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春时分的清河郡城并不一味肃杀,傍晚时分微暖的空气,让那些长街两畔耐寒的古槐似乎变得更加有生气,枝叶也变得更加青翠,入眼之间满眼春色,清丽无限。
跟随在棺材旁的那群白衣素人皆是止住了低声哀泣,唯有那琴声依旧飘荡在这古城之中。
齐然顺着长街向队伍后方的马车走去,隔着极远,已经隐隐能够看到,长街尽头渐出现了很多踏马的铁骑,而有些人甚至直接拉起了手中的长弓,做好了拦阻他的准备。
又有数十铁骑冷喝寒啸,由远处的巷口飞奔而出,向长街这边驶来。
巨浪般的马蹄声,由齐然身后传来,越来越高,伴随着一声声嘶鸣生,然后忽然静止。连军止步,尽是沉默,遥望着长街上的那个黑衫少年。
这条长街已被黑压压一片的铁骑给围了起来。
似是只要那个年轻人再胆敢往前迈上一步,便会被乱箭给洞穿成一只马蜂窝,血染长街,作为那天边红艳落霞的一抹陪衬。
看到这幅场景,齐然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缓缓停下了脚步。
望着那名神情淡然自若的红衣人,眸子深邃,忽觉如今的局面颇为棘手起来。
一声微弱的轻哼传出,那名被齐然一掌拍飞的铁骑艰难的站了起来。
他扶着那棵已脱起了老皮的古槐树,吐了一口血沫渣子,不停的咳嗽着。
回望了一眼长街之上的众多铁骑,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底气不免又足了起来。他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若是自缚手脚,随我等回到邹将府内,将此事好生解释一番,我等或许还会给你一个扰乱民生的罪名,若是不然,那你定是通敌乱国之人,便是我等无权治你的罪,届时京都的神将也绝不会宽恕于你!”
为了说出这些话语,他似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言罢,连连咳嗽几声,又有血沫被吐了出来,几欲瘫软在地上。有铁骑翻身下马,冲到此处,将他搀扶了起来。
而今城主并未在城中,这城里仅存下的数百铁骑皆是听命于他,而那位由前线而来的御府门生还在这城中,虽然不知稍才那人为何没有出手搭救于他,可不管怎样,作为这守城大统领,他的颜面实在是难以搁下。
齐然淡然一笑,并未搭理他。
如今局面虽看起来有些棘手,可是与那长街两畔的威压铁骑无关,与这个白羚铁骑更无关。
他站在长街之上,依旧望着队伍后方那稳坐在马车之中的红衣年轻人。
那红衣人也在盯着他看,纤指划动,琴声依旧。
这个人很俊美,面孔完美无瑕,始终保持着一股淡然之意,周身似是缠绕着一缕缕圣洁光辉。他长发披肩,衣袂飘舞,说不出的绝世出尘。
说起来,这人的风采似是比那白面书生许寒白都要高上几分。
想到此处,齐然不禁摇了摇头。
白羚铁骑望着那少年的背影,转而又望向了街上的威压铁骑,俯身将丢在身前的铁戈拾了起来,紧握在手中,脸色愈发的阴沉起来。
“你若是怕了,就赶紧滚过来磕头认错!不然……”
古槐绿枝随风摇曳,沙沙作响,未等他的话语冷喝而出,风声骤停。只见一道鬼魅身影便是陡然浮现其身前,四目对视,他不禁生生的将喉咙中的血沫给硬吞了下去。
“你……”
“啪!”
齐然一巴掌甩下,旋即在无数道目瞪口呆的目光下,狠狠的打在了他的白羚甲冠之上。
清脆的声音,响彻长街,伴随着一地烟尘,那铁骑一头扎在了更远处的古槐树下。
“咔嚓”一声,那颗古槐应声而断,梢头砸在了街道边的一处庭院内。
“那琴声已经很烦躁了,你还喋喋不休,实在是聒噪!”
齐然负刀甩袖,淡淡的声音响起,溢着一丝杀意,缓缓的响于长街之上,另那断槐树下的铁骑身子剧颤,不停狂沤鲜血。
齐然依旧平静,像他淡淡的扫了一眼。
“尔敢!”
突如其来的一掌,令得长街之上的众铁骑愣了愣,随机冷喝一声,啸马扬鞭,直奔齐然而来。
未等人群跟进,已有数不尽的冷箭霄空而至,直刺齐然。
望着那密如寒瀑般的箭羽,齐然眼神冷咧,双脚重踏了一下地面,若一只青天长雁冲天而上,避开了这些乱箭。
淡淡的长雁鸣声响彻而起,齐然长衫猎猎作响,他扫了一眼身下的威压铁骑,旋即挥掌而下,向紧跟而来的十数铁骑横掌拍了过去,那股煞那间由掌上爆发而出的惊人炽热劲风,令得离齐然不远的骑兵脸色皆是大变。
马上众人脚踩马蹬,仓促间站起身来,脸色阴晴不定,而负于身后的长枪皆是出鞘,硬着头皮执枪横扫而上,欲迎上那只手掌。
齐然甩袖挥掌,在空中斩风而落,瞬间劈裂数根箭羽,带着一股炙热劲风向那几位骑兵拍去。
“咔嚓”之声响彻长街,这些兵器皆乃凡俗铁器,怎敌得过齐然这蕴含着无穷妙意的掌劲?掌风未至,已有十几人被那劲风给掀飞了出去,皆是由马上跌落,砸到了人群之中,压裂了数具盾牌,哀嚎不止。
齐然冷喝一声,他沉腰收腹,已用双腿夹紧了一匹无主烈马的腹部。马儿嘶鸣不止,齐然掉转马身,向长街上的威压铁骑冲了过去。
不觉间,齐然心有恍惚,沿途出山一月左右,而今真气似比以前更加浑厚了。
齐然并指如刀,大开大合,冲进乱军之中。
长街喧嚣,他一路回杀了过去,虽然有数不尽的铁戈劈斩而来,却根本挡不住他。
漫天长矛舞动,却都被他挥掌打到崩溃,他强势无匹,如入无人之境,无人可出其右。
这是一幅染血的画面,凄凉而又娇艳。
今已到了这幅局面,他唯有强出凛冽手段了,若是不这般做,怕是连那道高墙都难以走出。
铁骑虽多,可又有谁见过这副阵仗?便是前日进城的那个白面的书生,虽也是风采艳艳,可也并未引起这般大的波澜出来。
威压压的铁骑早已被惊得胆寒莫名,心中有大畏。
不觉间,群兵大乱,统领已被那人拍的还在狂呕鲜血,如今无人领阵,众铁骑早已慌了阵脚。
齐然冷笑一声,这种场面便是他极乐意见到的,他需要的就是这种震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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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高悬于西方天际,洒下一缕缕红辉,将这清河洛城映得若一顶璀璨红炉。
那白布覆盖的棺材后方,那位红衣年轻人自始自终都在笑。
他纤手划动琴弦,琴声渐疾,而笑声更疾。曲音幽幽,笑声灿灿,若天籁般,在长街上回荡。
那人神色祥静,笑容愈发平和,牙齿凸显的很白,浑身有种儒道气韵,连发丝都根根剔透,发出一种柔和的光。
只是,远处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与这种祥和格格不入,有血在洒,令人心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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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被他轻抚着的古琴,被晚霞红艳的光覆盖,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金色,虽无过多华贵之感,却让人觉得无比肃杀。
他轻启唇齿,盯着那于群兵之中啸马的齐然,柔和的说道:“我想若是把你杀死,那回去复命便不再是难事了。”
他的声音虽不是很大,可是若一道微风,向群兵中刮去。
无数双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血色的长袍上面,无比紧张,更有些期待。
前日清晨十分,城主的那位二公子因骄横跋扈,被来自城外的一个书生执木剑给斩了头颅,血洒长街,如今便稳稳的躺在那顶棺材里面。直到那位红衣公子的到来,他们这些人才有幸活了下来。
这位公子听得是由前线而来,乃是一位功参造化之人,更是一个修为境界颇高的奇才。
他若是出手,想来这个不知名的少年应该会被擒下,亦或者是被杀死。
…………
…………
齐然冷叱一声,眸子生光,回头望向马车中的那个红衣人。
他单臂一挥,一把弯弓由一个铁骑手中挣脱,化作一道寒光,破开微风,来到了他的身前,落在了他的手中。
齐然手持黑色的大弓,左脚翻马弓步上前,将一根黑色的箭羽搭在弓弦上,左手持弓高举,右臂猛地向后拉起弓弦。
风声阵阵,刮的街边古槐枝叶摇曳四起,青葱枝叶随风飘零而落。
黑色箭羽穿过枝叶,破开风声,向那个马车中的红衣人直刺而去!
“好好弹你的琴,哪来这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