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边有个说法，说是如果哪一家有人要死了，半夜就会有鬼shàng mén来哭，称为鬼哭门。这山上人户居住得稀疏，虽说陈国梁家离这里有几百米远，但是也就数他家离车祸现场最近，他这半夜深更的听见哭声，又看见发生了车祸，他把两件事情扯到一起，认为这车祸里丧生的父子俩一定会找他当替死鬼，因此就吓成了这样。
“对的嘛，你说这不是冲我来的那是冲哪个来的嘛？”
“陈支书，你搞啥聊斋？我看你是苞谷酒烧麻了脑壳，说话颠三倒四的！这车祸都还没有发生你就先听见了有人喊救命？你这个封建脑壳，亏你还是村干部，还是中国**员！你可是咱们致富奔小康的领头人，是咱无产阶级农民兄弟的主心骨，再在这里胡说八道，宣传封建迷信，回头我叫乡里边把你这个草头王给撸了。”大约是难得看见这老滑头露一次怂，陈所数落着陈国梁，语气里却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戏谑。
“真、真、真的呀，当时就是这个情况得嘛，我们确实是先听见喊救命，后听见出事的呀。这个你可得相信我！不信你问问二良和狗子，他们和我住一个院子里的，他们俩个也听见了的呀。”陈国梁见陈所不信，发起急来。
“嗯嗯嗯”这时给我们带路的那两个大小伙子在一旁急忙点头，看样子这两个小伙子就是二良和狗子。
其中一个小伙子说：“当时我还没睡，和狗子在屋里吹牛，突然就听见陈伯家的屋后面有人叫了两声救命，接着陈伯就出来叫我两个出去帮忙找人。我们在茅坑里翻了两遍，没看见什么，然后又在屋前屋后都找了，还是没看见一个人。我们起码找了得有十多分钟以后才听见这边山腰上‘轰隆隆’的响，知道是有东西滚下来了。”看来说话的这个年轻人就是二良。
“是的是的，当时我们在屋里听见这个喊救命的声音离得好近啊，好像就贴着我后脑勺儿上喊的，接着就不断声儿的哭，那个声音寒瘆瘆的，我的个妈呀！我当时就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痱子。”另外一名叫狗子的青年在一边补充道。
“大侄子哇，我家离这里有一里多路哇，你说这声音的远近我还听不出来吗？如果真的是这个翻车的人喊的，他也不会是在我屋背后喊嘛。大侄子啊，老叔可就和你亲，比我自己儿子都亲啊，你看这个祸事分明就是冲我来的呀。你看这阵势，村里这么多人，他就跑到我家屋后喊救命，他这是想拉我垫背呀。大侄子，你可要救救我呀！我这是作了哪辈子的孽呀！怎么这就找上我了哟！”
那两个年轻人的脸色本来就有些苍白，显然是已经被吓坏了，这会儿被陈国梁一哭，脸色就显得更白了。
陈所盯着二良和狗子，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变化，我们虽然不相信什么狗屁鬼哭门的说法，但是这整件事情确实让人觉得难以解释。虽说农村消息闭塞，村民文化程度普遍偏低，但是三个成年人在一起，断断不至于把到底是先听见喊救命还是先听见有车翻下山这样简单的顺序搞错。如果事情真的如他们三个所说，那么，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一时我只觉得心里不由得一阵阵的发毛：他妈的！难道还真的有什么古怪不成？
几个人正找不到话说，这时我们听见有人声，循声望去，上方的公路上出现了几把电筒的光，照来照去，还有火把，亮光里影影绰绰的人影乱晃，看来应该是住在附近的村民听见出事都起来了。
“日嘛还在狗扯羊扯的扯！走走走，先去把死者的家属接来。”陈所吼道。
我们上了公路，陈所吩咐陈国梁安排人保护现场，我们去接王全根的家属。到王全根的家要经过他翻车的那段路，刚才从沟底爬上来的时候陈国梁给我们讲了，说那段路叫“烂石弯”，公路边的山上尽是奇形怪状的风化石，时常莫名其妙的掉落下来，常有过路的人被砸得头破血流，据说以前砸死过不少人，一到夜里弯里就有看不见的人说话，是当地一大禁地，夜里从来没有人敢单独走这段路。以前山上修过山神庙，还是镇不住邪。去年新修公路，重新请了神位，弯里这才渐渐的消停了下来，结果没想到今天晚上还是出了事。
出事地点在一个大山坳里，左右两边是两条数十公里长的狭长山沟，呈“v”字形，公路依山而建，是个近三百度的急转弯，翻车点就在那个“v”字的最深处。
站在路上可以影影绰绰的看见山顶陈国梁所说的那座山神庙，路边堡坎上特意用水泥钢筋塑了飞檐，盖了琉璃瓦，下面修着神龛，看来修路人的内心对此地应当极为忌惮。龛里的几尊神像都有半人高，身上披着红，脚下有未燃尽的香蜡纸烛，认不出是哪几位尊神。
路面刚铺了碎石，路基的石条被压翻了几根。从车轮留下的痕迹来看，王全根连车都没有刹，对对直直的就开到了山下去。公路上一地都是鞭炮纸的碎屑，片片点点，乌红似血，看在我眼里触目惊心。
几位尊神或坐或站，盯着山腰王全根父子的尸身，面目祥和。在这特殊的场合，看着这几尊有着灵异神通的石像，深沉如海，我不觉心中发瘆。
山区的公路修得都窄，基本上只恰好可以容两辆车错身，我们不敢开得太快。在路上折过来折过去的开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王全根的家，就在公路边上，一楼一底的青砖房，看来条件在农村算是比较好的。
王全根的老婆叫郑秀英，不到三十岁，还没有睡，在等丈夫和儿子，一听我们的话脸就全白了，接着全身就开始抖。出门的时候听见山风扑打得楼上窗户的玻璃响，就上楼去关，捂着嘴，走两步身子抽一下，这才哭出来。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