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班车已经到站，请车上的乘客依次有序下车……”</p>
顾晟一转头，一只凄凄惨惨戚戚的鬼朝他这个方向飘过来，险些又是脸贴着脸！</p>
于是猛地向后一躲，但是他没意识到自己正站在门边框上，向后避也只能落得个摔下车的惨案，陈子瑜探手去拽他，但把自己的重心也带偏了。</p>
“卧槽！”</p>
说第一个字的时候顾晟想到的是那个人居然来拉自己，其二还是觉得自己被一只鬼吓到摔实在是丢脸的事，说第二个字的时候他看到电车门居然缓缓关了！隐约之间好像看到驾驶室里面那只鬼转过来冲自己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来……？</p>
笑你妹！</p>
都无力吐槽啊！</p>
“快点快点你带我跳到车顶上去吧我不想呆这里啊万一回不去了怎么办啊啊啊？！”</p>
“……”正常人沦落到这种地步不是应该躲在角落里缩成球一脸紧张听到动静会抓狂吗？</p>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低头盘shǒu jī的男人像始终看不到他们一样，然后他打通了diàn huà，嘀嘀咕咕说了什么，没多久又气急败坏挂断，向另外一个方向走过去。</p>
“要不我们跟着他吧？”问出去的话没人应，顾晟一转头看到陈子瑜靠着墙角坐了下来，“诶你怎么坐下来了？”</p>
凑近一看才看到他一只手捂着腹部，呼吸有点重，“……你……胃疼？……肯定是饮食不规律啊睡眠也不行，胃痛的忌酒及辛辣你肯定……”</p>
“……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烦吗么？……”陈子瑜有气无力地把话堵了回去，从昨天到现在几乎没吃东西，本来他以为最近一段时间不会疼了的，所以药也没带，听到顾晟的声音也是嗡嗡嗡的，脑袋里乱七八糟。</p>
“……你听到什么没……？”</p>
“……干嚎。”陈子瑜不耐烦地挥挥手，明摆着你要再烦就一巴掌扇远去谁知道他还真的不怕死依然絮絮叨叨的——“其实鬼也有好有坏对吧……你看那些，表情都好哀伤啊……”</p>
“……”陈子瑜瞪他一眼，终于把鬼的脸都是倒过来这句话憋回了肚子里，改成：“你他妈再啰嗦我马上让你变成跟他们一样。”</p>
脏话果然很有效，顾晟立刻闭嘴，安安静静在他旁边坐下来，陈子瑜长吁一口气闭上眼。</p>
世界终于不再聒噪。</p>
这一头昏昏沉沉的，哪里知道胖子都快急疯掉了。</p>
说起来能出现这么多女鬼，要不就是古代殉葬，要么是大范围的猎杀。公元600多年第一任天皇天武继位，在那之后残忍的帝葬和嫔妃殉葬沿用了几百年，那个时候的殉葬跟中国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妃嫔皇帝死后，大批的侍女会被赶到墓前，以直立的方式将下半身埋在土里，上半身则组成圆形人墙，或渐渐挣扎死去或被野兽撕咬，以此像是来显示尊敬的样子。几百年之后这个法子才被陶俑替代。</p>
抑或是屠杀了古代的艺伎，青楼女子在中国说着没什么人权，但是放在rì běn好像还是一种文化象征，何况没仇没怨的干嘛杀这么多？思来想去，那个头戴高帽的男人说不准就是阴阳师……沟通两界的男人，就算没安倍晴明这么有名功夫也算到家的……</p>
诶他到底在想什么啊？</p>
迷迷糊糊的这边想着，陈子瑜好像听到有人站起来往远处走的动静，冷不防被惊醒，勉力睁眼时，他看到顾晟居然径自往西边去了。</p>
喊了一声那个人的名字，结果他也像没听到笔直往前走。，</p>
“智障。”</p>
陈子瑜坐在原地，皱眉道，“瞎跑出了事我可担不起这责任。”回过头来的顾晟眼神呆滞茫然，望见他然后稍稍回过点神，眼睛里有了光，但是很快居然拉出一个阴森诡异的笑容来，“家に帰るのは……（我要回家了……）”转头一步一步向黑暗深处走，陈子瑜刚要起身去追，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人愣是凭空消失了。</p>
站起来的同时一件毛衣掉了下来，深绿色衣服软软的质感是羊毛织的，很轻巧但是很保暖，唯一的口袋里还有一块小巧的玉，是笑面佛的样子。</p>
陈子瑜似乎被手里的衣服震住了，面无表情地看了它好久，最后唇角边溢出一声叹息，呼出的气化成一大团白雾升起然后消散。</p>
茫茫然四处张望的时候一个声音忽近忽远传过来。</p>
月台的灯光陡然熄灭了，一片昏黑间，附近传来铃铛跟太鼓的声音，叮叮咚咚阴阴摇响在耳边又骤然远去。一道厉声喊叫不停翻滚在脑袋里——“——快点离开这里！”</p>
背后一阵阴风掠过，带着女人的尖笑。</p>
凭着良好的夜视能力，陈子瑜看到不远处踉踉跄跄跑过来之前看到的那个男人。他表情狼狈慌乱，口中哆嗦着呢喃，到处看却没办法辨别方向。最后决绝朝着东边方向去了。</p>
周围似乎有什么快速走动起来！都在朝着最暗的地方快速聚集！——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掠过他身旁，发出“桀桀”的阴笑声，陈子瑜不动声色往右侧挪了一步。</p>
“嗑哒——！”脚旁忽然有东西动了，他嗤笑，“装神弄鬼的玩意。”隐约之间便看到一颗头盖骨咕噜咕噜滚远了——被他随意踢了一脚。</p>
但是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看不到的东西，而是那个人的随意走动，无疑给自己增加了麻烦。而且这里有些危险，越朝里面走就越有渗人的可怕东西。</p>
……</p>
用力摁住胃部解痛，顿了顿然后往更深的地方走去。</p>
事实上对于没什么良心的人来说，一切的寻找都是徒劳，他们只需要保全自己，无关他人——而陈子瑜，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只是手里毛衣的感觉令他抬不起远去的步伐。</p>
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衣服的人情。</p>
打衣服里袋掏出一只新得不像样的触屏shǒu jī，正要摁下手电筒，忽然顿住，感到口袋深处一阵颤，那把刀慢慢浮起，停顿几秒然后迅速朝一个地方飞掠过去。</p>
陈子瑜立刻跟上，没入黑暗。</p>
不可思议的是，它的速度纵然再快，青年始终能够牢牢跟在后面，一直到十几秒钟之后，他慢慢停下来，视野陡然开阔了。</p>
刀垂直悬在那里，刀身上的幽幽繁纹映出蓝光，但朝正对着的那里看去，后背发凉，头皮忽然炸开了。</p>
无数的半破裂的木桶——根本难以计数，在诡异的月色下悄悄显出无比凄迷的样子，它们或立或倒，都没有统一的方向。最关键的是，空气里溢着腐尸的气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让人有种呕吐的冲动。</p>
rì běn古代的埋葬，因为地域狭小而且人身材矮小，因而选择在人死后将其放入木桶——以一个盘坐的姿势。（刚死后的尸身，在短时间里会呈现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柔韧度。）</p>
如此大规模的野外埋葬，又该是什么时候的呢？</p>
这样想着，不远处忽然扬起泠泠敲鼓声，声音尖锐得简直要吃人一样。</p>
蓦地，刀尖盘旋出淡蓝色的光芒，模糊人形渐而形成。那是个男人——形容可以算得上出重的男子，隐约穿着鲜红的和服，眼睛里流淌了淡淡哀伤，他望向陈子瑜，却一言不发。</p>
似乎在那个男人的注视下，尖锐鼓声忽然平息了。</p>
“……式神？”</p>
“……呐……也可以这么说吧，”他忽然笑了，说起听不懂的话来，“真是久远啊，那个家伙居然已经跑掉这么多年了吗？……那个时候他可是很讨厌我呢……”眉眼弯弯，极尽温柔。</p>
看这家伙像在自言自语，陈子瑜默然掏出shǒu jī点开手电筒，视线将木桶挨个扫过去，终于在一只藏得极隐蔽的木桶里发现了一个人，只是木桶中的另一具白骨将他牢牢勒着，而他虽然有呼吸但是似乎晕了过去。</p>
简单伸手，正要将其掰开，白骨的手指出其不意地攥住他手腕，并且狠狠握住越收越紧，眼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就要显出来。陈子瑜反手一拧，便把那只手拧成了骨头渣子。</p>
犹豫了一下，正要背起顾晟朝来时的方向走的时候，男人忽然喊住了他，“小家伙。”陈子瑜淡淡转眼看他，听到这个称谓也并没有恼火的样子，男人不由得有些失望，“呐……并不惊讶啊……”他挠挠头，温柔笑道，“看来你也不简单呢。”</p>
“……”陈子瑜顿了顿，“一个只活了二十年的家伙，对于活了几百年的……不是理所应当么？”</p>
“不过……”他语气忽然放缓了，“前辈怕是已经固执地等了几百年，漫漫等待，就不厌烦么……？”</p>
男子讶然，转而恢复正常，周身的光黯淡了。他自嘲道，“其实我早就死了啊……哪里活了几百年呢？只是为了他当初那个愿望啊……说回来，第二个问题你可不该问哦……”他细细往陈子瑜的瞳孔里看过去，沉默半晌，“……是与不是，你的dá àn就是我的回答呐。”</p>
说完这句话他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缩回那把刀里，“你的朋友还平安无事呢真是奇迹啊，你自己注意点这里你就不必担心了我会好好看着的，また会おう。”</p>
周身再度没入黑暗，只是身后那把刀依旧静静悬浮着，与空气逐渐融在一起。一片波纹扩散开来，那块“养尸地”连同所有的血迹突然间全部消失了。</p>
丝毫没有存在过的证据。</p>
半晌无言，陈子瑜背着他折返，忽然想起那个男人最后说的“后会有期”。听说认真说再见的人，到最后都能见面，那么幼年时候的他，到底有没有跟那个男孩认真说过这两个字呢？</p>
陈子瑜惊觉般回头，但见那片空气里已然什么都没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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