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明白鬼,上路轻松。”陈大人显然不愿再废话,手中判官笔刚要递出,左耳边传来一阵风声,下意识的用笔去挡,虎口直接裂开,判官笔掉在地上。五个人向暗器飞来处定睛一看,一个胖大老头身边跟着个少年,老头体态丰满,站直大约五尺七,(明代一尺普遍超过30厘米,笔者身高所用统一采取的是出土的嘉靖时期的裁衣尺,为31厘米,因此老头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今后身高以尺注明,请自行计算。)二人都戴着斗笠看不清面貌。陈大人撇了另外二人一眼,心道:“锦衣卫如此草包,被人跟踪许久都不知道。”
老者看到这个小动作,呸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说道:“心里别怪别人,我们可是从扬州直接过来的。你们三个赶紧滚蛋,这事就过去了。”中年人,老者,陈大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知道此人厉害,而且知晓了机密,即使先杀了朱乾析与陆崇德,此等丑闻终究有现世的可能,因此非得动手不可。更不答话,中年人扬手就是三枚钢镖,老者和陈大人跟着冲了上去。
“武侠,是一群恃勇而乱法,好斗却不自知的人。”五六岁的朱乾析坐在父王的腿上,听他回答自己的问题。“可偏偏有时候,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戹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这是太史公对游侠的评价,牢记于心。”贺王看着自己的孩子,“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帝王将相,未必高贵,天下是非没人能说的清,但一定要坚持自己相信的道,走下去,就像武侠那样。”
此时的朱乾析瘫坐在草地上,他清楚的记得不久前贺王府内,那一众锦衣卫和东厂高手大开杀戒的景象,即使王府的护卫数量远远多于敌人,战斗仍演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奶娘,陪自己长大的小李子,父王,母亲,自己生活中的每一个亲近的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带头的凶手,正是现在追杀他的三人。若非父王吩咐王府的管家张老头抱着自己和细软先行一步,恐怕自己也早已死于“疫病”。而张老头也已经在镖队遇袭的时候被一镖打穿了头盖骨,天地间竟然只剩朱乾析一人,更无依靠。
恃强凌弱,滥杀无辜,这,便是武吗?
九岁的朱乾析对父王的话产生了疑问,然后他认识了陆崇德。
这个不苟言笑的总镖头一路上寡言少语,动辄对犯错的后辈就是一顿训斥,即使面对朱乾析主仆二人也板着一张臭脸,朱乾析心里对这个拿钱卖命的镖头很是不屑一顾。直到镖队遇袭,陆崇德舍命保护下他,甚至搭上了全家上下,即便他能看出陆崇德心中的悲痛,但他仍然做了,毫不犹豫。
信义为先,不因生死所动,这,便是武吗?
当他抬起头时,看到陈大人和中年人都躺在地上,胖大老头与老者对拼一掌,老者也缓缓瘫倒,没了气息。之前三人在对贺王府大肆追杀的时候,朱乾析第一次认识到了“强”;可现在他的认知又一次被颠覆了,胖大老头轻松写意地打到了朱乾析之前认为不可战胜的敌人。
陆崇德比朱乾析更为震惊,他清楚自己的功夫可以说是第一流的好手,追兵三人的武艺都与他相差无几,可被眼前的胖大老头片刻之间就干净利落的解决掉了,他的武功,只怕不比少林武当的掌门要差,陆崇德曾经和武当掌门有过切磋,此时他隐约觉得,老头甚至在其之上。
当下他更无半点犹豫,挣扎着爬起身来,向老头说道:“这位前辈,您的救命之恩,陆某先行谢过。”陆崇德抬起头来,看着老人,“只是,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你是担心自己保不住这孩子,想让我带走保护?”老头插嘴道,一语道破陆崇德的心思。
“如今陆某铁铮镖局满门上下皆亡,即使这三人已死,朝廷也能联想到前因后果,小王爷要是跟了陆某,只怕追兵不断,再无宁日。前辈您武艺高强,更仗义相救”说到此处,陆崇德心下突然一凛,略有停顿。
“‘这荒郊野岭,此二人一路追寻,莫不是也冲着孩子来的?’你是不是这么想呢?”陆崇德又被说破心思,不由脸红。“晚辈不敢,前辈的武功,世上只怕没几个敌手,又怎会为他人驱使。”“其实也差不多,我们师徒俩的确是为他来的,目的呢,是希望以后我能说‘我们师徒仨’。”竟是要将朱乾析收为徒弟。陆崇德听到此言,放下心来,老人要是将朱乾析收为弟子,自然会加以保护,如此一来,自己这半生的身家积累虽然作古,但总算问心无愧了,今后要做的,就是勤加修炼,早日报仇,至于向谁陆崇德心下也明白那是痴人说梦,但他不能停下,即使拼上性命。
“海子,把这仨破玩意尸首埋了,不,烧了,咱来个毁尸灭迹。”胖大老人对少年说道,此时谈吐间哪有半点高人风范。“都说了别叫这倒霉称呼,搞得我还没长大似得。诶你就是小王爷?咋瘦的跟竿似的,是叫朱乾析么?这名字好啊,比糟老头起名字有水平多了。”最后几句却是对朱乾析说的,一边搬动中年人的尸体,嘴上也没闲着,说话腔调起伏不定,一听就是个嘴贫的主。
朱乾析还没答话,异变突生,倒在最右首的陈大人突然从地上弹起,双手判官笔狠命掷出,一指陆崇德,一指朱乾析。眼见判官笔离朱乾析眼前尺许,老人及时赶到,一巴掌将笔打落在地,却听见陆崇德“啊”的一声,判官笔齐根没入胸口,少年赶到身边时已经晚了一步。转头看陈大人,竟然已经奔出数丈。
老人骂道:“操。”便要追上去,却听见朱乾析大喊:“救人要紧。”,只好转身奔向陆崇德,而陈大人早已没了踪影。朱乾析跪在陆崇德面前,满脸焦急,老头看了一眼伤口,叹气摇了摇头。
朱乾析看着眼前枯槁的男子,泪水忍不住流下来。“为什么?”他问道,“为什么我值得你这样拼命?”陆崇德此时已经气若游丝,右手颤抖地摸着朱乾析的头,“因为保护你是我的承诺,即使这个承诺的代价昂贵,我也不后悔。”“承诺,向谁?张管家?父王?”陆崇德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他缓缓地抽回右手,食指指向心口。他已经听不到朱乾析了,他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回响在耳边,浮现在眼前的,是自己十岁投入师门,见到师父的情景。
“崇德,你一定要记住,大多数时候你我的模样是由他人决定的,但人这一生,总会有抉择的时候,这时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一个人武艺再高,名声再好,也不能称之为侠。反之丝毫不会武功,名不见经传的一个人,也能成为侠客。”“那师父,如何才能”师父伸出了右手打断了他,然后把手放到胸前,用食指指向自己的心口。
师父,我做到了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