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沁没有马车,全靠两条腿,到镇上的流霜馆时,天已经全黑了,流霜馆里灯火辉煌,觥斛交错,隐约传出丝竹之声,还有歌姬在唱小曲。
“哎哟哟,叶xiǎo jiě来了。”
叶沁一出现在流霜馆门口,涂脂抹粉的老鸨子立马笑盈盈的迎了上来,这个世界,连老鸨子都是男的,真是稀奇。
老鸨子一过来,整个人就往叶沁身上靠,吓得叶沁连连后退,那条不知擦了多少香粉的帕子往叶沁身上拍,香粉的粉末飞进叶沁的鼻子里,呛得她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我来找秦霜。”
“知道知道,秦霜公子已经吩咐过我了。”
老鸨子笑嘻嘻道,叫来一个小倌领叶沁去秦霜的房间。
这小倌名叫秀茗,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身量还没长齐,还留着头发,可见不曾接过客,只是言谈举止已经很有风月场上的架势了。
他大概也知道叶沁和秦霜的那点子事,笑盈盈道,“叶xiǎo jiě是来给秦霜哥哥赎身的吗?”
叶沁深深看了他一眼,明明还是个孩子,可那双眼睛里透着老成,早不复孩童的天真稚嫩,叶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语气却是冷冷的,“你在试探我?”
秀茗愣了愣,终究还不像已经接客的小倌那样八面玲珑,这一肚子的心思算计,一眼就让人看出来了。
看出来也就罢了,被人拆穿心思,还不懂得圆滑的圆回来,也不懂得嬉笑怒骂的岔过去,只知呆呆站着。
叶沁也不想为难他,淡淡道,“走吧。”
秀茗暗中松了口气,轻轻嗯了声,领着叶沁进了流霜馆。
一楼的大堂里,很多客人正搂着小倌喝酒玩乐,时不时的捏一把,亲一口,有些客人玩得起了兴致,就搂着小倌回房间,至于在房间里干些什么事,那就不可描述了。
秦霜是流霜馆的头牌,他的房间在二楼最好最安静的东北角。
刚上二楼,一个年轻女子怒气冲冲的迎面走来,正好撞在叶沁身上,差点将叶沁撞倒。
“好狗不挡路,哪里来的狗东西?敢挡本本xiǎo jiě的路!信不信本xiǎo jiě砍了你的狗头?”
叶沁还没说什么,对方先吼道,叶沁皱了皱眉,冷眼扫过对方身后跟着的八个高大威武的女人,尽管都穿着常服,没有佩戴wǔ qì,可那一身沉敛的气息,以及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还是高手。
一般人哪有这样的高手护卫?
除了高手保镖,年轻女人身边还带着一个中年女人,很瘦,看向叶沁的时候,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让人胆寒得很,与盛气凌人的年轻女子相比,这个女人可怕多了。
叶沁垂下眼帘,默默的退到边上,给对方让路,年轻女子高昂着头,冷哼一声算你这条狗识趣,就大踏步从叶沁身边走过去,边走边那个中年女人抱怨,“不就一个小倌,居然敢跟我摆脸,要不是你拦着我,当场我就按着他强行办事了!办完了事,再把他的脸划花,挂在流霜馆的门口,让所有人看看胆敢忤逆我的下场!”
中年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叶沁耳尖,还是听了个八成。
“xiǎo jiě,出门在外,尽量少生事,别让人抓到把柄,最近京里不太平,那几位都盯着xiǎo jiě,等着xiǎo jiě出错呢。”
“哼!”
年轻女子重重哼了声,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听从了她的劝说,不再说什么,带着人气势汹汹出了流霜馆。
她出门的时候,得到消息的老鸨子满脸是笑的迎上来赔罪,年轻女子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他的心窝上,老鸨子被踹倒在地,疼得脸都扭曲了,还是立即爬起来,点头哈腰的赔罪。
年轻女子看也不看他一眼,扬长而去,老鸨子踉跄着追出门去,嘴里不停的说着好话。
叶沁收回目光,让秀茗继续带路。
“刚刚那人是谁,排场好大。”
“听说是京里来的贵人,姓王,来这游山玩水的,这几日,县令大人连公务都不处理了,整日陪着她呢。”
叶沁低低哦了声,不再言语,秀茗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嘻嘻道,“那王xiǎo jiě可喜欢秦霜哥哥了,每次来流霜馆只点秦霜哥哥作陪,还时常派人来接秦霜哥哥去县令大人的别院,给他解闷,馆里的哥哥们可羡慕秦霜哥哥了。”
叶沁想起昨日她来镇上置办叶老太太丧事需要的东西时,正撞上秦霜的马车,那车夫就说了秦霜要去陪贵人,想必车夫口中的贵人就是这个王xiǎo jiě?
只是这秀茗说的话
叶沁深深看了一眼秀茗稚嫩秀丽的脸,“那你呢?你也很羡慕秦霜得了那贵人的青睐?我会跟秦霜说一声的,让他下次带上你。”
秀茗的脸一下就变了,眼睛里满是恐惧,“我,我没有羡慕秦霜哥哥,我,我不想”
叶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既然不是羡慕,那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叶沁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冷了几分,“挑拨离间?”
秀茗脸发白,额头上直冒冷汗,连站都站不稳了。
叶沁在心里冷笑一声,心理素质这么不好,还学人家下眼药,小小年纪就玩这套,真当她那么好糊弄?
接下来的一段路,秀茗再也不敢说话,安静得跟只缩头鹌鹑一样,正合叶沁心意,刚看见他时产生的那点怜悯,早在他给秦霜下眼药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到了秦霜房间门口,秀茗向前敲门,却不知为何停下了,叶沁正疑惑时,他转过脸来直勾勾看着叶沁,一双眼水汪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叶沁微微皱眉,冷眼看着他想要耍什么花样,秀茗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叶沁面前去抱叶沁的腿,叶沁后退一步,秀茗抱了个空,他眼泪汪汪的望着叶沁,“叶沁姐姐,你素日来看秦霜哥哥,也见过我几次,还赞我秀丽玲珑,很是可爱,我求求你,把我一同赎出去吧!我再不逃离这个地方,爹爹就要让我接客了!”
“你才这么就要接客了?”
叶沁皱眉道,虽然不太喜欢秀茗一肚子心计,但他才十二三岁吧?
秀茗眼里包着两泡泪,想掉又不敢,“今儿午饭后,秦霜哥哥找了爹爹说话,说您要帮他赎身,他马上就要离开流霜馆,让爹爹不想生意下滑得厉害的话,赶紧找人顶他的位置,爹爹看我生得好看,就想着让我提早接客,历练个一两年,等十四五岁时,就能当顶梁柱了。”
叶沁沉默不语,秀茗不知是否打动了她,眼珠子飞快一转,跪行了几步,趁叶沁不注意时,一把抱住叶沁的腿,正在此时,房门开了,秦霜红肿着半边脸站在门口,看见秀茗和叶沁,他先是一怔,随即上前来一个大耳刮子往秀茗脸上打去。
“不要脸的贱蹄子,就凭你也敢抢我的人?”
叶沁连忙抓住秦霜的手腕,说道,“你别打人,他没做什么。”
“你还护着他,叶沁,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为了你被人,被人”
秦霜眼眶泛红,再也说不下去,周围的房门都开了,不少小倌出来看热闹。
秦霜当了那么多年的头牌,性格又张狂,素日里得罪了不少人,见他这副狼狈样子,小倌们嘴里说着关切的话,可眼睛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秀茗哭哭啼啼的抱着叶沁的腿不放,“叶沁姐姐,你救救我,我很乖巧的,会帮着秦霜哥哥一同侍奉你,不让秦霜哥哥那么辛苦”
秦霜气得肺都要炸了,又要打他,却被叶沁抓着手不放。
有小倌笑嘻嘻的火上浇油,“我说秦霜,你就带上秀茗嘛,好歹他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哥哥,你做哥哥的,拉扯拉扯弟弟也是应该的,再说了,人家秀茗多乖巧听话啊,还能帮着你服侍妻子帮你争宠,多好的事啊。”
秦霜怒不可揭的瞪着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着,“这是我的事,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我这哪是多管闲事?我这也是为了好”
那小倌笑嘻嘻的说道,双臂抱着胸懒懒的靠在门框上,媚眼横飞,“谁不知道你得罪王xiǎo jiě,也得罪了县令大人,就算叶沁赎你出去,又怎么样?你害得县令大人在王xiǎo jiě面前触了霉头,官也升不了了,你觉得她能让叶沁好过?叶沁是个混不吝的,若是被你连累,她能让你好过?你带着秀茗过去,挨打挨骂也有秀茗帮你挡一挡嘛。”
秦霜高高抬着下巴,倨傲的环视着那些看他笑话的人,“我再不好过,我也要出去了,离开这个火坑,你们就继续在这里熬着吧!熬到人老珠黄,熬到没有可人点你们的牌,熬到你们像破抹布一样被丢在一边,自生自灭!”
叶沁突然觉得,也许她看错了秦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