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然憋得出不来气,晕晕乎乎,感觉像是动了动,罴兽似人非人的脸蓦地近在眼前,能清晰的看到它丑陋的嘴唇,硕大的眼睛,还有脸周围的褐色粗毛,吓得魂飞魄散,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却见它鼻子微动,将她又往前拿了几分,洛长然吓得紧紧闭上眼睛,感觉它粗重的呼吸在自己身上扫了圈,接着手松了些,缓缓往下,将她放在了地上。
双脚触到地面的瞬间,洛长然腿一软直接坐了下来,罴兽困惑的看了她一眼,大步继续往前。
陆陌寒情绪翻涌,一颗心渐渐落下,双唇紧闭,狠狠瞪了一眼卫韦,纵身朝前追去。
洛长然大口大口喘气,咳的眼泪直往下掉,逐月见罴兽走远,惊慌的跑过来扶她。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洛长然借着她的力起身,望着罴兽离开的方向,屋顶上已经没有人了,空空荡荡,只有廊檐停着一只麻雀。
“有气,还有气……”
身后传来杨尚书的声音,他跪在梁芸菲身前大喊,梁芸菲丫鬟回神,立刻哭天抢地奔了过去。
“逐月,我要去城门口,”洛长然低声道:“帮我找辆马车,快!”
“姑娘……”
“快去!”
她不敢再多问,忙依言而行,好在此处是主街,虽然方才被罴兽惊吓没多少人,但马车还是有的,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找了来,洛长然钻进马车,让逐月也进来,吩咐车夫走快些。
车夫只道是去城门口,快马加鞭,饶是如此,到那里时也已是三炷香后。
城门口血流成河,遍地箭矢,尸体堆积如山,有侍卫的,有百姓的,却不见陆陌寒和罴兽的影子,洛长然脸色煞白,抬头看到沈初满脸是血的站在城墙上,周围侍卫都畏畏缩缩的躲在墙底下,透过箭孔朝下张望。
车夫不敢再往前,洛长然让他下去,他以为她们要出来,放了马凳,先是将逐月扶下来,正准备扶洛长然,却见她忽然抓住缰绳驾的一声,马车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逐月大喊着姑娘追了几步,被远远甩在后面。
洛长然没有自己骑过马,她只知道怎么让马儿往前,不断地喊着,守门的侍卫大约都被杀死,其他的在城墙上躲着,城门大开,洛长然闭上眼睛,踏着尸体一路冲了出去。
马儿疯了般沿着官道狂奔,洛长然被颠的东倒西歪,根本抓不住缰绳,一个不注意掉了下来,沿着草地滚了滚,剧痛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洛长然咬牙拼命站起来,跌跌撞撞走上旁边小路,用尽全身力气飞快往前跑,跌倒了爬起来再跑,脸上被树枝打的生疼,她一刻也不敢停,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眼前一片模糊,不小心绊了下,她趴在地上用袖子捂住眼睛哭了两声,爬起来继续。
不知道跑了多远,浑身力气几乎用尽,终于听到说话声,是卫韦。
“三公子,你不能走……”
洛长然咬了咬唇,快步往前,看到陆陌寒的瞬间,浑身僵硬没了一丝气力。
他坐在罴兽肩上,眼神阴狠冷漠,如同初见时的模样,凶神恶煞的瞪着卫韦,罴兽受了伤,身上插着几根羽箭,血不停的往下流,低吼着想吓退他们。
看到洛长然,卫韦他们让开了些,陆陌寒眼神触到她瞬间变化,柔情一点点涌了上来。
没事,他没事就好,洛长然在心里念道,可是忍不住的红了眼睛,喉咙酸涩,恋恋不舍的看着他。
他眸中涌上愧意,泪光闪烁,慢慢垂下头。
“别走,”洛长然张了张嘴,微弱的唤了声,泪如雨下,“别离开我。”
陆陌寒双拳紧握,不敢看她。
“求求你,别走,”洛长然心痛如绞,声音稍微大了些,“寒哥,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求求你,别走,别离开我……”
陆陌寒神情挣扎,低头看了眼血流不止的罴兽,耳朵里的哭声犹如利剑,一寸寸刺入他的心田,让他头一次感觉到痛楚,从心里袭来的痛意。
洛长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夹杂着咳嗽声,卫韦不忍的别开脸,忽然觉得旁边一道疾风闪过,定睛再看时,洛长然已经被陆陌寒抱在了怀里。
“三公子……”
他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较之前温和许多,跃上罴兽肩膀,迅速消失在树林里。
洛长然躺在陆陌寒怀里,抱着他的脖子,眼泪仍然一个劲的往下流,他伸手擦了擦,将她揽入怀中。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洛长然吸着鼻子泣声道:“寒哥,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你永远也不能扔下我……”
陆陌寒用力将她抱紧,在她颈窝点了点头。
洛长然心情平复后,低头看了眼,还是不敢乱动,罴兽的头离她只有寸许,不经意就会碰到,她连余光都收了回来,好在有陆陌寒,倒没有之前那么害怕。
“我们去哪啊?”
陆陌寒拉着她的手写:夷山。
夷山?洛长然想起来,就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罴兽的‘老家’。
可是去夷山路途遥远,即便是从山林走,也难免不会被人发现,而且自己也得吃东西啊。
陆陌寒显然没有这样的担忧,在树林穿梭了两个时辰后,他找了处洞穴让罴兽先休息,然后带着洛长然下山,去附近市集上买了些日常所需和药材,吃了点东西,简单帮罴兽包扎了一下继续上路。
按照陆明成的计划,在城门口时会有人伪装成百姓出现,制造混乱,好使侍卫不敢放箭,卫韦等人找机会打开城门,可是为何城门口会尸横遍野,洛长然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还有沈初,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离开金陵三日后,在一个小镇休息时,洛长然才约莫猜出来些,跟陆陌寒一证实,果然如自己所想。
他们引领罴兽顺顺利利到城门口,侍卫都被吓的没怎么还手,眼看着成功在即,沈初忽然出现在城墙上,还带了一帮兵部的人,二话不说就下令放箭,也不管底下百姓死活,罴兽被激怒,杀了守门的那些侍卫,抓着尸体朝城墙上面仍,而且伸长手臂将城墙上的人拍下来许多,胳膊也因此中了不少箭,不过总算是逃了出来。
罴兽从清河王府逃出来到城门外,并没有用多少时间,除非一开始就发现派兵增援,否则不可能那么快到城门口,而且杨尚书没有派兵,清河王府世子、王爷、郡主都不在,侍卫要找到人请示后才能安排,那沈初怎么会知道,还来的那么及时?他父亲虽是兵部侍郎,不过几乎已经被闲置,也不可能那么快调出兵将来。莫非是有人通风报信?此次计划周密,连身处其中的洛长宁都不知道,那会是谁呢?洛禾吗?不可能,他既然答应拖住清河王,又怎么会给沈初报信,不是自己害自己吗,而且就算报信,也不会告诉沈初。齐进吗?更不可能,他和梁横只怕正清算新仇旧账,怎么可能帮清河王府。
洛长然实在想不出来,又将陆明成的整个计划细细过了一遍,其实大多是她自己猜出来的,洛长宁利用洛长平算计梁横,被抓到把柄,陆明成将计就计,让齐进带人保护洛长宁的那些好兄弟,梁横不放心,觉得留着始终是个祸患,便暗下杀手,没想到没杀成,自己的人反而折损大半,他心有不甘,中间应该还试过几次,始终没有得逞,恐怕多半是被用了激将法,趁着清河王去雍武侯府,将看管罴兽的精锐力量调了出来,准备一雪前耻,陆陌寒和卫韦便偷偷去清河王府,按照梁芸菲上次给的路线图,很容易找到地牢,不过上次夜访清河王府,打晕看守侍卫,王爷显然有了防备,好在罴兽不易挪动,没有换地方关押,只是多加了侍卫和锁,不过这多加的侍卫还有大半被梁横带走,其他的哪里是卫韦等人的对手,至于罴兽身上的数把铁锁,基本都由卫韦打开,他被陆明成捡回来前,跟一个神偷学过几招开锁的本事,有的实在打不开的,是陆陌寒用蛮力扯断,他刚刚冬眠完,正是力量最强大的时候,当然还有罴兽自己挣扎的功劳。
之后出来清河王府所发生的事,洛长然也都一清二楚,想来想去,似乎没有谁值得怀疑的,只好暂且抛诸脑后,想着或许是自己道行不够,看不透这其中曲折。
自己和陆陌寒就这样走了,也不知陆明成能不能将后续事顺利搞定,洛长然有些忧心,转念想到他能想出这种法子,连梁横的脾性、反应,清河王的布防都算的一清二楚,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到的,便也就放下心来。
罴兽速度很快,一日百里不在话下,只不过有的山林太接近村庄,容易被发现,所以陆陌寒便夜里赶路,白日找洞穴休息,洛长然完全适应不了这种日夜颠倒的奔袭,也无法再洞穴中长呆,常常夜里赶路时她就蜷在陆陌寒怀里睡觉,白日他们休息时她便在洞穴附近转悠,晒晒太阳,找泉水洗一洗。偶尔他们会去市集买东西,洛长然吃不惯半生的野味,隔上三四天陆陌寒就带她下一次山去吃些饭食,找客栈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约莫半个月后,他们到了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