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秋看着冲入琴心阁的女子,一身红衣,腰悬一柄剑柄雪白无暇的宝剑,俏丽的容貌连她都暗有几分惊艳。听到红衣女子一番怒声质问,她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忐忑,像她们这般青楼的清倌儿,最怕的不是遇上了不讲理的蛮横客人,望月楼的招牌在宫羊城中好歹有些分量,遇见蛮不讲理的人,棒打出去便是,可要是遇见客人家中的母老虎杀shàng mén来,最终苦的还不是她们这些待客女子?
摘秋暗自一叹,说句不好听的,男人来青楼寻欢作乐,还不是嫌弃家中妻妾人老珠黄不知情趣?也并非就真是青楼女子水性杨花使尽了法子勾引,可到头来,就算给人一巴掌打碎了牙齿,也得闷声往肚里吞,这类事情并不新鲜,她见过不少,也经历过两次,最近的那一次,那位前一刻还温文儒雅信誓旦旦要为她剑舞作诗一首的公子,下一刻就拿着手中折扇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了一通,在这之前,她没想过一直风度翩翩的那位公子竟也能说出那些污秽言语来,事后只觉得人心隔肚皮这句话是真的没错,再久一些,见得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摘秋一扭头,不经意间看到夏婉儿正看着她,脸蛋上有掩盖不住的紧张畏惧,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既然这徐公子是魏姨再三叮嘱需好生招待的贵客,大不了就给那漂亮的红衣女子打两个嘴巴出出气,待心头的气消了,应该也就没事了,别误了魏姨的正事就好。
摘秋心中打定主意,正想要开口,却见徐公子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她不禁微微愕然,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一个男人在青楼中给女子抓住现行后如此淡定。
这突然冲进琴心阁的红衣女子自然就是秦语霜了,她今日一番在城中的遭遇本就足够让她糟心的了,不想回到乐安客栈后,竟得知徐麟云只身跑去了宫羊城最出名的青楼,气得她饭都顾不上吃了,火急火燎的就奔来了望月楼,待见到了徐麟云,又看见两名姿色上佳的青楼姑娘,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秦语霜本想说你这个家伙都没几天好活了,竟然还想着来青楼偎红倚翠,可话到嘴边,想到此地人多口杂,况且徐麟云也说过他的病是一个不愿与人言的秘密,临时便改了口:“你知道我今天过得多糟心吗?你倒好,在这里听琴逍遥,美人作伴!”
本来秦语霜突然闯进琴心阁,恰巧打断了徐麟云询问那梁公子之事,又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的便是一番训斥,徐麟云心中多少有些不愉,可见她眼下神色有些委屈,像是确有其事,心头那点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笑着道:“发生什么事了?来,坐下说吧,婉儿姑娘,劳烦再倒一杯茶来。”
夏婉儿睁大了那双水灵的眸子,俏丽脸蛋上尽是讶异,想来她心里也跟摘秋猜测的一般无二,直至摘秋轻咳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赶忙吩咐丫鬟添一杯茶水。
秦语霜坐下后,简单的将她今日的一番遭遇说了出来,当真是一波三折。
本来秦语霜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便买完了新衣服,她见时辰尚早,一直想给雪魄配一副相得益彰的剑穗,便去了城东闹市,可不想在闹市中遇见几个不长眼的青皮liú máng,本来以她的脾性,若是在浔阳城中遇见了这类瞎了眼的苍蝇,打断双腿都算是轻的了,可入城前徐麟云曾叮嘱她尽量不要惹是生非,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她也知宫羊城不比她家所在的浔阳城,那几个青皮liú máng若只是动动嘴皮子她咬咬牙也就忍了,可依了那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老话,她退让一步,那个liú máng头头便得寸进尺想要动手动脚。
在她拔剑之前,突然冒出来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一声令下,他身后那帮恶奴三拳两脚就把那群liú máng打趴下了,秦语霜本来向那位路见不平让恶奴相助的公子哥道谢一声便要走,不想原来是大liú máng赶走了小liú máng,那公子哥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三两句简单言谈得知秦语霜不过是刚入界来的无根女子后,便露出本性,言下之意大有当街抢人的意思,秦语霜哪是那么好脾气的泥菩萨,正要像以前在浔阳城时重操旧业为民除害,不想这时候又突然冒出来一位公子哥,这位公子哥身后倒是没有扈从奴仆跟着,只是大liú máng见了他颇为忌惮,一个劲的赔着笑脸,三言两语间,大liú máng便给那位自称姓钱的公子哥打发了。
有了前车之鉴,秦语霜也不乐意再给钱姓公子好脸色,转身便走,不想那位钱公子跟牛皮糖似的,一路跟着她甩也甩不掉,期间她回头训斥过那钱公子好几回,可人家也不恼,就是嬉皮笑脸的跟着,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再怎么说也算是帮了她一回,她纵是心里烦躁,可那股气也不好向他撒,以至于最后她都没了挑剑穗的心思,直接回了乐安客栈,再后来,自然就直奔望月楼而来了。
徐麟云听完这番一波三折峰回路转的遭遇,失笑道:“我听着怎么有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弹弓其下的感觉?”
秦语霜朝那个笑说风凉话的家伙瞪了一眼,恼道:“你还笑!你都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有多差,那个人跟牛皮糖似的,一路跟着我,骂他也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没脸没皮的!”
这时,又有一人进了琴心阁,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手持扇腰佩剑,相貌俊郎不凡,一进屋便朝秦语霜笑道:“秦姑娘,你这样冲撞进来可不好啊,这望月楼好歹也是宫羊城最有名气的青楼,不过你放心,我都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再不识趣的来找你麻烦。”
徐麟云心中大概猜到了来者身份,可嘴上还是客气的问道:“这位是?”
那华贵公子哥朝徐麟云抱了抱拳,笑道:“敝姓钱,便是兄台刚才说的那只弹弓了。”
徐麟云见这位钱公子言谈风趣,也没什么公子哥的气焰,心中也生出些好感,更被他自嘲的说法逗乐了,两人相视一笑,倒是一旁的秦语霜撇嘴道:“钱公子,我回客栈你说顺路,怎么我到了这青楼来还能看到你啊?”
钱公子一拍手中收起的折扇,笑嘻嘻道:“我刚去完城东的满月茶铺,突然想到,额,约了,约了夏姑娘来琴心阁听曲儿,所以就一道来啦,是不是呀,夏姑娘?”他说完,还不忘看向夏婉儿,一个劲的朝琴案前的黄衫少女眨眼。
夏婉儿一脸茫然,见到钱公子的眼色后,才后知后觉的应诺一声。
秦语霜以前在浔阳城时便对这类成天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没有好感,只是那会那些人躲她都来不及,生怕给她撞见了便要吃一顿鞭子,哪会像眼前的钱公子一样甩都不甩不脱?她给了和气公子哥一个白眼,对徐麟云道:“你还打算继续在这里红袖添香逍遥快活么?”
徐麟云无奈道:“我还得等一个人,要么就你先回客栈去,要么就一起坐着听听曲,你选?”
秦语霜一瞪眼,正要发作,一旁的钱公子便赶忙笑道:“听曲儿好!听曲儿好!秦姑娘,夏姑娘的琴艺可是望月楼顶尖的,咱们坐下来一起欣赏欣赏,听了曲儿,心情也会好上许多的。”
钱公子说完,自顾自的坐在秦语霜正对面一桌,一脸笑容,徐麟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那位和气公子哥,心说这哥们也忒自来熟了吧。
秦语霜没好气道:“你见过女子来青楼寻欢作乐的么?”
钱公子不愧是让秦语霜都无可奈何的好脾气,依旧笑呵呵道:“不妨事不妨事,只要秦姑娘你想听,我这便请夏姑娘到我家府上去,然后我再请秦姑娘,啊,还有这位兄台一同去我家做客,秦姑娘,你觉得这样可好?”
秦语霜起身看向徐麟云,说道:“不必了,徐麟云,你还要留在这里是吧,那我自己先回客栈去!”
不等徐麟云开口,钱公子便先声夺人道:“那我送你回去。”
秦语霜一瞪眼,“你别跟着我!烦死了!”
这回钱公子倒没有接话,只是依旧摆着那副和善的笑脸,秦语霜回头看了徐麟云一眼,恼道:“你真不回去?”
徐麟云无奈道:“我确实在等一个人,你要不乐意呆在这里,便先回去好了,我回去后再跟你说。”
“等谁?”
徐麟云微微仰了仰头,道:“喏,来了。”
秦语霜转头看向门外,不消片刻,走进来一位风韵犹存的淡妆女子,那人一入琴心阁似乎有些搞不明白状况,视线在徐麟云和秦语霜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停留在钱公子身上,走上前施礼道:“见过钱公子,今日公子怎么来了琴心阁,也没提前跟奴家打一声招呼。”
钱公子呵呵一笑,本想说这是个意外,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秦姑娘在场,忙改口道:“我约了夏姑娘,是来听夏姑娘弹琴的。”
这进来之人自然就是魏倩儿了,魏倩儿听了钱公子的回答,俏丽的脸蛋上浮现一抹疑惑,随后扫了一眼坐着的徐麟云,迟疑道:“那钱公子跟徐公子?”
钱公子笑道:“我们刚认识。”
魏倩儿朝徐麟云歉意一笑,旋即上前在钱公子耳畔低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钱公子听完一喜,转身朝徐麟云道:“呵呵,我刚才还好奇呢,徐兄看着面生,却可以让夏姑娘和摘秋姑娘两位作陪,原来是这样,徐兄,不如到我家府上一聚如何?”
徐麟云已从夏婉儿摘秋及魏倩儿的言行神态中瞧出了些端倪,加之秦语霜方才一番陈述中的细枝末节,大概已猜出了眼前和气公子哥的身份,宫羊城四大世族中,不正好有一个钱家吗?只是他依旧没有说话,而是看了魏倩儿一眼。
钱公子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徐兄要找的人,正是在下家中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