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疲倦席卷全身的萧瑟瘫软在并不舒适的石床上,任凭三途倒插在地上也不理会。
自从那一次顿悟,已经是三个月过去了,若是在外界,也当是季候交替的时候了,然而在这洞府中却没有任何感觉,甚至于可以让人忘却时间的流逝。然而在这段时间里,萧瑟感觉自己并没有任何提升,道法上的领悟也好,对三途的掌控也好,没有一点长进。
他已经连续挑战了那些他打不过的傀儡三个月了,不断地挥斩,冲刺,他的心躁动得停不下来,只想着去搏杀,只想将自己的精力都耗费个干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狂躁,也找不到一点狂躁起来的理由,更加找不到冷静的理由,日复一日的训练更像是在荒废时光。
“已经这样三个月了。”元恺望着萧瑟的镜像叹气道,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枉费主人留下这么多机缘给他。”
玉魔狼依然是在一侧,就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他毫不客气地开口反驳道:“如果是我主,区区金丹期,不过半日时光便可以渡化,是仙人自己没有找对方法而已。”
元恺权当这是玉魔狼在跟他较劲,撇了撇嘴:“我知道萧瑟大人是很厉害,但是也不代表仙人比他弱那么多,你就算再崇拜他,能摸着点良心说话吗?”
淡笑一声之后,玉魔狼并没有与元恺争论,而是化身来到了萧瑟的房间。萧瑟已经睡熟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感知全部都休息了,对危险的警觉是始终留存的。玉魔狼虽然只是个器灵,却也是实力超群,飘然落地萧瑟也没有丝毫察觉。
他没有想过要去吵醒他的主子,他不过是要给元恺看一些东西,自己也想要弄明白一些东西而已。他托起右手,天地灵气聚合在他的手中,凝聚成了一柄巴掌大小的重剑形态。
“去!”玉魔狼轻轻念道,剑型灵气得令而动,朝着岩壁质的房顶刺去。
这洞府乃是芷霜仙人留下的,不可谓不坚固,这么多年来的版块运动都没能破坏掉它,沉寂于地下如此之久也没有损毁,可见一斑。然而玉魔狼也曾是跟着萧瑟前世的神器,虽然无法确认他具体的实力,但是萧瑟至少是远在芷霜仙人之上的,玉魔狼这一击直接贯穿了洞府,穿过顶上的土层直通到外界的天地。
泥土与碎石洪水般泻下来,这洞府所在的位置太深了,顶上的泥土已经足以将这间石室完全填平,好在此时元恺及时现身,收起了所有的残渣。
“你这是在干什么?”元恺表达出了疑惑,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心。
元恺也只是芷霜仙人的一个器灵而已,他的所作所为不过都是在服从主人留下的命令。玉魔狼就不一样了——谁还能说清楚他到底真的还有主子吗?而且元恺知道这洞府是完全困不住玉魔狼的,他要是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自己还真的没办法收拾。
元恺是不想对玉魔狼出手的,他的本体不是wǔ qì,没有办法和玉魔狼一争,而且他也不愿意去争——和他一起残留到这个时代的,也就只有玉魔狼了。
响动惊醒了萧瑟,他不觉得这世上有谁敢擅闯这洞府,也不觉得这世上谁有能力擅闯这洞府。即便只是芷霜仙人留下的遗物,都能得到天地如此的敬重,至少这个时代是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的。
玉魔狼看向萧瑟,脸庞依旧是冷漠的,他本就是一柄wǔ qì而已,他的本身就是冷漠的。他没有说话,将萧瑟的目光引到了那洞口上。
“光?”
萧瑟看着那洞口,现在已经是白昼了,柔和的光从顶上疯狂地涌进来,这洞府中的禁制隔绝除阳光之外一切的外来物。萧瑟怔怔地盯着那光,失了神一般朝着它走去,拥抱着它,感受着它的抚摸。
“太久了,我已经太久没有出去过了。”萧瑟叹道,语气中表现出一种不应有的沧桑。
玉魔狼侍立在一侧,问道:“我主,您所求为何?”
萧瑟被问得一怔,痴痴望着那光来的方向。
“我主,您为何而修真,为何而强大,为何而拼搏?您的光,照在何方?”
这个问题完全问倒了萧瑟——他到底有何所求?他自己也不知道。自从自己转世重生开始,一切的轨迹就像是被安排好的,因为整个世界都在修真所以他就修真,因为家族希望他强大他就要变得强大,因为父辈的期望与要求所以他才拼搏,而他所求为何?他不知道,也不曾问过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天纵之才,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自己是个天纵之才,他知道自己适合修真,他知道修真使他变得强大,仅仅如此而已。但是这一切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用呢?他不是要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不是为了服从别人的安排而活下去。
萧瑟陷入了沉思,光渐渐地从他身上抽离了,夜幕从那洞口中漏出一两颗星星,他却始终没有办法得出一个dá àn。
乔达摩游历世间数年,最后又在菩提树下苦悟七天才得出生命的奥义,问题的dá àn永远没有问题本身简单,萧瑟苦苦寻找,却始终没有解答。
这一世他过得太滋润了,太滋润了——他是衣食无忧的太子爷,又是修真的天才,在无数的呵护与庇佑之下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温室会扼杀一朵鲜花最原始的美,所以才会外出砺炼,所以才会让他去接触外面世界残忍的优胜劣汰。
萧瑟亲眼见证过轮回了,他知道生死不是终点,也并不是起点,一切都存在于一场周而复始之中。那么他到底在追寻什么呢?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无法前进,为何无法掌控狂躁的三途了——
他的心里没有光,没有指引着他的一道光。
芷霜仙人当初苦苦等待参悟出了孤寂之道,萧瑟虽然也有所参悟,但他的大部分感悟都是来自于前人,自己所能体悟的,不过是道的冰山一角而已。他甚至没有办法确立道法的方向,他没有那道光,没有渴望,没有方向。
岁月流逝,日出日落,雨雪风霜都透过那洞口叠加在萧瑟身上,他的问题,久久没有dá àn。冬季过去了,天气开始回暖,萧瑟成了那洞口下的一尊石像,冥思苦想,纹丝不动。
春意暖暖的阳光照耀下,萧瑟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他眼中的哲思——
他找到了那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