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着清汤吃过早食，杨影与南小艺已经来到了外院的厅堂，梁瓒也已经换上一身紫黑色的羽袍，此时他看上去更加肃穆，一众亲卫都收拾好了祭品，今天到了上山祭灵的日子。
梁瓒虽然操办了破军山庄的内外事务，可毕竟杨影才是山庄的主人，这祭灵的许多东西都要由杨影去做。
听梁瓒说了一堆事务，杨影不禁觉得头大，他宁可与人大战一场，也不愿面对这些，但梁瓒无比认真的在说着这一切，杨影也只得认真去记下，心中对昔日的杨四公子也是刮目相看。
作为大越王朝的顶级纨绔，却甘心放弃声色犬马的生活来到这大延山中做守陵人，这倒让杨影非常好奇，但杨影却没有在前身的记忆中看到原因。
整片大延山都算是杨家的祖地，但真正的陵园却只在那最高的太始峰，整个太始峰不知埋下了多少坟冢，这里除了有杨氏的先祖陵墓，更有无数五百年来甘心追随杨家的将士的坟冢。
十里绵延山，百万忠军魂。
生为斩破军，死不入幽冥。
太始峰又名破军峰，埋葬了杨家的初祖杨破军，埋葬了王师斩破军的百万枯骨，如今杨影站在山脚，看着这直耸入云的登天之梯，心中除了震撼便只剩下敬畏了。
放眼看去，整个山峰，目力所及处，皆有一杆招魂幡。
那山间的白色，就是这些白幡汇成。
“这太始峰三万阶石阶方达峰顶，宽有三丈六尺，其石取自山间的青岩，每阶石阶高三寸三厘，有传闻说在这登天路的尽头可见仙人。”
梁瓒走在杨影的身前，看着这登天梯轻声说道，他已来此三年，但看到这里却依旧震撼，无论是那三万阶石梯还是山间开遍的白花。
南小艺亦看着这三万阶石梯，心念道：“这里确实不凡，杨破军难道也是来自哪里？”
太始破军峰，山高万丈，古树参差，老藤盘绕，山间鸟兽清鸣，泉水汩汩流淌，白雾绕山，说不出的秀丽。
这三万阶石阶，每过百阶就能看到一座神龛，状若石塔，龛内有不灭的烛火，外风不能吹灭，夜雨不能打熄，这是特制的灵物，可聚阴魂。
杨影每走过一处石龛都会行三拜五叩礼，这在杨家已经是很大的礼数了，对这些埋骨山间的将士，杨影也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无杨家不成斩破军，无斩破军不成国。
接过梁瓒手中的紫香后，杨影在石龛前叩拜了下去，嘴里念叨着：“魂归去兮莫彷徨，罗天有道兮入吾疆，昔有破军兮封魂将，今送君往兮入幽冥……”
紫香有聚魂妙用，可以凝聚那些意识模糊空空洞洞的游魂，这山间的山上的游魂若是能够被香火洗礼，可以有一日重新记起往昔，这是杨家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送他们上路。
这些将士大多战死，体魄不全灵魂不整，死后不能及时上路便很难再开踏上幽途，而杨家早就这一处军陵，遍洒香火就是要让将士的灵体重聚，恢复往昔后能够安心上路。
杨影所念的话语都是梁瓒教他的，也是自古传下来的，杨影一边念叨一边感受四方气机变化，天地间确实有一缕缕隐晦气息在流转，久久盘踞在这石龛上空不肯散去，借着紫香的香火，杨影仿佛看到了一个个将士在列阵。
杨影从那上面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机，那种空空荡荡的虚无感，曾经他也有过。
梁瓒接过紫香也朝神龛拜了三拜，游魂享受着香火灵体愈发明显，已经隐隐可见五官，只是没有表情一个个如同兵马俑。
游魂没有表情也没有记忆，只有受到刺激时才会觉醒记忆，他们才会明白自己已经死了，不再在世间游荡选择离去，若是三年里游魂没能觉醒，，那么记忆就会消散，自身的魂体也会磨灭，到时处于本能它将诞生新的意识，直到最终魂体完全消散。
游魂往往执念前世不愿往生，但大多会被时间消磨，除却一些执念入魂的特殊存在，它们天生为恶，死后也要变成厉鬼。
杨影不知道这世间到底有没有那种东西，但是心底也没有什么害怕，若是有恶又岂有他恶。
看着在石龛前烧烛纸的南小艺，杨影从梁瓒那又拿了三根紫香对南小艺道：“你也去上上香吧。”
南小艺的脸被火光照得通红，接过紫香后就要去上香，梁瓒看着刚想说什么，却没杨影给拉住了，只听见杨影说道：“让她去，她现在也是杨家人。”
梁瓒不知杨影的意思，只道：“毕竟是些阴物，接触了怕是要生病的。”
杨影没有再接这话，反而开口问道：“梁伯，我们来这大延山有多久了？”
梁瓒一愣，问道：“四公子是待烦了想回越都了吗？”
杨影摇了摇头，低语道：“不是待烦了，是怕过了历子，他们不能走好。”
“四公子有此心，那些死鬼也能安心走了，这几年来阴魂少了不少，全是公子每月祭灵的功劳。”梁瓒心中宽慰的说道。
“这算什么功劳，这都是债，得还！”杨影摆了摆手。
这就是他的心里话，若非有亲兵相护，他哪里可以安稳回到祖地，杨影与前身的记忆愈发的融合，也渐渐记起了一些东西。
比如在三年前来到这里的路上，他就遇到了一次大祸，随行的亲兵死了许多，如今也埋在这里。
王大牛他们之所以对杨影保留了一点敬意，除了因为他是杨家四公子外，更是因为杨四公子每月都会上山祭灵，祭灵的物件可都是稀罕物，换句话说那可都是银子。
策天府从不缺银子，但也没人愿意把钱花在这些鬼物上，可杨四公子就这么做了，而且一做就是三年，王大牛等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连梁瓒对此也无话可说。
“你们杨家人就是会搞这一套。”梁瓒看着身形单薄的杨影喃喃道。
也正是因为杨家善待活人看顾死人，所以杨家才是杨家，才有王师斩破军。
“公子起风了，披件袍子吧。”梁瓒温声道。
杨影摆了摆手，放眼看向远处的白幡，一座座石龛斑驳但香火不断，里面供奉着英灵，这都是祖祖辈辈为杨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如今在此长眠。
杨影对这些英灵敬重无比，无论是前世经历亦或是新生的记忆，都让他对这些死后执念不散的英灵崇敬，那游魂模样虚无而迷茫的感觉他记忆犹新。
昔年的越都纨绔二世祖，却甘心来到山中与鬼为伴，在这修心养性性子的确改变了不少，至少侠义之心尚在，不然也不会救下南小艺和她的爷爷，也不会有这怪异的结亲。
杨影一直觉得新婚夜的事情蹊跷，觉得这场成亲就是血魇老祖的阴谋，南小艺貌似对她的爷爷也记不清除，这让杨影不得不怀疑，她爷爷就是那血魇老祖，毕竟就外貌而言，梁瓒的形容已经对上了号。
杨影虽然恨不得将血魇老祖复活过来再痛揍一顿，但也没有任何办法，他施布的血魇噬魂到现在也没发作过，杨影却不得不一直防备着。
那一日的痛苦，他不能忘去。
一路叩拜上香，呼唤游魂轮回往生，等祭拜了最后一座石龛后天已经阴了起来，众人也差不多到了山顶，走入一个院落后忙活起了各种事务来，梁瓒吩咐人去弄饭菜，南小艺坐在毛垫椅子上休憩了起来。
杨影没有止步，他这身子缺少锻炼，如今已经筋疲体乏汗如雨下了，但他却依旧往山上走去，面色有点苍白，但步子却也坚毅。
山顶有一座大墓是初代家主杨破军的坟冢，在这座大墓后山便是杨家嫡系的坟地，杨影站在小路边往山下看去，云海如潮，浩浩汤汤，杨影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在自己头晕目眩之前，他顺着小道继续走下去了。
这小路已经被野草覆盖，只有一点痕迹依稀可见，杨影踩着枯树枝发出吱吱声响，很快就看到了第一个山头，这片山头被石碑遍布，大多已经残破老旧年代久远，杨影打量了一下石碑，字迹都不那么清晰，杨影一下越过，不再停留。
这不是他要去的地方。
这一路走来，他看到了五个这样的山头，石碑也渐渐变得完整起来，但也多有百年的岁月，第五个山头的石碑很少，都稀稀拉拉的立在山头上。
等杨影转过第五个山头，他的身体却不由一震，心头有股难言的情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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