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直在往前行走。
千玄东回想这一路的环境,看到了连绵起伏的山峦,婉蜒伸展的河流;看到稻田、鱼塘、水渠、绿树掩映下粉墙绰约的村落;还有店铺、街道,人员活络且秩序井然的小镇。
这就是以后要生活的洛家镇!
再仔细揣摩小镇坦荡如砥、纵横交错的街道,沿着街道排布连栋比栉、疏落有致,结构形式丰富多样的商铺。千玄东脑海中浮现一段话:
“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涂,道路)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
当然这个小镇完全没有如此奥妙的格局,只是一路走来,这古风古貌的情景让千玄东领会到一种不可言喻的匠心而已。
心在想,步在行,洛家已近在眼前。
白色的墙,乌黑的瓦,位置看起来那么妥贴,且与四围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
院墙中间处一扇厚重殷实刻花的木门,挂着藤huáng sè狴犴的铜门环,古意盎然。门檐悬着红色的大灯笼,上书小篆体“洛”字。
门阶两旁立着一对栩栩如生的狮子,张着大口,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威武雄壮。往里的门阶上伫着两名手执长枪,穿着黑色铠甲的站岗的卫兵。
洛莘让林苏青把马交给卫兵,接着引着一行人进入院内。
进门就是用大理石铺排的地面,一进去一股琼琚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很宽敞,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巍然屹立的单檐庑殿顶建筑,多是木结构,斗拱交错,琉璃瓦盖顶,于石底座,饰以精细迷幻的刻雕。
院内左侧有一个小湖泊,湖中有怪石嶙峋的假山,湖上有一座别有风趣的木桥。
小湖旁有一个造型优美的小亭,小亭四周遍环着枫树,红黄的树叶下流逸着极薄的雾气,在初晴阳光微弱的光线中恍若仙庭。
稍远点可见一栋走马楼,有着青石板砌的地面,楼窗里望进去暗沉深邃。楼下门头上挂着彩绸,大红大绿十字交叉着,坠着个绣球花式的绉折球。
向右侧望去,可见几大块岩石,狰狞像卧着的狮子。岩石簇拥着一颗高大挺拔,枝繁叶茂的树,想必也是有百年之龄的古树。
赞叹之情油然而生之时,一名近中年男子迎了上来。
他的相貌,即使是一个记忆力很差的人看过一眼,也会留下深刻的印象。瘦矮个儿,头发稀秃,脸色灰黄,额头塌陷,鼻骨奇长,两颗子弹头大小的门牙外伸而且上翘,使他永远合不拢嘴。并且,当他咧嘴大笑时,嘴角就一直扯到耳根下边,几乎寻不见他的下巴颏儿。
洛莘介绍,他是管家秦云。
“他就是千玄家的千玄东?”秦云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问道。
“是的,”洛莘说。“带千玄东去洗漱、换件衣裳。还有他们几个也一起安排一下。”她举起手,指着同行的林苏青以及几名女子。
方才,下山时让那几名女子各自回家,她们都说已无家可回,洛莘心想家里还缺人手,就同意一起带了回来。
秦云收了吩咐,带千玄东一行人,该洗漱的洗漱,该吃饭的吃饭,诸多细节无需赘述。
千玄东被安排的住处座落在山峦一隅,山势向东缓走。午后的阳光照在房门前平地上,煞是亮眼。东方一里远处,小河水蜿蜒流过,泛著粼粼白光,河对岸是重山峻岭,视野极佳。
接着,到了下午,千玄东接到秦云传报:“洛日天招见!”
这天,是玄朝伏庆十七年十月十二日。
千玄东在秦云的引领下来到洛家议事大堂,一名近五十岁的男人正伫立于门口。
男人体格魁梧,相貌堂堂。他身高近七尺,生得虎背熊腰,随风飘逸的袖口露出的两条胳膊,更是肌肉虬结、刚毛丛生。他眉毛粗浓,目锐如鹰。
千玄东一看,心中暗叫——
“门口站着的就是洛日天洛大人!”秦云低声讲出千玄东的想法。
“欢迎欢迎!”洛日天欣喜出迎。
千玄东一听,不觉猜想,洛日天是主动出迎还是听从谁的劝说而出迎因为这个时候最能表现一家之主对他家投奔者的关怀之情。
曹操在许攸有意归顺到访时,因过於兴奋,来不及穿鞋就光着脚板迎接,从而许攸感受到曹操的热情,认为他看重自己,进而归顺献计。
还有,周公为求贤者,“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的典故。
这两个古例,同时闪过千玄东脑中,但是他倒不想以此来判断他人对自己的感情,因为只靠表象,无法了解一个人。
“不敢,不敢,洛大人请回座!”
千玄东遵从洛莘和秦云口授的礼仪跟着洛日天进堂,待洛日天坐入主位后,他伏地一拜:“初次晋见洛大人,在下千玄东。”
“我是洛日天,久仰千玄家东少爷大名,今日得见,实在高兴。”
洛日天端坐位上,他的态度和言语虽然豪迈随意,但气势凛然,颇具威压。千玄东心想,他不是一个会因怜悯而收容败落家族的人。
洛日天又说:“你过来坐在这,在那儿讲话不方便!”他用手指着身旁的一个椅子。
“恕在下放肆!”千玄东说完,起身坐在椅子上。
这时,洛日天突然开口:“你出生的那天一大早就下起大雪。”
千玄东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大雪?”,他接着想说自己失忆的事。
洛日天继续说:“当时,你父亲正出征在外,是我夫人去照顾的你母亲。我夫人说你母亲生你哥哥千玄荣的时候在产房里没叫过一声苦,唯独你出生时个头好大,可把她母亲给苦坏了。”
洛日天拿起杯子,端详着,呷了一口茶,接着说:“千玄荣是蒲柳体质,病痛不断,性格由此懦弱。所以,当你父亲听说你出生的时候,他喜出望外,给你取名“东”字,意思希望你像东边的太阳一样冉冉升起、茁壮成长。”
这是叫人委屈又空白的经历,但是为何洛日天会扯这些不着边际的过去,侃侃而谈?千玄东心想他肯定还有后话,态度恭谨地回答:“这个在下倒不记得了,烦请洛大人讲解一二。”
“你母亲生了你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一连数月几乎每天都在床上躺着。那时,我夫人也怀了身孕,就是莘儿,她还帮忙代着照顾你,每天拉着你的小手,来往于我们两家之间的山林原野。她的苦心没有白费,让你母亲看到你长出乳牙来。说起来,你可以认你做侄儿啊!”
洛日天顿了一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你母亲身子愈发虚弱,不久就过世了。弥留之际,你母亲就说若是将来我们能生个女儿就让两个人结为夫妻,我们感其情深就答应了。”
千玄东以为洛日天终究不过是要聊聊家常罢了,没想到他竟说到这些了。虽然自己是重生到千玄东身上,不算是亲生自己的母亲,千玄东仍感觉自己的心陡地一震,几乎要流下泪来。
“多谢洛大人提醒,在下之前还未听过有这些过去。也多谢有洛夫人的照顾,才有了现在的我。”
“我听莘儿说了,说你不但武功尽废,连过去的事也不记得了。不过忘了也好,如此才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说着,洛日天放下茶杯,重新坐正身体,正色道:“莘儿这孩子命也苦啊!千泫宗继任族长后,屡次派人来访,让莘儿嫁给他的儿子千泫赫。我们开始也是顾及到与你的婚约,严正拒绝,不过也架不住他们的威胁,就答应了。贤侄,这件事你可要理解我们啊!”
说到这,话总算是讲明白了。
千玄东知道,洛大人能说出这话,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他当即答道:“洛大人严重了!在下身无寸功,能得洛大人收留,已是莫大的恩惠,又岂能再奢望其他?关于婚约的事在下谨遵洛大人之意。”
洛日天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松,旋即继续道:“我已让千泫宗开恩把你收留在我家,今后你就负责管理家中内务,上堂议事吧!”
千玄东心口一松,自知得了莫大恩惠,起身拜谢。接着,两人再说了些闲话,千玄东拜别离开。
千玄东心想,接下来的日子总算是有着落了。
自己前生身为农二代,本以为大学凭优等成绩毕业,生活就能有所改观,没想到后来依然落魄如狗。
如今好了,虽身在异世古国,但终究是个官二代,往后能靠着这身份享受权利、享受金钱、享受生活,这就是我的梦想!
然而,生活真的会如此一帆风顺吗?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