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灵打开房门看着狼狈憔悴的丈夫不由大吃一惊, 忙上前扶住他, “向霖你怎么了?”
未向霖看着熟悉的妻子,强撑的身体终于松弛了下来, 整个人跟着向前跌去。
“向霖!!”成灵被丈夫跌倒的惯性扯的踉跄了几步, 才勉强将人扶稳。
未清清听到母亲的惊呼声也忙跟着从客厅跑出来,“妈, 怎么了?”在看到瘫靠在母亲身上的父亲时也不由跟着尖叫起来,“我爸怎么了?”
“快帮妈把你爸扶到车上,我送他去医院!”成灵见到女儿出来忙吩咐道。
母女两个费力把人弄到车上。
“我送你爸去医院,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把门锁好!”成灵坐到驾驶席上不忘叮嘱女儿。
“妈,我和你一起去吧!”未清清看着昏迷不醒的父亲担心的急红了眼睛。
“不用了,你明天还要上课, 妈一会儿到医院给你打diàn huà!行了,快进去吧!”说完也不再和女儿多说就发动车子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等医生确定了只是感冒高烧没有其他问题她才松了一口气。
跟打好吊瓶的护士道了谢, 目送她离开, 成灵才坐到床边上,看着丈夫在昏睡中还有些痛苦的表情不由皱起眉头。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回来竟变成这副模样?
未向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会儿像置身在汹汹火焰中一般灼烧的厉害,一会儿又像深处在万丈寒冰中冻的他瑟瑟发抖,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他脑海深处不愿意被提起的记忆慢慢渗出。
即使在那样一个时代,金家姐妹的漂亮也是出了名的, 姐姐温柔秀美,mèi mèi活泼明艳,暗暗被男知青们称为村子里的两朵金花, 后来姐姐嫁给了同是知青里却没什么存在感的郁文新,当时可是羡煞了一众男知青,想不通这么美好的女孩子怎么看上了郁文新那个木讷口拙的男人。
未向霖后来却觉得金家的姐姐是个难得明白人,郁文新虽然和他们同样是知青,可又和他们这些心高气傲却眼高手低的人们大大不同,他农活做的好,又肯下力气,村子里的人都喜欢这样的年轻人,不像他们,自恃身份,却连自己都勉强养活。他们看不起郁文新这个假泥腿子,于是本就不亲近的关系,在他结婚后更加疏远了,知青有什么huó dòng也从不叫他,他似也不在意,好像已经认命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村人。
未向霖对于mèi mèi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刻,只知道她长得非常好看,在那个灰扑扑的年代,她的好看就像是长在废墟上的玫瑰花,明艳夺目、生机勃勃。好多知青们的年纪渐渐大了,精神也日渐萎靡了,在他们心里似乎也明白回城无望了,于是陆续的有人选择在村子里扎了根,而最好的方法自然莫过于娶一个农村姑娘,或嫁一个农村后生,于是相貌出众的金家mèi mèi愈发成了人们注目的焦点,直到此时,知青们才反应过来,也许郁文新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笨,瞧,人家早有先见之明摘走了一朵金花。
未向霖和金家mèi mèi第一次接触是起源于另一个知青,并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是明礼知耻的,任何时代都不缺少衣冠禽兽,所以在看到有人单独拦住人家小姑娘还言行暧昧时,他上前解了围,得到了小姑娘脸蛋红红双眼明亮的道谢声,也是那时起才正经知道了她的名字,金敏。
当你不熟悉一个人时,你也不曾在意这个人是否出现过,然而当你熟悉一个人时,你会发现,这个人就会经常出现在你眼前,似乎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他早就知道金家mèi mèi漂亮,然而只是心中有这个概念却从没有去认真关注过,直到认识了,熟悉了,这个人的形象才在他的脑海中鲜活起来,他们慢慢熟悉了,比起她的相貌,她的性格同样招人喜欢,艰苦的生活并没有磨灭她的乐观活泼,大时代的压抑也没有夺走她的明媚纯真,在那个灰暗的天空下,她像一朵直直挺立的向日葵,对着生活和阳光充满向往,他有时看着她,就会觉得也许生活并不是那般的让人绝望,他心底的阴郁经常会被她明媚的笑容趋散。
她偶尔会偷偷给他带些吃的,会双眼明亮而崇拜的看着他,也会在他看过去时羞涩逃开。
这个女孩子…喜欢自己,他当时心里是极其矛盾的,他心里有惦念的青梅竹马,可是又渐渐明白的确回城无望,他舍不得他心中的青梅竹马,却也没有勇气拒绝这棵能趋散他心底阴霾的向日葵。
后来,后来的事情是他永远不愿意回想起的,似乎也是淋了一场雨,他躺在冷冰冰的炕上,感受着身体一会儿火烧,一会儿冰冻,同屋的知青已经和另一个知青结婚搬出去住了,在那个寒怆而孤寂的破屋子里那种冰与火的折磨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没有人在意他,也许、也许他就算病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吧!他绝望的想,不知道被人发现时,他的身体会不会都已经僵了?臭了?
“未大哥……”
清脆悦耳的声音遥远的好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他惨笑,自己已经病到幻听了吗?却不想那道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然后他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柔软的手掌轻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那手又软又小却似带着无法估量的魔力般轻松将他拉出绝望无助的泥淖。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了一张噙满担忧和焦急的美丽脸庞,一张在那时他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忘的脸庞。
就像溺水中的浮木、黑暗中的明灯,那时的他,只知道紧紧抓住她。
然而命运从来不喜欢被支配。
在他病好后不久,在他欣然认命后,却接到了由青梅竹马的父亲为他弄来的,回城通知。
“……向霖、向霖?”
未向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模糊的看着眼前担忧的面容,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成灵轻轻擦着丈夫眼角不断流下的泪水,担忧道,“你怎么了?”
未向霖听着妻子温柔熟悉的声音,意识渐渐回归,良久良久,终是忍不住闭上眼悔恨道,“灵灵,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
“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成灵握着丈夫的手轻声安慰着。
未向霖却不在回应她,只嘴里不断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这些话的字样。
成灵知道丈夫这些年心中背负的压力,也明白他这么难受的原因,只以为他是前事翻涌加上淋了雨才生了病,却不想丈夫的病却反复缠绵起来,竟大有撒手而去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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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文新也坐在床边柔声劝慰妻子,“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这么下去人怎么受得住,你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饿了。”
听他提起孩子,金秀才清醒了些,伸手轻轻捂住肚子,哽咽道,“你说颜颜是不是怪咱们了,这孩子怎么来得这么不是时候。”
这么多年来,金秀早把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她本也打算等孩子上了大学就把家里的事告诉孩子,却没想到真相却是在这样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被揭开。
“颜颜一定以为咱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要她了!”
“怎么会呢!”郁文新握住妻子的手,“颜颜不会这样想的。”心里却也不得不感叹事有凑巧。
“要不咱们不要这个孩子了吧!”金秀捂着肚子突然说道。
郁文新愣了一下,见她眼里的认直,半晌才握紧她的手摇头道,“秀秀,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怕颜颜以为咱们不爱她了,可你也知道颜颜是个多懂事的孩子,你现在不要这个孩子你让颜颜怎么想?让她一辈子都背负着内疚活着?咱们爱孩子所以更不能这样!”
金秀听了眼中泪意更加翻涌,“我也不想打掉这个孩子,可是我怕颜颜觉得咱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爱她了,这孩子自小就过的苦!”
郁文新轻叹口气,轻轻抹着她不断掉下来的眼泪。
“你、你会不会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喜欢颜颜了?”哭了一阵子,金秀又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丈夫。
郁文新苦笑,想了想才认真说道,“秀秀,说心里话,咱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实在高兴。可是颜颜也是咱们养大的,她刚出生就在咱们身边,你说咱们一点点的把她从一个小婴儿养到现在这么大,如果不是她亲爸突然出现,我根本就没想到她不是咱们的亲闺女,就是昨天知道你有孩子了,我也没想瞒着颜颜,还想着她知道了肯定也高兴。”
金秀点头,“我觉得颜颜肯定也会高兴。”顿了下才痛苦道,“可谁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当初他害了小敏,现在还要来害颜颜……”
郁文新见妻子情绪激动忙安抚道,“你别急别急。”
金秀收住没说出口的咒骂,看着丈夫认真道,“文新,咱们就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一样爱颜颜好不好?”
“好。”郁文新郑重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