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气热情得喷火,行人差不多已经被晒成了鱼干。夜吟的伤没有完全恢复,北尺冰下手并没有杀意,是她自己反应太慢了而已。再次醒来就看见小童陪着御天,和北尺冰在凉亭边摇色子。
北尺冰怎么说也是这次武诗会的主角了,可是现在既不陪客人,也不陪自己刚满月的儿子,反而在这里赌起来了,夜吟眉头微微一皱。
“北掌门,若本公子赢了宁儿就交给你了啊,一言九鼎哦!”御天摇动着筛蛊,势在必得。
“你尽喜欢钻空子。”北尺冰抿了一口茶,看上去对结果漠不关心。
筛蛊还没有打开,就“噼里叭啦”碎裂了。石桌也裂成两半,裂缝处插着一把形状很是怪异的……剑?
“诶呀,夜兄弟哪里来那么大的脾气?”御天见夜吟抽回wǔ qì握在手上,心里觉得发毛,大清早,什么事都没有开始呢怎么就被惹到头上了?
夜吟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在二人脸上漠然扫过:“哦?我误会了。”
“没事没事,你受伤刚醒。”御天倒不是很喜欢和人计较的人,可是夜吟的目光使得他觉得怪怪的,又说不出来是哪一种怪法。
“是我高估淬门了,所谓西淬掌门,不过只有和三皇子这般人做狐朋狗友才够格。而三皇子,传言不是很好啊。”
北尺冰听得心里不舒服,既然人来找茬,他也不是没空教训人:“夜公子请收回你的话,我的朋友,我清楚。要是对北某不满,可以借一步说话。”
“我仰慕一个人的功夫,往往更仰慕他的品行。小辈夜吟,和北掌门无话可说。”
北尺冰眉头挑起,呵呵冷笑:“夜公子你倒是说清楚,我北某光明磊落,又做了什么负于天下,愧于心时事?”
额,好像真没有……不过是她不能容忍渣男罢了。
“御天,你要是还算是男人,宁儿的事,你还是自己摆平的好。”夜吟说着转身离开,不理会后面的人苦笑。
“御天,你遇到的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啊……莫名其妙。”北尺冰本是大度之人,但是夜吟的态度还是隐隐使得他觉得不舒服。
“他可能误会我什么了,我的事并没有和他说。”御天漫不经心,“我成为质子的事,还请不要告诉宁儿。”
“此一别怕是难再见了。”北尺冰似乎是替御天说的,微笑着夹着苦涩。
御天挑眉:“掌控着天下所以秘密的淬门,难道还有难得到淬门掌门的事?”
“御天弟说笑了,有些事,不是知道对方弱点就可以有完美的行动方案。要不然,我一定会阻挡你离开冀国,我们也许,就不会有不能确定的离分。”
“安啦,本公子又不是去送死,别一脸生死别离的样子。本公子就当武诗会是给本公子践行好了。”御天拍了拍北尺冰的肩,忽然压低声道,“尺冰兄,多多留意下这个夜吟,他的城府极深,忽然来到淬门找你,我不放心。”
“我也是如此想,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气息却如隐藏了秘密的盖世高人。他,不可相貌。”
在一边始终一言不发的小童觉得有点蹊跷,忍不住提醒:“你们不要忽视了,他敏识太弱,并不合适武修。”
北尺冰若有所思,道:“是,我也是奇怪这一点。昨天的试探,给我的感觉也不像是没有武修的人,恰恰相反,他至少修行了十年。不过可能他的天分微弱,才导致力量不行吧?不过既然武修十年并没有任何成果,他为什么还不放弃呢?”
小童忽然冷笑一声,面色变得不善:“那夜吟果然不是善茬,可惜我没有证据,他身上也没有杀气,不像是经历过厮杀的人,他说想shā rén怕也是一时起意。”
“尤姬,此人你如何看?”御天也觉得自己似乎遇见了一个可怕的人。
“不许叫我尤姬!”那小童脸一下红了,咬牙切齿似乎想把御天吞了。
一想到夜吟的脸,小童就有些担忧,“是正是邪,很难说。就他那一身若有若无的戾气,若他坠道了,天下估计又多了一位魔王!”
“查?”北尺冰说着,目光望向御天,似是询问。
“这天下由你淬门掌握着,该杜绝的后患,自,不能让它有发生的可能!若他真的是坠魔者,我知道尺冰兄你会有分寸。夜吟不过我无意遇到的过客,他的一切,不由本公子管。”御天说着,望着湛蓝的天空轻叹,“一个又一个无意织成的命运啊,我们,都是那个把自己网在命运中的织网人,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捆住了自己。”
“呵。”北尺冰也不经意抬头,那湛蓝的天空格外舒心,把心底的汹涌波涛压了下去,轻描淡写带过思绪万千:“天气不错。”
五百年前的天空依旧碧蓝得通透,可淬门的一切,更加陌生了。淬门的长青塔其实是一个建在高山上的塔群,是这片山地的称谓,夜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不知不觉自己竟然转悠到后山。
后山是淬门弟子的修炼场,平时被淬门弟子把守着,反应过来时又转身回去。
没有离开几步,就被人叫住:“夜吟少侠?”
夜吟闻声,就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迎面走过来,俨然是昨日救治她的北尺冰之妻琉青。
夜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她点点头,自顾自要离开,却又被琉青拦住。
“瞧我那冒失的夫君,不知夜吟少侠现可好了?”
“只是吐血而已,没有大碍。”昨天的情景也是怪异,吐血的场面看上去伤的不轻,但是只是一晚上的疼痛过后,竟然同当往一样无恙。
不过夜吟也没有细想其中的原因,毕竟曾经经脉几欲断裂的修炼中自己都能撑下来,所以也没有觉得之中有怪异之处。
“夜吟少侠果然不是一般人,当初和夫君过招见血的人,轻则数日调养,重则武废无力躺起。”琉青微微一笑,不知是不是故意如此说,然后刻意压低声,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青青向来无人倾诉,见夜吟少侠也无事身轻,不知夜吟少侠可否能同青青长叙?”
夜吟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是闲人一个,当下就应了,“也好,小辈正好有些话想转于北夫人和小少爷。”
绕过曲曲折折的石路,琉青引夜吟来到一座普通的楼阁前,径直走了进去。
侧室门左边挂着弓箭,里屋门上挂着大红的棉布帘,而小少主正酣睡在摇车里。
琉青邀夜吟入席,遣退了屋里的杂役,在竹几冲茶时,夜吟自行倒了一杯清泉饮下,望着自己手中空空的瓷杯和对面氤氲的热气,不知是不是天气的错觉,竟然不知不觉喃喃:“清泉无味,人生无常;飘叶成茶,酿糠为酒;气通天地,寒刃取血;本质依在,本性已改。”
琉青一愣,手中取茶的动作就停了下来,怔怔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那眼神突然流露出不同寻常的深远和沧桑,让她心里无意中就升出悲怜的东西。
“夜吟少侠所言极是,很多东西看似变了,其实还是逃不过轮回一场。”
夜吟才知道自己失神了,抬头望着琉青道:“不知北夫人要和小辈谈何事?北夫人这般雅致之人,一切都能淡看才是。”
琉青看夜吟一脸正经,差点笑出声来,道:“夜吟mèi mèi不必拘谨,青青虽已为人母,但是也大不了你几岁,不如以姐妹相称。”当下也改了称呼,不再叫夜吟“少侠”。
夜吟不自觉抚摸着左眼下的伤疤,道:“虽然你知道这个秘密,但是还是不要称我为女子的好。”
琉青瞪大了眼:“没有人强迫你女扮男装,你为什么连自己的性别都不承认?”
夜吟也瞪大了眼,说实话,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好吧,夜吟弟弟,你可知西淬的起源?”琉青虽然这么说,目光却在摇车里百晬的婴儿上面。
“西淬是一个族系的门派,每一个族人,都是淬门弟子,生来就有属于淬门的使命。”夜吟隐约记得师父曾经告诉她为什么淬门没有外门弟子,而弟子都姓北。而她这个外姓人成为淬门外门弟子,不是例外,是意外。
“呵,族系之门,那你作为淬门弟子的你又为何无姓?”
琉青似笑非笑地望着夜吟,让夜吟觉得背后一寒,心里发毛:她,是什么意思?
琉青收回目光又注视着婴儿,“虽然我不知道你师父是否真的是淬门弟子,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西淬,不属于人类。可惜了你也不是,要不然我们也许是一路人。”
“我不在意这些事情。西淬是人是鬼,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夜吟回答得很干脆,可琉青却在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多余情绪。
琉青不紧不慢发问道:“呵,那你为何不逃离开淬门呢?为了fù chóu?明明知道对方是敌人,还往刀剑上走,这样自欺欺人的小丑戏,不觉得有点好笑吗?”
夜吟吃惊不小,她恨师父的事,在淬门不是秘密!但是现在在五百年前的淬门,毫无疑问无人知道才是,可为什么她会知道?还和自己说这些?她到底知道了自己多少秘密?难道昨日她看到了自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