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别墅足有一千多平方米,上下共四层,楼顶还有小花园和玻璃房阳台。整栋别墅的装修是典型的欧式风格,富丽堂皇而又不失低调内敛。唯独苏陌的书房是纯中式装修。
书房内一套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上方垂着水晶琉璃珠串的宫纱型吊灯,四周墙面挂着几幅流传千古的名家手迹。几个各具特色的青花瓷花瓶搁置在书架上显得房间雅致古典,也衬托出主人的高贵。
苏陌径直走过去坐在靠窗的红木椅子上,苏翊倾在他对面坐下。
墙上复古的石英钟一分一秒地走着。父子二人,相视良久,却都迟迟不开口。
苏翊倾起身自己倒了一杯拿铁咖啡慢慢品着,语气平静地问:“爸,您有什么话要单独对儿子说?”
苏陌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开口:“翊倾,你从小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你爷爷在世时,他也经常夸你资质不凡,有朝一日必成大器。四年前我把你送到国外进修刑侦,算是遂了你的意愿。这次我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再做决定。”
苏翊倾白皙俊俏的面孔浮现出一抹微笑,然而这抹笑并未到达眼底:“您想问什么,我心中有数。”
“也是,你长大了。”苏陌感慨般地叹了一句,随后又回到正题,“我想听你的意思。不过我必须先提醒你的是,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儿子,不管你愿意与否,将来你必然会成为咱们苏氏集团的继承人。另外你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这一点让我和你妈妈都非常担心。”
“关于苏氏集团请您放心,我会尽自己竭尽所能发展它。至于我的病……”说到这儿时,苏翊倾的声音不觉低了下去,停顿片刻后他才轻声说,“我会好好配合医院治疗。”
“好好配合医院治疗?博宇医院的院长昨天早上和我通了diàn huà,他说从你目前的情况来看根本不能出院。但实际上呢?你的人又忙不迭地飞去破案了!”说完,苏陌忍不住有点气恼地哼了一声。一向沉稳镇定的苏陌,唯有在儿子的病情上毫无耐心。
苏翊倾适时地打断了苏陌的话,只见他微微皱起两道秀眉,语气稍带波澜:“这次的案子幸好我去了,不然的话他们连月牙佩是什么都搞不清楚,更别谈什么破案了。爸,除了苏氏集团的少东家以外,我还有另一个身份是探长。作为一名合格的警官,a市百姓的安全远胜过我一己之身,莫非您现在不支持我了?”
苏陌蓦地站起身,同时将目光转向窗外一片葱绿的风景。窗外的绿意让他平静了不少,口吻也平直起来:“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你的职业选择!不过我希望你明白很多事情孰轻孰重?你从小就心思缜密,不管做任何事情总是滴水不漏。可惜你忘了一点,外人究竟是更看重你的才能还是咱们苏氏集团的情面?”
“我是我,集团是集团。无论我何时接手集团,我的责任都不只是苏氏集团的董事长。因为我在英国皇家刑侦学院宣过誓言,我永远是一名侦探,也是一名警官。”苏翊倾说得一字一句,透过他这张俊朗的面孔十分严肃的态度倒是让苏陌暗自惊讶。
其实苏陌对于儿子的记忆完全还停留在四五年以前。虽然苏翊倾已经回国一年多了,但是父子俩平时都各忙各的事。苏陌忙着集团的大小事宜,苏翊倾则是奔波于命案现场和jǐng chá局,两人聚少离多。若说最后一次父子促膝长谈,还真是在苏翊倾出国以前呢。因此在不知不觉间,苏陌忽略了此时对面的爱子早已成熟,不再是从前那个十六七岁的懵懂男孩。
“算了,你的事咱们以后再谈。”苏陌长叹一声,转移了话锋,“昨天你去见那人了?”
苏翊倾毫无半分隐瞒的意思,刚才绷紧的情绪瞬间松了几分,点头说:“是的,我们在市中心的曼陀拉酒吧见了面。当时我还带着萧萧。”
提到李萧萧,苏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竟然带了几分慈爱的笑意,语气中少了几分担忧:“李萧萧是个很不错的好孩子,出自宫乾先生门下她那身功夫更是难得。有她陪在你身侧,纵使那人再厉害,恐怕也不敢轻易动手。”
“那人手眼通天,行事作风十分怪癖狠辣,又怎会轻易动武?”苏翊倾的话语里分明是三分恨意,七分坚定,“不谈爷爷的血海深仇,即使只为了a市百姓的安全,我也一定会将这种残忍暴虐、蛇蝎心肠的人绳之以法!”
苏陌点点头,不禁抿唇一笑:“听你这口气,倒是有几分自信打败那人。”
苏翊倾扬起嘴角,温和的笑容藏不住他天生的贵气:“打败那人,我势在必得!只不过他身后的势力和根基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连根拔起的,我可能需要较长的时间才能够永除后患!”
苏陌一挑长眉,却是忍不住沉声叮嘱起来:“在没有确切的证据和必胜的把握以前,你还是需要韬光养晦,而不是锋芒毕露。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尽管苏翊倾一向是优秀有余、机敏睿智,可惜他也有一样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苏翊倾骨子里带着一种天生的骄傲,这种骄傲来源于他高贵的出生以及聪明过人的头脑。苏翊倾是从小生长在重重光环之下的孩子,天之骄子,他的人生根本还没有经历挫折。现如今高手相逢,面对那人的凶残暴虐,苏陌怎能不担心爱子能否沉得住气?
没想到苏翊倾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眸底蕴含着一股由心而发的自信,口气却相当平静不起波澜:“这必然是一场持久战,我早有心理准备。对于目前的这起案件,该放手时也需放手。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我懂。”
“你懂就最好。”苏陌说完,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发现已经是清早八点了。
苏翊倾也紧跟着起身朝外走去,一直走到楼梯处时才发现二楼餐厅室里李萧萧与陈奚桐准备开始用早餐了,同桌的当然还有苏翊倾的母亲刘蔓云。
瞧见缓步走下楼梯的苏翊倾,刘蔓云忍不住轻蹙柳眉,扬声说:“你们父子俩在楼上嘀咕什么呢?快洗完手,过来吃早餐。”
刘蔓云今年四十出头的年纪,天生一张小巧好看的瓜子脸丝毫没有被岁月侵蚀的痕迹。不谈有什么皱纹了,她白皙娇嫩的肌肤堪比少女。因为天生丽质,再加上平时保养得极好,刘蔓云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模样。哪里像拥有苏翊倾这么大儿子的母亲?
听见刘蔓云这么说,李萧萧恍然意识到昨天整整一天苏翊倾都没有吃一点东西,包括她自己跟着也忘了吃饭这回事。想到苏翊倾一向虚弱的体质,李萧萧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句。
这时候苏陌和苏翊倾也已经一前一后走进了餐厅。看见李萧萧,苏翊倾不禁扬起粉白的嘴唇,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很快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旁边的陈奚桐,发现陈奚桐喜笑颜开,显然是因为丰盛斌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果不其然,刚刚开餐几分钟,陈奚桐就忍不住喜滋滋地开口了:“丰盛斌给我打过diàn huà了,他们已经确定凶手就是李昆。根据多方调查,甚至动用测谎仪,目前我们也排除了武照的嫌疑。”
苏翊倾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太过风轻云淡,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毫无惊喜可言。又或者说苏翊倾料到了后面还会有事情,只是目前还没发生罢了。
倒是李萧萧很关心地问:“这么说你们已经抓到凶手了?”
陈奚桐无奈地耸了耸肩,白了她一眼,然后摊手说:“还没有。李大xiǎo jiě,话说你当我们jǐng chá是神仙吗?怎么可能这么快啊?”
李萧萧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哎呀!你们磨磨蹭蹭的,刘媛的事情难道还不算是教训吗?”
陈奚桐这回怒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骂了句:“乌鸦嘴!”
也许李萧萧还真是只“乌鸦”,没过一分钟陈奚桐的shǒu jī铃声就陡然响起了。随着那急促的铃声,陈奚桐感觉到自己的心莫名地一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diàn huà接起,丰盛斌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陈队,我们锁定的凶手李昆今早七点左右在春启路出了交通事故,送到医院后不治身亡。我们也是刚刚从交警大队那儿得到消息。”
“你说什么?又死了?!”陈奚桐顾不得什么礼仪,猛地就拍案而起,声音几乎是咆哮般地问,“李昆一死,线索岂不是又断了?现在死无对证,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揪出幕后主使?你们这群没用的饭桶!”
那边丰盛斌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总之陈奚桐的情绪更加暴躁起来。就连坐在一旁听着的李萧萧也是一脸气恼,唏嘘不已。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翊倾,他依旧静静地坐在那儿优雅安静地吃着早餐,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
挂断diàn huà,陈奚桐实在是气得呼呼喘了几口粗气。
在24小时之内,一起案件中刘媛和李昆两个罪犯,居然都在jǐng chá逮捕之前死亡。表面上看起来,前者是死于畏罪自杀,后者是死于意外交通事故。可是实际两者的死因都太过蹊跷,目前确定刘媛是被人强制性割腕而死,那么李昆呢?莫非天下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早在陈奚桐接起diàn huà的时候,苏陌和刘蔓云就故意离开了餐厅,算是回避。这时候宽敞的餐厅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了。看着眼前慢条斯理地切着面包的苏翊倾,陈奚桐忍不住激动地低吼起来:“翊倾!关键时候,你好歹说句话啊?还吃什么啊?你现在居然还有心情吃早餐,我也是服了你!”
轻轻放下dāo jù,拿起叉子将一小块面包送进口中,苏翊倾动作文雅至极。直到咀嚼完口中的面包,他才不急不缓地说:“我还是昨天那句话,人不死难道等着你去抓么?刘媛也好,李昆也罢,他们本身都互不相识、互不相欠,说到底不过是几颗小棋子而已。若是陈大队长想要通过他们就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主使,是不是太过于天真了?”
陈奚桐被苏翊倾的话说得一愣,很快头脑却是清醒了几分。纵使他们警方真的抓获了刘媛和李昆,最终又能审讯出什么呢?幕后之人的手太长太深,并非是他们一下子可以揪出来捕获的。只不过这起刑事案件,居然阴差阳错地牵扯到了一年多前陈骏和苏擎苍意外惨死在q市的大案。陈奚桐真的等不及了,他多么想立刻查出幕后凶手并将其绳之以法,以此来为他父亲陈骏报仇。但是着急又有什么用呢?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等到过了一会儿,估摸着陈奚桐冷静了不少。苏翊倾却忽然叹了口气,一双漂亮的眼眸中暗沉了几分光彩:“奚桐,你现在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不过背后那人行事神秘诡异,最重要的是他心如蛇蝎、狡猾至极,如果我们稍不留神必然会中了圈套。我们现在只能隐忍,等到那人真的露出马脚时,我们再一网打尽。”
陈奚桐深吸了一口气,木然地问:“那还要等多久?”
“我不知道。”苏翊倾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中喷发出一种强大的气势和自信,“但是这一笔笔账,我终究会向那人讨回来!”
李萧萧并不完全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但是她转念想起昨天下午陪苏翊倾在曼陀拉酒吧见的那个神秘男人,心里不禁也猜到了几分。
“翊倾……”陈奚桐的声音十分悲戚,甚至无奈到失望。
“没关系的。”苏翊倾走过去拍了拍陈奚桐的肩膀,接着问,“指纹是否比对过了?”
陈奚桐拿出shǒu jī迅速解锁了屏幕,三分钟前刚收到林芋菲发来的消息:
经比对李昆的指纹,确定相符于被盗出租车方向盘上留下的指纹痕迹。之前在刘媛家中搜到的家用电锯上面残留的指纹印记也完全匹配李昆的指纹。陈队,目前可以定案了吗?
看着林芋菲发来的消息,陈奚桐有些出神。他在思考到底还有没有必要继续查下去?其实他相信苏翊倾刚才所说,也可以预想到一直查下去的结果就是没有任何结果。可是终有几分不甘心。
陈奚桐最终决定把shǒu jī递给了苏翊倾,而他只是轻声地问一句:“还查不查?”
“没有必要查了,你可以结案了!纵使这样结案的确草率了些,但是也比无聊浪费时间好。”苏翊倾果断地摇头否决,几乎没有一秒钟多余思考的时间。
因为苏翊倾很清楚,纵使锲而不舍地查下去,除了浪费警力以外,根本查不到任何证据。倒不如暂时结案,反正现在一切都有了定论。吴庆东一家死于妻子刘媛的背叛,而刘媛又被李昆shā rén灭口,现在连李昆也意外死亡。弄到最后,警方竟然是无法给任何活人定罪。
这一切很可笑吗?不过接下来一定还会有更可笑的事情等待着他们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