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令低头往车窗里望进去,见是乔桦。</p>
在她犹豫的时候,乔桦已经下了车,打开副驾驶室的车门,歪嘴笑着,一声不响地看着她。宋小令只得坐了进去。</p>
乔桦上车后,瞥了她一眼,调侃说:“要我帮你扣上安全带吗?”</p>
宋小令被他弄得益发紧张了,干笑着忙不迭说:“不用不用,我自已来。只是,领导给我开车,我,我紧张。”</p>
乔桦也不开车,看着她说:“下属那么努力,这么晚了还在单位,我当一次司机也没关系。怎么啦?你们班级有事?”</p>
宋小令定定神,有点小得意地把她刚处理的事说了个大概。说到她诈出了胡应琦承认划车时,乔桦点头。说到她给了潘安群一千元钱,还请三个学生吃饭时,他不置可否,问她:“那三个学生刚走?”</p>
宋小令把握不定他的态度,说:“刚走,就在前面吧,推着自行车走的。”</p>
乔桦缓慢地开动车子,接近了那三个已经不耐烦走路而骑上自行车的学生,越过宋小令盯着那两辆一模一样的自行车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加快速度离开了。</p>
宋小令小心翼翼地问他:“乔校,我,是不是处理得不好?”</p>
乔桦勾起左嘴角一笑,说:“不,挺好的。只是,下次涉及到这三个学生的事,你在处理前,不要告诉别人,一定要先报告给我。”</p>
宋小令有点泄气:“那还说挺好?会有什么事一定要先报告给你呀?”她揪着肩包的带子绞了几圈,鼓了一下嘴,正被侧过脸来看她的乔桦瞄见了,他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在方向盘上一滑拉,捏了一下真皮包裹的轮子,心里说:应该不是这个手感。</p>
乔桦咳了一声:“总之你记住我这话就行。”他又转头看了一下宋小令绞着包带的手指,戏谑地问:“你那欧洲定购的奢侈品,不敢再带了?shǒu jī呢?还在用吗?”</p>
宋小令把肩包往右侧一移,莫名地有点生气,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她有点赌气地回答:“不敢带了,怕被戴上享乐主义的帽子。shǒu jī,还,还用的。”因为太喜欢这款式这颜色了,还因为,喜欢送shǒu jī的人。</p>
乔桦慢悠悠地说:“别人的口舌你管不了,按你自己的做。你看我的车子,值多少?”</p>
宋小令不会开车,对车子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只知道父亲四个圈圈的车子叫奥迪,宋一鸿的车子是宝马x5,连宝马与奔驰的标志还是宋一鸿买了车子才没张冠李戴的。她还曾闹过一个笑话,问宋一鸿“那个站着伸爪子的猴子是什么牌子?”宋一鸿想了好久才明白她问的是标致,笑得透不过气。</p>
她留意到了乔桦这辆外形灰扑扑的车子操作台上也有四个圈圈,心里有了把握,环顾了一下锃亮的驾驶台仪器和浅灰色的真皮座椅,感觉要比父亲的车子上档次些,碍于领导的面子,她试着把车价翻了一倍:“要八十多万吧?”</p>
乔桦龇牙一乐:“两百万。”</p>
宋小令张开嘴,一脸傻样地看他。刚才看外形那灰溜溜的样子,她还觉得跟这富得张狂的副校长不大搭,竟然那么贵!</p>
乔桦目视前方,平淡地说:“我刚来学校时,开了一辆huáng sè的丰田改装车,才四十多万,老孙批评我张扬、高调,不符合我的身份。呵呵,于是我就买了这辆车,他就赞扬我低调多了。”</p>
“你的意思是要我高调在别人不懂的品味上?可我本来就不知道那个小猴子装饰和shǒu jī属于高调品味呀,我,这叫不着调。”宋小令说完,自己也“扑”一声笑了。</p>
乔桦也笑了,很随意地问:“那是朋友送的?”</p>
“嗯。”</p>
“男朋友?”</p>
“不是。”</p>
乔桦的心忽然就松泛了,“你这朋友来头挺大,一送就送这么高级的。”</p>
“也不是,职业碰巧吧。”</p>
乔桦一边心里猜测着职业碰巧是什么意思,一边按照宋小令的指引,把车子停在了她的楼下,临下车时又叮嘱了一句“那三个学生如果有事,一定要跟我说。”</p>
宋小令很不以为然,但过了两天,她就验证了乔桦的先见之明。</p>
那天下午她刚下课,shǒu jī就有一个座机号打进一个diàn huà:“你是宋小令老师吗?你的学生潘安群欠了我两万块钱,你赶紧把钱送过来!过一个小时我就断他一根手指,你看着办!如果报警,嘿嘿,那他断的就不是手指了!你马上到江滨路的爵士网吧来,现在开始计时!”</p>
宋小令惊得差点把教材扔地上,砍手指?这种发生在diàn yǐng里的事,竟然跟她发生了关系!</p>
两万,两万,先到对面银行取钱,然后去找潘安群,怪不得今天他今天没上学!周小松,周小松倒在的!那个地方二十分钟就到了,先问问他情况!</p>
她急匆匆把教材教案往路过的一个老师手里一塞,交待了一声,就冲到汽修2班教室,看到周小松坐在座位上有点神思不属,连忙拉了他出来,问他潘安群欠钱的事。</p>
周小松一点疙瘩没打,很利索地交待了潘安群借了六千元“校园贷”,一个月就翻到了两万元,现在贷款方催得紧,昨天潘安群还躲了起来,想不到今天被抓到了。</p>
他焦急地说:“宋老师,你一定要救救他呀!手指被剁掉那不就成残疾了吗?他家里只给他生活费,如果知道他欠了那么多钱,他爸一定会打死他的!宋老师,你有钱吧?快去取了先救他好吧?我知道那地方,我带你去!”</p>
宋小令答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乔桦叮嘱过的话,拿出diàn huà拨了号码。</p>
周小松一眼瞄到联系人“乔桦”,连忙劝止:“宋老师,找乔校长也没用啊!还是直接给他们钱最安全。”</p>
宋小令朝他打了个停止的手势。</p>
乔桦接通diàn huà,说自己在学校,让宋小令到校门口等他开车出来。</p>
宋小令带着周小松一坐进乔桦的豪车,她就心急火燎地提出先到银行让她取钱。</p>
乔桦一脸镇定,扯着左嘴角说不用,他备着了。他的眼睛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着坐在后排的周小松。</p>
宋小令诧异之余,也没多大意外:有钱人就是有钱人,连xiàn jīn都备着几万在身边。乔桦既然开着qì chē改装公司那么赚钱,为什么还来当学校的副校长,跟孙某人折腾呢?</p>
乔桦问周小松:“潘安群借校园贷做什么?利息多少?为什么六千元翻到两万了?”</p>
周小松身子一抖,紧张而急切地解释着:“他,他买自行车,还另外花了买游戏装备。利息也不高吧,因为没有抵押,就是手续费高。我知道,超过24%的是高利贷,他们没有超过银行利率的四倍,受法律保护的,报案也没有用。所以,所以……我觉得还是给他们钱好。”</p>
乔桦呵呵一笑,说:“这你都知道?嗯,好,给钱。”</p>
车子十多分钟就到了爵士网吧。</p>
网吧内一片乌烟瘴气,有打着赤膊躺在椅子上睡觉的,有戴着耳机狂叫着联机打游戏的,有阴着一张死人样灰败的脸盯着屏幕一动不动的,桌子上到处散落着吃剩下的盒饭、饮料杯,空气中散发着污浊难闻的味道。</p>
宋小令没感觉到臭,焦灼地悄声询问周小松有没有熟悉的人。</p>
随着周小松的一声呼叫“那里!”他们看到一个半包围的包间里,或站或坐三个男人,也正紧紧盯着进门的他们,旁边却没有潘安群。</p>
等三人走近,那三个男人中的一个,眯着眼阴阴地问:“你就是潘安群的老师?钱带来了吗?”</p>
乔桦双手插在裤袋里,好整以暇地淡淡说道:“先让我们看到潘安群。”</p>
宋小令依赖地看他一眼,朝那男人使劲一点头。</p>
那男人一脸不耐烦,“给了钱自然看得到!放心,没超过时间,他的手指头还好好的。”</p>
乔桦不答,竟然走进包间,拖一把椅子坐下,悠哉游哉地双腿一架,很明显的不见兔子不撒鹰意思。</p>
那男人朝缩在宋小令身后的周小松狠狠地盯了一眼,周小松又往后面一缩。</p>
乔桦看着他,扬了扬眉毛,左唇角往上一扯,很不屑地冷笑。</p>
那男人没办法,朝另外一个同伴一点头。那同伴走出去,不多时,就带来了眼珠子四下乱转的潘安群。</p>
潘安群看到乔桦在座,猛然一惊,很自然的看向周小松,好像在询问“怎么他也来了?”见周小松畏缩着不说话,他结结巴巴地对宋小令说:“宋,宋老师,对不起,我错了,您先帮我垫上这钱,我,我以后一定会还给您……”</p>
宋小令看着乔桦,乔桦温和地一压手,让她稍安勿躁,转头朝那男人说:“你们是搞校园贷的?是通过网络平台贷款的吧?”</p>
那男人一愣,连忙点头。与此同时,周小松却叫了出来:“不是网络平台!”</p>
乔桦斜了周小松一眼,继续问那男人:“你打开shǒu jī,找出你们的平台给我看看。”</p>
那男人呆住,不自禁地朝潘安群看去。</p>
潘安群指了指那男人的shǒu jī,那男人“哦”了一声,连忙划亮屏幕,装模作样地寻找起来。</p>
乔桦沉静地对他说:“网络平台留的联系diàn huà应该是讨债人的吧?潘安群,他找到那个平台了以后,你打他diàn huà试试,免得还钱还错了地方。”</p>
宋小令这时才明白乔桦原来根本不相信潘安群借贷的事,她一回想周小松、潘安群和那男人的种种表现,醒悟了过来。</p>
周小松着急地指着那男人插话:“他不是老板啊,他只是帮老板讨债的!diàn huà打过去,肯定是另外一个人接的。”</p>
潘安群回过味来,也直点头。</p>
乔桦点头:“嗯,你说得对。那老板肯定手里有借款人的信息吧,打通diàn huà后,我来问老板吧,核对一下是不是你向他借了六千元,翻到了两万元。如果不对,那你们假冒他们平台贷款、讨债,恐怕,呵呵,他们也要找你们剁手指头。”</p>
潘安群和周小松脸色大变,僵在当地一声不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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