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叫陈国庆,年轻的时候不务正业,在村子里瞎祸害别家。早些年在京都市做皮靴生意发了家,其实在父亲之前,陈家世代都是农民,但是到了他这一代,赶巧遇上改革开放的好时代,新中国面貌焕然一新,只要你有本事,就不愁挣不来钱。
父亲脑子灵光,在80年代末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物件,攒下点老本儿去了京都市开始贩卖皮靴,头一年便挣了一万块,这一万块可算不少了,那时候谁家有一万块就是万元户了。
好景不长,穷了半辈子的父亲有了钱就开始学会了挥霍,按他现在的话来讲,那不叫挥霍,叫时髦。他学会了抽喝嫖赌,净跟着当下“最时髦”的来,不到两个月,一万块挥霍的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听说了倒货能挣钱,就开始干上了倒卖的营当,那时候这一行被人笑称为“倒爷”,现在看来就是“二道贩子”。
当时行内流传一句话“俄罗斯你走一走,qì chēxiǎo jiě全都有”,那时候正好碰到俄罗斯经济萧条,生产业萎靡不振,而当时中国的生产力是超过他们一大截的,这就给了这些“倒爷”机会,俄罗斯冬天零下几十度,所以皮夹克这种耐寒的衣服走俏,父亲决定弄一批皮夹克到俄罗斯去卖。
说干就干,父亲办好了所有的手续,带着几大包皮夹克踏上了开往俄罗斯的k3次列车。
时至寒冬,列车外边一片雪白,风搅着雪片子乎乎的刮着,而列车内却是热闹非凡。火车上几乎都是倒爷,有去倒鞋子的,有倒皮货的,大家全都异常兴奋,当时的k3火车票从开始的5美元一张被黄牛炒到了七八十一张,票价虽贵的离谱,但跟出去一圈赚的钱来比,这真不算什么,车票自然一票难求,所以能搭上这趟车,那就是发财梦的开始。
父亲捧着一杯姜茶边喝边看着外边的景儿,一想到马上就能赚钱了,不由乐呵起来。
“陈狗子,这趟车经常遭劫,你知道吗?”
说话的叫张家旺,是父亲的朋友,搭伴去俄罗斯倒货的,“陈狗子”是父亲的绰号,当年在村儿里打架把对方的耳朵咬掉了,从那以后就被人起名陈狗子。
“知道,听人说过”父亲看着外边回应道
“如果真碰上了,咋弄?”
“哪有那么好运气就让咱们碰上了,如果真来了,老子一口咬死他们”父亲说完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示意张家旺去看。
对面是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文静的坐在那,身穿厚花袄,头发梳的很是整齐,脚上一双漂亮的棉布绣花鞋,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哎,哎,这妞不错啊,不会也是干我们这行的吧”张家旺看着měi nǚ就来劲了
“不像,看着像读书人”父亲摸了摸下巴
这一路上两人尽偷偷去看这姑娘了,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让父亲一辈子也忘不掉,每次听他讲到这个姑娘,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悔恨。
很快,火车开到了二连浩特站,按规定,出境时,中国的乘警不能随车,全部撤掉,到了外蒙跟俄罗斯境内,车上没有乘警,完全是“以地保车”,意思就是车上如发生意外,需火车所在地界的jǐng chá赶来处理,所以k3次列车其实在六天六夜的行程中大部分是没有乘警的,这就给一些不法亡徒钻了空子。
此时车内所有的“背货客”都在心里默默祈祷未来行程的安全。当然,有了这些“背货客”,自然也会有一些“背刀客”或者一些心术不正的倒爷。
火车开出境外的第一个晚上,恶梦便开始了。
随着车厢内一声嘹亮的枪响,大家都从梦中惊醒。
父亲反应很快,暗自“庆幸”自己走了狗屎运,他伸脚悄悄的把自己带的两大包皮夹克往车的走廊中间显眼的位置踢。而其他倒爷反而一个劲的把之前的东西往脚底下藏。他明白,你越是藏的紧,越容易让这帮人怀疑,索性就踢到最显眼的位置
坐在旁边的张家旺也明白过来,偷摸从包里抽出一把长刀。父亲见状连忙把刀按了回去,他们只是求财,如果让他们看见刀,估计小命都难保。
“都想dollar来的快,不如上车把门踹,希望老子这一趟能踹出点东西”手里拿着wǎ sī枪的中年男子叫道
后来才知道这名男子叫朱信金,也是京都人,是这群抢匪的头。
整个车厢有十来号抢匪,分工明确,有搜刮钱的,门口守着的,也有去其他车厢办事的。
正因为车上没有乘警,他们才暴露出了邪恶的面孔。
很快,这个朱老大带着一个人搜到了父亲坐的位置,父亲连忙掏出二百块钱递了过去,朱老大很明显不相信父亲身上只有二百,又在他身上搜了好一阵,什么东西也没搜出来。
朱老大踢了一脚走廊中间的包,问到:“是你的吧?”
张家旺见状有点沉不住气了,他们俩的钱跟货都在这大包里,如果真被抢了去,真是身无分文了。
“对对对,是我的”父亲赶忙凑上去打开包裹给这朱老大看。
“懂事,真懂事”朱老大旁边的人赞道
父亲一边打开包裹,一边给张家旺眼神,让他沉住气。
包裹一开,看到的却是一大堆冰疙瘩,冰下边印出死猫死狗的尸体。
“妈的,真扫兴,你他娘的去俄罗斯就倒这死狗肉?”朱老大骂道
张家旺见状,一脸疑惑,这包里明明是皮夹克啊,啥时候变成这一堆冻住的死狗了。
“没钱买货,只能弄这去糊弄糊弄这帮毛子们了”父亲连忙陪笑。
“妈的”朱老大骂了一声就离开了。
父亲终于松了一口气,要不是他机灵,这一趟货倒下来,真得赔个精光。
张家旺拉着父亲的胳膊,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朱老大走到那花袄姑娘跟前的时候,用眼睛瞄了瞄她,似有深意的笑了笑。
车厢内的抢劫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到了下一站的时候,这群人带着抢来的钱都下了车,袋子里装满了首饰,人民币和美刀。
车上的倒爷们其实都早有准备,女的都把大部分的首饰跟钱都藏在胸罩里,有的藏在内裤中,至于大包小包的货,朱老大他们才不会糊涂到去抢货,这哪有抢钱来的直接。
说到这,有的朋友可能会问,这车长就没发现抢匪吗?他们不会联系当地jǐng chá?
其实这些车长都被买通了,或者被恐吓,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经历了一次洗劫,车上的倒爷们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其实大部分人都藏的有钱。
“狗子,咱们的货哪去了啊,这他妈怎么全是冰渣子”张家旺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老子早就有准备,在二连浩特站的时候,我偷摸下车把皮夹克全泡上水,用雪再包几层,在车站垃圾堆里捡到几只死猫死狗,全包在外边”父亲笑了笑,接着说道“就这零下一二十度的温度,要不了多久全冻住”
“行啊,老子以为这趟算白干了”张家旺终于明白,又乐呵起来。
这时候坐在对面的花袄姑娘不见了,桌子上放的她的包也不见了。
父亲也没多想,也许是这姑娘下车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