而更可靠，和好朋友在一起，她会敞开心扉。在她有限次的开心童年时光里，好朋友们出现的身影占了绝大多数。

    关于爱情，子吟是深信不疑的，她知道一定有这个美好事物的存在。除了来自周生宏的爱意，她还见识了一桩甜美的爱情。高中时，她们的数学老师是个翩翩君子类型的才子，她们班的班花、一个姓卢的女生很喜欢他。师生恋历来不被校园所允许，尤其是中学里。卢měi nǚ则很大胆地追求她的老师，搞得满校风雨。学校要处理老师，卢měi nǚ则愿意抗下所有责任，并且退了学，真正令人唏嘘不已。接下来的事是以喜剧收场的，等到女生到了适婚年龄，他们立即结婚了，而且婚后俩人真正做到了举案齐眉。多年后，卢měi nǚ依然受到她老公的宠爱，在家相夫教子，有空打打麻将，出去四处旅游，生活甜蜜温馨。很多年后，她人快四十了，脸上丝毫没有留下岁月痕迹，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嘛。所以，你能说这不是爱情的滋润吗？子吟相信有那么一个人存在，可以陪着她看花开花谢，秋去春来。

    高三上学期，子吟的命运转折来临了。那个寒假，她们为了迎战高考需要补课，学校要收几百元的补习费。那段时间，子吟学习特别忙碌，也无暇去打点零工挣钱。实在没办法，她最后硬着头皮朝家里要，她爸一听就发起火了，骂骂咧咧起来。子吟妈妈只说了句，孩子上学用的，给她就是了。结果召来了他的肆意谩骂，这时候婆婆也插话说他这样做太过份，子吟爸就朝两位一起发火。向老人家发火，他难道不怕遭报应吗？子吟当时心里冰凉，替婆婆和妈妈难受，也恨自己无能。当晚她失眠了，想到当年全国高校要普遍并轨，意味着每年需要巨额学费。她考一个好学校毫无压力，可即便考上，学费哪里来呢？这是要活活逼死她最爱的婆婆和妈妈啊！

    当公鸡开始打鸣，天微微放亮那一刻，子吟终于决定了，退学吧。子吟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心痛无比，想起了我那可怜的三姐。她们都心地善良，学习刻苦而才华横溢，却最终没能踏入她们最爱的学习圣地。这样的遗憾，终生无法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