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啊，走着了！”他信手拿起摇盅，上上下下地晃着，狠摇一阵然后慢下来最后用力摇了两下，啪一声摁在桌子上，“买定离手！”</p>
“……大……大！”</p>
“大！”</p>
“诶不对，总是大该小了吧？……我压小！”</p>
“……豹子！”</p>
“呦！”人群兴奋起哄，那个人定了定神，把手里一摞票子拿了一半压上去，然后换来周围一片嘘声，就有人怂恿道：“全部啊！怂什么？”</p>
他咬了咬嘴唇，狠下心全部压了豹子，刚刚说话那人一声唿哨，眼神挑逗。忽的门口那边咣当一声，立刻有人警戒道：“谁？！”</p>
“友军，别开枪。”那人灰头土脸地咳了一阵，身后两个人也跟着站起来，“他妈的今天这么晦气的吗？”</p>
“老四回来了？信送到了吗？”出来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隔着远问道。</p>
“别看别看，继续，开呀！”赌桌那边一个人打断道，把众人注意力拉了回来，一边开出了大，一边细弱蚊蝇地低声讨论道，“……老四？”</p>
“可不是，看到那个高瘦的人没，听说是道上二把手，厉害得很，没什么人敢跟他正面杠的。”</p>
“二把手……？那那个老大岂不是更**？”</p>
“嘘……”那人忽然小了声，望望四周，“在这里你做什么都可以，但千万别提这个头，我一个朋友在这里搭把手的，跟我说这个老大好像已经……”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令旁人都吃了一惊。</p>
“真的？”</p>
“应该是真的，因为这个人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不过说来也挺服气，鹰蛇根本没法跟黑炎比的，黑炎这些年就换了这一个头，还是名正言顺地退位，鹰蛇内乱不断，老大被杀的就不少了，现在鹰蛇新上的一个……好像叫司马。”</p>
“哈，还砸缸司马光呢，”气氛一时间轻松了点。</p>
“还经常有人把这俩黑路弄混呢，之前听说还闹过笑话，一个挑事儿的找shàng mén结果发现找错了，斗这么多年连这都能弄混的也是笑话。”</p>
“弄混？也有这种事？”众人纷纷表示不信，另一个人重起了话题——“司马？他就叫一个复姓？这也太奇怪了吧？”</p>
“这就不懂了，但是……司马……嘶，这名字好像有点来历。”那人正苦思冥想，琢磨着还要抛出一颗重磅炸弹来的时候，忽然外头又有了动静。</p>
“老四，你带人回来了？”</p>
“没啊？”他莫名其妙，“今儿什么情况？不会老大来了吧？应该没这么快的！”他跑到大门那里偷偷往外看了一眼，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p>
“你你你……”他瞪着眼结巴几秒钟，然后站在被从外头缓缓打开的门口朝后头嚎了一句！“二哥！快干这小子！嗷！”顿时下面又是一阵疼。</p>
一个不给钱！还有一个踹他老二！</p>
“你小子是又在外边惹事了吧？”男人深深看他一眼，凭他毒辣的眼光，自然能看出来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并没有带着戾气跟fù chóu的感觉，只是有一个人让他有些琢磨不透。</p>
“他……他……”踹我老二这种事能直接说出来么！这一说“鬼老四”的名声可就毁了啊！“他要害我没儿子！”</p>
“……”</p>
陈子瑜：……</p>
“个人认为，”陈子瑜清了清嗓子，“还是踹了你老二这句话听起来比较好。”</p>
“二位……”男人不好意思地赔笑，“应该是我兄弟多有得罪，这边道个歉。”</p>
“二哥！”无视他的抗议，他摆了摆手上前说道，“鄙人献明华。”</p>
“陈子瑜。”他似笑非笑，然后看到了那张桌子周围围拢的一群人，“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啊。”</p>
献明华眼神一闪，“咱们这下的注向来不大，小兄弟要不要来一局？这赌的方式虽然古旧了点，不过依然有很多人喜欢。”</p>
“行啊，”他笑了一下，感觉地下有些闷，就顺手脱了外套，递给献明华，而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边还有个人——是个外国人，他死死盯着走到赌桌那边的青年，瞳孔里流淌着一种淡金色的纹路，把人顿时唬得心头一震。</p>
献明华本着好奇心多看了他几眼，然后掂了掂手里的衣服，碰见了显得鼓鼓囊囊的衣服口袋，只无意扫了一眼，就看到一封熟悉的信正躺在衣服口袋里，再看陈子瑜的背影时，眉心便深深地皱了起来，手指都不由攥紧了十分。</p>
这信——！</p>
……怎么会在这个人手上！</p>
向来沉稳的他站不住了，尤其还是想用拿枪子指头逼供这一套对付这个人的现在，转而想起这是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普通人，就稳下心来走向那张桌子，然后看到了他因为输了钱然后丢了几个钢蹦上去的无奈笑容。</p>
“来啊，再来一次？”周围有人起哄，陈子瑜刚想点头，就被人拉出了包围圈。献明华忍着性子抛出最想知道的问题，然后就看到他忽然冷下脸，“他跟你什么关系？”</p>
献明华正色，“他是我兄弟。我们找了他很多年，你既然有这封信，那你肯定碰到过他。”</p>
背后那个人的金色瞳孔凝了凝，默默盯住陈子瑜那张看起来还挺养眼的脸。</p>
“……他死了。”像是刚吸了一口烟一样，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情绪支配他面无表情说出这三个字的，但是献明华已经炸了。</p>
“……你为什么会惊讶？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他死了，被打了一顿，最后被一刀捅死了，没救的回来。”颠来倒去地申明着他死了这个事实，陈子瑜表情漠然，观察着对面这个人震惊和痛苦交织的表情，不由得感慨一下到处都能碰到戏精系列。</p>
“是你！”</p>
“不是我啊，你觉得我像是会shā rén的人嘛？”撒谎撒得面不改色，献明华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把揪住他衣领，怒瞪着眼，“那你是在怀疑是我让人杀了他？！恩？”</p>
别看他人瘦瘦高高的，力气却特别大，发起火来一吼，正常都直接蒙圈了，陈子瑜掩住耳朵，缓了缓便讥笑道：“难道不是吗？……真的打得一手好算盘……”</p>
他挣开那只手，“欲擒故纵，调虎离山，你们还有什么没做过？暗算我这么些年居然还想利用我替你们管事情？……亲情牌，亲情牌……呵。”</p>
“真他妈操蛋，”男人愤愤骂着，“老子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质疑义气这东西，我他妈怎么可能害他！……你说什么？暗算？”</p>
“……”其实陈子瑜相信这位只是反应弧比正常人长了几十个字而已。</p>
“……妈蛋……我知道了，”他皱着眉苦苦思考了好一会，转头冲老四喊了一句，“老四！今天才拿到的那份资料拿过来！”</p>
拿到他翻了一阵，然后翻到一页定定看了会然后点了点一张图给他看，“这张zhào piàn应该是你六七年前的样子吧？我看着有点像。”</p>
他笑了一下，恢复原来那种干练的感觉，只是眼睛里有火，像在忍耐什么。</p>
“虽然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当初大哥只不过是让我调查了一下你的背景，我调查的时候发现鹰蛇在追查这个人，我提醒过大哥了……但是他还是把你收养了……我们这些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大哥对你必是尽心竭力的……”</p>
“喂，你误会了！”那个老四横他一眼，忍着想上去还他一脚的冲动认真解释道，“那是鹰蛇干的，跟我们没关系！那个头儿叫司马，最近一年才上来的，跟我们都怼了好多次了！”</p>
那一桌子人大气没敢出，被一个人唤回神便继续猜起了大小，场子里重新热闹起来。</p>
陈子瑜看着那张zhào piàn愣了半晌：“我不记得以前自己长什么样子了……抱歉。”道完歉整个人又疲惫下来，在一片喊声里声音沙哑地解释道，“我保了个孩子，应该是他们的……家不可一日无主，你们把他养大后他自然就能承了这个位子。”</p>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当时那个人把刀刺过去的一瞬间，他手心里还有一颗糖，只是弹弹手指改掉刀尖方向的事情，这一个犹豫，就是白白净净一条命。</p>
然后他翻开下一页，献明华也没有不耐烦，只是站在那边看着他翻不做声。他看得很慢，翻页的手指细看竟然也有些抖，就像一页纸的重量被放大了无数倍。最后当陈子瑜把东西然后递回给献明华的时候，他就是一声不吭往正门走过去，然后转弯，最后消失。</p>
男人其实想喊住他的。</p>
那份薄薄的资料里，有一半都是自己有关系的，他从前在国内的过往和背景一片空白，多数不多的几条不是进看守所就是劳改所，也没认识的人，唯一一个熟悉的，还躺在医院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但是这对夫妻把他带回家了。</p>
女人待他很好，手里时常拿着两套编织衣物，一套是他的，还有一套是给未来的小宝宝的，她说现在市面上的东西还是没有自己家里的好，冬天还不保暖，所以就买了这些回去自己织。女人爱笑，持家勤俭，更忙的一手好菜，吃完晚饭溜溜狗，然后等丈夫回家……其实女人叨叨过这桩婚姻，说是同事介绍的，不是自由恋爱，更像是到了时候嫁了算那种感觉，因此是平淡如水的婚姻。</p>
她当陈子瑜不懂这些，不过说回来那个时候他也的确不懂。有的时候织织衣服就絮叨几句，“有qíng rén终成眷属的哪有多少，婚结了就结了呗，跟谁过不是过，但是结了婚心就要放在家里，再拿出去给别的人就不像话。你呢，以后一定要找个好老婆，最好谈个恋爱，别直接结了婚连恋爱是个啥滋味都不知道……”然而，女人说没就没了，一子弹穿了心，连遗言也没能说出口。</p>
所以他为什么要怀疑呢？怀疑这对夫妻就是国外那些人在中国的眼线……平生第一次感觉做错了事，然而已经挽救不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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