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云国境内,苍山之巅。
旭日初升,云蒸霞蔚,万里的云海仿佛被染上淡淡的绯红,成排的雪雁从中穿梭隐没。
六年一次的外门弟子大比就设在苍山之上的落霞峰的伏羲八卦台上。
台下外门弟子熙熙攘攘,前来观战的人数极多。
二人之中,王远身站在乾位,手中持一柄亲手雕刻而成的桃木剑,目光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身形肥胖的宋城涛则站于震位,手中亦是持一柄桃木剑,因为外门弟子大比不许用利刃。
天地何其浩大,苍生何其渺小。
只有身临孤山之巅,方才能一览众山小!
王远此刻站在比试擂台上脑中闪过这句话,挥之不去。
天将明未明时,他便一个人来到这落霞峰上,当他站在这伏羲八卦台上时,不禁心生豪情。
只要过了今日,过了今日,他便一跃成为内门弟子!
王远此刻目光灼灼的望着宋城涛,这个只会欺凌同是外门弟子的恶霸。他曾无意中出手将他打伤,听闻他的表哥是刘师叔的座下弟子,也曾害怕被他们报复,但是那事过去许久,也不曾见宋城涛任何动作,王远方才渐渐放下心来。
台下熙熙攘攘的前来观战的人越来越多,无数的目光加诸在王远身上,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备受瞩目,第一次,他触碰到了自己想要修道的原因!
紧握桃木剑的右手蓦然攥紧,目光却触碰到宋城涛阴冷如毒蛇般的诡异笑容,王远不知为何,心下有一丝不祥预感。
负责此次大比裁决的吴师叔冷冷道:“开始罢。”
身穿宽松白袍满面肥肉颤抖的宋城涛不慌不忙道:“王师弟,待会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王远不知道他这番做作是为何?莫非是担心自己今日大比之后入了内门要找他麻烦,心下不免一笑,这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于是王远朗声道:“这是自然,宋师兄尽管放心好了,我必不会像上次那般失了轻重!”
台下起哄声渐渐高涨,门外弟子皆是听闻今日第一场比试是王远对宋城涛,故而慕名而来,眼下听得二人如此对话,更是沸腾。
运气丹田,灵力凝于剑身!脚踏北斗七星步,王远持剑就要挥出饮月剑诀第一式:流星赶月。
“咻!”
宋城涛黄豆般的小眼一眯迸出精光,只见他微微一笑却一动不动,不躲不闪,犹如一个活靶子。
一阵剑风自他斜角处刺来,剑意凌厉,灵动非常。
表哥说过,负责此次大比的吴师叔已受了雎宁公子的吩咐,绝对不会让王远胜的!
眼下王远挥出第一剑,正要催动灵力灌输于剑身之上,忽然只觉丹田气海一阵翻腾,体内的灵力犹如被封印住了一般无法催动,王远挥出的那一剑顿时失了气势,软绵绵的刺在宋城涛肥胖的肚腩上,不痛不痒。
王远心下一惊,暗道自己必然是中了他人的奸计,望向宋城涛阴鸷的眼眸,只见他冷笑道:“王师弟倒不用如此谦让着宋某。这怎么敢当呢?”
台下起哄声更甚,王远顿时有些羞怒,待要发狠继续催动被抑制住的灵力时,只见宋城涛伸手一提,便将近在咫尺的王远衣领攥在手心一举提起,不费吹灰之力!
“王师弟想必没有下苦功修炼啊……”宋城涛哈哈大笑,嘲讽的望着毫无抵抗之力的王远,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是挣脱不开。
宋城涛戏谑笑罢伸手一抛,便将他摔在擂台一侧,这才举起手中桃木剑,大喝一声道:“王师弟,这才是饮月剑诀!你且好生瞧着!”
“喝!”
王远倒在擂台上,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自己体内灵力究竟是怎么回事,抬眼只见宋城涛挥舞着桃木剑脚踏北斗七星而来,面带阴笑,神色狠辣,王远心下大惊,连忙就要躲避。
却只见宋城涛宽大袖袍之内一只手飞快掐诀,竟然定住了自己!
比试台上,不准使用定身术!
双目圆瞪,那人身法矫健,手持一柄桃木剑如开锋利刃般斜刺而来。
“咻!”
剑锋入体的刹那,定身术解。
“啊!”
血液喷涌!少年的惨叫声一时弥漫了偌大的伏羲八卦台。
桃木剑直直没入他的左肩,王远登时面无血色的昏迷了过去,台下众外门弟子纷纷看呆了眼,不敢置信。
主持大比的吴师叔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慢悠悠的步上比试台,一边伸手掐动法诀取出王远身上的桃木剑一边运压灵力使他身上鲜血不再涌出,最后撬开他的口喂下一粒丹药,不痛不痒的吩咐一名外门弟子将他抬下去。
这才宣布道:“第一场,宋城涛胜!”
苍山派第一场外门弟子大比,竟在这般血腥之中,落下帷幕。
夜浓如墨,紫竹林内。
一声惊雷响,瓢泼大雨无情刮落,一声声,一阵阵,击打在树叶之上,飘落在少年心间,大雨打湿了他的衣襟,乌发,王远手持竹剑在林间疯狂挥舞。
“----啊!”
怒吼!
不甘!
这一套饮月剑诀比起往日还要凌厉霸道几分,只见林中树叶乱颤,风声潇潇,雨点急急,王远状若疯癫一般在林中飞快的舞出一招一式,直到最后一剑挥出!
剑锋直指苍穹!
他脑海之中回想起今日所经历的一幕幕。
屈辱,恨意!
统统漫上心头!
“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我一定要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王远垂下竹剑,神色阴寒道。
他今日醒来之时,已是夕阳西下,左肩的伤势严重,轻轻一动,便会涌出鲜血。夕阳余晖笼罩了屋舍,一股悲凉萧条之意笼罩在心中。
常仁曾在他昏迷之时来探望过他,虽然对他的表现不满意,但也只是摇头叹息,在桌上留下一瓶有助于恢复伤势的丹药便离去。
王远踉跄起身,来到四方桌前,拿起那一瓶丹药,手心不禁蓦然攥紧,心中的悲愤与不甘无以言表,当下便扭头夺门而出来至这紫竹林内。
此刻雷雨交加,滂沱无尽 大雨将他模糊在竹林当中,雨水自他双颊轮廓蜿蜒流下,仿佛溪流。
“若是因为这么点挫折你就灰心丧志,那你便太令我失望了……”忽然,密集的雨声当中有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后,声色低沉。
王远当即惊觉过来转过身一看,竟是六年来对自己照拂有加的常仁师傅!他一身宽大青袍,一张清俊的脸上无喜无悲,此刻负手站在雨中,而漫天大雨不曾沾身,这就是修为达到金丹期时才能拥有如此自如的操控天地五行的能力!
王远当即扑通跪下,溅起一身泥泞。
垂首无言,只觉满腔酸楚涌上咽喉,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要记住,修道之人,天资固然重要,但是道心的坚定与百折不挠的毅力,更是无比重要,你若是遇到小小挫折便消极愤懑,只会于道心无益。”
常仁说罢,只见那个跪在滂沱大雨当中的少年豁然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凝视着自己。
而在远远处,紫竹林之外,另一个身穿白袍头束玉冠的俊逸少年手执一柄竹伞,遥望着竹林深处双眸生寒。
夜已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