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但不阴冷,还算松软的地面,细小沙石的尖角顶在后背上微微的痛感,鼻孔里充斥着泥土与野草花香混合的味道。所有的感观似乎都在提醒着扎克巴尔,自己昨晚露宿街头了。
刚刚恢复知觉的扎克似乎有些精神恍惚,眼皮就好像两座万斤巨闸,控制它们的开启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面部肌肉和神经的能力范围。复苏的心脏,把奔腾的血液送入四肢百骸,当然也包括耳膜。一股胀痛的感觉伴随着耳鸣,充斥着他头部的每一个角落。
“要不我再睡一会?反正周围的温度和湿度都还不错,就是身下的石头有点硬,但是习惯就好了。”
就在扎克准备暂时“弃疗”一会的时候,稍微从充血状态恢复了一点的耳膜,隐约听到附近有人对话的声音。
“白胡子老爷爷,你说把这几个卷轴都给我可不可以呢?”女子悦耳的声音,礼貌地询问着。
“都说了……呼……不行就是不行……呜……这是规矩。哎……规矩你懂不懂?”“白胡子老爷爷”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有些歇斯底里,说到最后似乎要哭喊起来。
“嗯,附近有人,我还是尝试着求救一下吧。不然,万一这里是荒郊野岭的,被野兽叼了去也总是不好的。”扎克如是想到。
凭借着自己还算顽强的意志,经过大概五分钟的不懈努力,扎克终于克服了万有引力和脑子里随时会让自己断片儿的强烈眩晕感,坐了起来。他一只手撑着上半身,强忍着翻江倒海地从胃部到口腔的一股冲动。另一只手深深抓进头发里,试图缓解下脑袋里好像有一百台大脚车来回碾过的轰鸣声和刺痛感。稍微平复了一下浑身的不适之后,扎克这才缓缓睁开了眼,于是乎……
“呜……哇……”由于扎克实在无法用自己理智的思维逻辑分析眼前这疯狂的、藏绝人寰的一幕,所以不争气地,将一些胃里黄绿色的混合物从口中倾倒在了地面上。
这里是一处田园风格的院落,扎克就倒在了刚进院门不远的地方。向里走一条碎石铺就的小径,直通十几步远处的两间茅草屋。屋前一口水井,屋侧一棵桃树。院子有低矮的篱笆围住,四下里杂乱地种了些花花草草、蔬菜瓜果,倒也显得错落有致。
桃树下有两人,一位少女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紫衣紫裤,脚蹬鹿皮短靴。头上左右两个团子发髻,两缕青丝自耳后垂下双肩。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凤眼樱唇,神色冷傲,面容七分灵动中带着三分甜美。身材苗条,体态婀娜,纤腰削肩,宛似弱不禁风,娉婷袅娜。此时,紫衣少女正面带微笑地低头看着脚下踩着的另外一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堆“零件”。
白胡子老者须发皆白,一身白色长衫,仰倒在地上。长发时髦地在脑后扎成了一条马尾,半尺长的胡子已经血迹斑驳。四肢皆已从关节处被打断,撕裂的伤口,折断的骨头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你要是再不答应的话,我就像对付刚才遇见的那个中年大叔一样。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紫衣少女说这话的时候,依旧面带着微笑。
“你不要欺人太甚,得罪了我你也不会好过。”老者看起来脾气很倔,原则性也很强。
“好,那我就先挖了你的双眼,再拔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能坚持多久。”说着,紫衣女就动手要去挖老者的双眼。就在这时,扎克奔涌而出的呕吐声惊动了二人。紫衣女停下手,向院门处望去。白胡子老者也强扭过头,看向扎克。
“太好了,我负责的试炼者终于来了。”白胡子老者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转回头冲紫衣女说到:“我要是把所有卷轴都交给你的话,那让我指引的试炼者怎么办?”
紫衣女有些怀疑,似乎不太相信白胡子老者的话:“你说他是你负责的试炼者。为什么我都已经在自己的‘初生点’教训完那个中年大叔出来之后,所有的点都已经处于激活状态,唯独这个还显示未激活?”
“这……本来进入幻境后适应性的同步时间就是因人而异,有长有短的嘛。可能这小子适应性出奇的差,同步时间就出奇的长了呗。”白胡子老者略微思索了下,说出了一个可能性最大的dá àn。
“嗯,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紫衣女眯眼盯着扎克,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扎克终于吐的差不多了,这才抬起头看着桃树下的紫衣女和白胡子老头。
“我说小mèi mèi,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竟然敢做这shā rén分尸的勾当,在下实在是佩服。不过难道你当我这富有正义感的大好青年不存在吗?好吧,既然你当我不存在,那就继续无视我吧。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说着,扎克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你说这货就是你负责的试炼者?”紫衣女皱着眉对白胡子老者问道。
“我好像……也不是那么确定了。”白胡子老者只能默默无语两眼泪。
扎克努力着,奈何生理上的不适,再加上刚刚心灵上受到的重创,令他的双腿有些不听使唤。只好转过身去,双手撑地,跪着爬向院门。
“老头,不是我不帮你啊,奈何我现在虎落平阳,身体状态根本没法对付那个女魔头。你可挺住,待我出去喊几个五大三粗的好汉再回来救你。”扎克一边爬,一边在心里念叨着。可就在他将要探出院门的一刻,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拉转了回来……
“这位骚年,请问你是不是叫扎克巴尔,今年十八岁,奈隆人?所属区域c-06,编号9527。”就在扎克的肩膀被抓住的同时,白胡子老者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你怎么?……刚才还……”扎克转过身,看着已经来到他身后的二人,特别是那位白胡子老者,惊讶的有些合不拢嘴。
〈嘿,胡子也不脏了,四肢也不残了。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旁白述。
“骚年,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我本就是……”
“他本就是利用灵力,在幻境中创造的一缕具有智能的能量投影。说的简单直白点,就是个npc。在他自己负责的‘初生点’空间范围内,别说断个胳膊腿了,就是脑袋烂了,想恢复也是分分钟的事。”紫衣女未等老者把话讲完,就抢着解释道。
老者默不作声地听着紫衣女抢白完,眼神中透露几分不屑,说到:“要不是因为我是指引者,而你是试炼者。凭你现在具备的灵力程度,就算换个地方,我灭你个千八百回都不是事儿。哼……”
“既然老爷爷你这么强,那刚才为什么不早点回复?”扎克虽然对眼前的局面如坠雾里,不过还是问了一个自己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问题。
“难道回复完了,让这不知道尊老爱幼的丫头再拆一遍?算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到底是不是扎克巴尔?”白胡子老者显然不想在自己被拆成“零件”这个问题上纠缠不已。作为一个指引者,虽然是个npc,但也是具备自我意识和智能的,也还是要脸的。
“扎克巴尔吗?那应该是我的名字吧。不过除了这个,别的我好像都不记得了。你们说的‘初生点’、幻境、试炼者又什么9527的,我一点都弄不清楚状况啊。”虽然这一会,扎克身体上的不良反应已经好了大半,基本上没什么不适了。可面对老者的问题,也还是苦着脸,对自己的处境有些迷茫和无助。
“果然是适应性太差么?看来绝大部分记忆在同步的过程中丢失了呢。哎……”老者对自己负责的试炼者资质如此差也有些无奈。
“暂时别考虑那么多了,还是先来接受我的指引,完成新手试炼和第一阶段的任务。然后你就可以拥有返回现实世界修整一段时间的机会,到时候你就可以取回自己的记忆。等你再次返回幻境时候,就会对同步的过程习惯一些了,你的状况就不会这么差了。”白胡子老者担心扎克过于纠结自己的失忆的问题,便紧接着安慰道。
“那我能不能先问问试炼的内容是什么?”扎克希望如果是解个谜、寻个物、拼个图、连连看、找不同之类的,倒也先去试炼无妨。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打打怪兽、杀shā rén,千军万马驰骋沙场,泰山之巅拔得头筹。有机会的话,再去几个平行世界解读下宇宙的真理,探索下灵文的终极奥义而已。”老者淡定的回答。
“还而已,我听着怎么没一个简单的。好像杀个人就已经算是毛毛雨了。”扎克比听到dá àn之前显得更加郁闷了。
“那在试炼中受伤,或者挂掉会怎样?”扎克紧接着问。
“总之你会在试炼中真实的体验到轻伤、重伤、甚至精神创伤等各种伤痛的感觉。但当你生命即将消亡的那一瞬间,你依然会完好无损地被传送回这里。所以伤痛总是难免的,但死亡也不会轻易到来。”老者试图让扎克放宽心。
“也就说,我可能要在试炼中体验到无数的伤痛,还有不知多少次濒临死亡的感觉?听起来就很郁闷啊!”扎克已经欲哭无泪了,想着刚才老者断手短脚的那种痛觉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甚至可能比那更严重,他又情不自禁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我可不可以先返回现实世界,等我恢复了记忆,适应了传送的过程,再来接受试炼?”扎克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恳求地望着白胡子老者。
“呃……那样的话,你就等于自动放弃了试炼。结果就会……”
“绝对不行。”没等老者说完,紫衣女再次lán jié成功,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不久之前和自己的指引者闹得有点僵,而且系统刚刚提示我,我的试炼通道已经关闭了。现在只有从这个通道进入,之后由你和我组队并共享给我任务,我才能完成试炼。所以,你绝对不能放弃,否则的话……”紫衣女眼神冰冷地望着扎克,语带威胁,丝毫不给他留任何余地。话说完,又端起自己的粉拳在面前晃了两下。
在扎克看来,那支粉拳犹如斗大,刚刚白胡子老者被拆断四肢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对这个女魔头的提议,他虽然主观上是拒绝的,但是**上的威胁也是客观存在的。所以即便想张口回绝,但也仅仅是张了张口而已,连声音都没敢发出来。
“你放心,姐姐我可是天生神力的高地人。跟着我,就算你躺着也能完成任务。”紫衣女面带自信的微笑,伸手在扎克的头上摸了一模,仿佛在告诉他:姐的大腿你抱对了。
“哎……看来也没有其它办法了,俩个人总比一个人强。看你刚才对付老头的架势,也确实有两下子。如果我真能躺着完成任务,那就再好不过了。”扎克虽然愁眉苦脸,但是对紫衣女的实力还是认可的。所以也就勉强答应了下来。
“既然你们两个都已经决定了,那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们,这第一阶段的任务本应该是每个试炼者独立完成的,如果强行组队的话,很可能会导致任务的难度加倍。”老者善意提醒到。
“这个你无需操心,就算难度加十倍,我也照样能完成。”紫衣女对自己信心十足,不知是过于自信还是自以为是。而扎克倒是没说什么,可脸色却更加难看了,显然想说也不敢说。
“好,年轻人就是有冲劲儿。那我们就正式开始吧。”白胡子老者说着,从怀中取出几本卷轴。
“正好我手里有四本一阶技能卷轴,分别属于四种专精。按规矩每个试炼者第一次进入试炼之前,要在指引者处任意选取两本,这同时也决定了绝大多数试炼者的专精发展方向。因为只有获得一阶的技能卷轴,才能开启相应的专精的等阶训练。说得简单点,就是你不通过使用一阶的技能,来提升专精的等级到二阶,你也就无法学习专精相对应的二阶技能。每个专精公分九个等级,每个等级都需要试炼者不断的积累。一阶技能虽然并不是以后不能得到,但是也可遇而不可求。说明到此,扎克巴尔上来选取你的两本卷轴吧。”老者说完,对扎克招了招手。
“等等……”紫衣女伸手拦住了正要上前的扎克。
“怎么?你难道还要抢卷轴不成?”白胡子老者心虚地把卷轴抱紧在了怀里。
“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么?我刚才以为你是个没主儿的指引者,所以才想借你的卷轴来用用。现在有主儿了,于情于理我也不能再那么做。而且这里是扎克的‘初生点’,让他先选也是应该的。不过……”紫衣女振振有词地说道,仿佛刚才拆断白胡子老者手脚的另有其人。结尾话锋一转,让人脊背发凉。
“不过……你想怎样?”扎克和老者同时问道。二人暗抚着根根立起的汗毛,下意识地互相走近了一点。也许情况允许的话,可能抱在一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说小弟弟,既然你要跟着大姐姐躺着过任务了,那是不是就要让我先选下适合自己的技能呢。当然,你要是把四本卷轴都给我,我也不介意。那样才能保证姐姐我以最佳状态来应对试炼,你躺得也会更安稳一点哦。”紫衣女一边哄着扎克,一边又在他的头上摸了摸。
“先不说我们两个到底谁的年纪比较大一点,单是你那对我的称呼是不是也会让别人很想吐槽的样子,不过你的提议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让你先选可以,四本都被你拿去我怎么办啊?好歹你选剩下给我留两本,万一我躺的不安稳了,也可以放两招天外飞仙什么的帮帮你不是。”扎克满脸堆笑,虽然不敢得罪紫衣女,但也绝不放弃讨价还价。
“那样也罢。反正我也不想专精学多了太繁琐,只学两种也没那么多麻烦。好了,既然都谈妥了,老头你把卷轴都给我吧,我先挑一挑。放心,本姑娘说一不二,说好了给小弟弟留两本,就一定不会独吞的。”紫衣女也不再和白胡子老者客气,对扎克的称呼也没有稍微改改。
“哼,虽然你们两个自顾自的,毫不顾忌旁人的感受,就私自在那里约定下了一些什么。但是在我这里规矩就是规矩,我负责的试炼者是扎克巴尔,所以这卷轴我只能交到他的手上,至于之后发生什么,我也不想管了。”白胡子老者虽然也慑于紫衣女的淫威,但还是曲线地坚持了自己的原则。
紫衣女似乎也不想再和这倔脾气的老头较真儿,把脸转过去就当没听见。
扎克看了看没表态的紫衣女,似乎她并不在意老者的坚持,于是便走了过去,从老者手中接过了第一本卷轴……
〈发现技能卷轴—组合拳,由于试炼者已习得该技能(已激活),所以无法使用该卷轴〉在接过卷轴的同时,扎克的脑海里想起了一阵悦耳,但仔细回味却又实在分不清是男是女的提示声音。紧接着,在他眼前大约一尺远处,凭空出现了几行字。
“还有这种设定啊!看起来很方便的样子。不过这个技能为什么我已经学过了?”虽然扎克有些吃惊和莫名其妙,但手中的动作也只是在看卷轴介绍的时候略微地停顿了几秒,然后转手就把它交到了紫衣女的手里。紫衣女并未搭话,随手结果卷轴,独自在一旁研究起来。
随后扎克又依次从白胡子老者手中接过另外三本卷轴。
同样,这三本技能卷轴在接到扎克手中的同时,那分不清男女的悦耳声音都提示他已习得此技能,卷轴无法使用。并同时激活了他相应技能的使用能力。而扎克也一样不动声色地把卷轴转给了紫衣女。片刻之后,紫衣女也做好了决定。
“呼……看来就这样了。拳术和药剂我留下,飞弹和乌鸦还给你。”说着,紫衣女就按约定把两本卷轴还给我扎克。
“没想到你还是很守信用的嘛。”扎克战战兢兢地伸手接过卷轴,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暴力女魔头真的遵守了约定。
“那当然,虽然我平时很喜欢亲自动手解决问题,但我也同样是很讲道理、很守信用的。说好了带你躺着过任务,就一定说到做到。”虽然紫衣女比扎克矮了大概半头,但却仰起了头,强行用俯视的角度看着他说完了上面一段话。那神色,仿佛扎克就是她的跟班小弟一样。说话的同时,紫衣女留下的两本卷轴先后消失在了她的手掌里。同样她的脑海里也响起了那个悦耳的,分不清男女的提示音,告诉她已成功习得了这两个技能。
“还真把我当成是小弟弟了啊!”扎克心中暗自腹诽,不过嘴上没敢说。
“好啦。时间宝贵,浪费不对。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该做不该做的也都做了。你们还有什么没唠完的,就去主世界慢慢唠吧。这个试炼者手环你们每人一只,可以当做行囊储物,也可查看佩戴者的详细信息,还可以即时显示佩戴者的身体状况,通过心念就可控制。至于详细的功能,你们一会自己慢慢研究。我老人家年纪大了,折腾这么半天也该歇一会了。”白胡子老者说着,从怀中又取出了两只做工精美的淡金色手环,交给了扎克和紫衣女。然后转身走向其中稍大一点的茅草屋,伸手推开了屋门。门后并不见桌椅板凳一类的家私摆设,而是一道光影浮动的蓝色帷幕。
“这就是通往幻境主世界的通道,你们穿过去之后,系统就会提示任务给你们。就是你们刚才拿到卷轴的时候响起的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嗯,作为一个指引者,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么现在,就请启程吧二位。”说完,人已化作一道金色流光,不见了踪影。
“那我们开始吧。”紫衣女看着扎克,面带微笑,说完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向了光影形成的大门。而身后的扎克,只好将剩下的两本卷轴收入手环,硬着头皮跟上了紫衣女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