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悦浅笑盈盈地坐在床边,就那么看着秦云,目光温暖得快化成一汪水了,她说,“今天是我生日。”轻言巧语,好像在谈论天气一样的语调,秦云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这是真的还是江枫悦为了戏弄她的一个小小玩笑。
于是秦云愣了愣,确认似的又问:“真的?”
“这种事我有必要骗你么?”江枫悦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想着自己的信誉在秦云这里怎么就低成了这样,顺手把秦云吃过的碗端进厨房。
厨房灶台上还剩了半锅粥,江枫悦刚才盛粥的时候忘了盖锅盖,剩下的粥已经凉了,她自己晚上没吃饭,也不怕被秦云又传染了感冒,就着秦云用过的碗盛了一碗,勺子都不用,对着碗口三两下倒进嘴里吞进肚中,然后在水龙头旁边洗干净锅碗,这一顿迟来的晚饭就算解决了。
江枫悦清理干净厨房,洗了手又进了卧室,秦云还保持着靠着床头的姿势坐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焦距都是散的,也不知想什么竟然想出了神。
“阿云?”江枫悦伸出五指在秦云眼前晃了晃,秦云没有反应,她手又晃了晃,提高音量道:“阿云!”
“啊?”秦云吓了一跳,眼珠子逐渐清明起来,不自在地笑了笑,“阿悦,生日快乐。”
“礼物呢?”江枫悦微笑道。
秦云前几分钟才知道了江枫悦生日的消息,手足无措的,本来就因为只有一句干巴巴的祝福内疚不已,听江枫悦这么一说,心下只觉得着急难为情,面上也紧张得快要哭出来,嘴巴张了几次都不知道还说什么。
江枫悦知道这人又把自己的玩笑话当真了,坐在床边安慰道:“我逗你的,怎么还真着急了?”她就势又抬手试了一下秦云额头上的温度,和自己的额头对比了一下,好像烧已经退下去了。
江枫悦放下心来,又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当然了,如果你把自己送给我做生日礼物,我一定会开心死。”
秦云迟疑了片刻,“我……”
江枫悦识趣地打断她,“别纠结了,这句也是逗你的。”
秦云舒了口气,心里又有些隐隐的失落。
“时间不早了,你睡吧,我也要回去了。”江枫悦夸张地伸了个懒腰,“临东市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去了那么几天我都快脱了一层皮。”
江枫悦站起来,欲向卧室门走去,只听秦云道:“别回去了。”
“什么?”江枫悦怀疑自己听错了。
“太晚了,而且楼下的路灯前几天坏了还没修好,太危险,就在这过夜吧。”
江枫悦就等着秦云这句话呢,当时就心花怒放,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生怕晚一秒钟秦云就要反悔。
江枫悦在秦云家早就熟门熟路,一点不见外地拿了秦云多余的睡衣进浴室洗澡,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直直地想往秦云被窝里钻,秦云大惊失色,裹紧了被子缩了好几下,“你干嘛?”“睡觉啊。”江枫悦不解,“不是你让我留下来睡的么?”
“你去隔壁你原来住的那个屋。”秦云道,“我感冒了,怕传染你。”
“没事,我不怕传染。”江枫悦满不在乎地甩手,继续想钻秦云的被窝。
谁料秦云出奇的倔,拽着被子坚决地摇头,“不行,你去隔壁。”
秦云从前和江枫悦只是朋友,能毫无芥蒂地分享同一张床,可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们的关系早就越了界,秦云已经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跟江枫悦“同床共枕”。
秦云的朋友不多,她不想失去江枫悦这么一个朋友,可她又隐约地知道,自己和江枫悦大概是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阿云……”江枫悦撒娇似的想让秦云改变主意,但秦云态度坚决,绝不妥协。江枫悦从没见识过秦云这么坚定的时候,只好自己先妥协了,“那好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江枫悦去了隔壁屋——她之前在秦云家蹭吃蹭喝的时候一直住着的那一间屋子,卧室里又只剩下秦云一个人,秦云疲惫地叹了口气,把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感冒的人容易全身发冷,秦云裹紧了被子,依旧觉得寒气穿透被子浸透了自己的骨头缝,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如果能有个人抱抱她就好了,秦云想,人的温度怎么都该比捂不暖的棉被强。
江枫悦的那间房和秦云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两张床都靠着墙,江枫悦侧着身体,耳朵拼命贴在墙上,想听听墙壁那一面秦云的动静,可惜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想必秦云已经睡下了。
江枫悦失望地躺平,喜欢的人就在对面,她一点睡意也没有,在黑暗中无聊地刷着手机,心念一动,退了自己微信的当前登录,上了那个很久不用的小号,小号昵称叫“心悦君兮”,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好友,云那个云。
一看就知道是随性起的名字,微信里居然连一张照片也没有。不过江枫悦仔细想了想,好像秦云那个工作微信号里也没什么东西,这么说来,对秦云来说大号小号的区别只是通讯录里的好友不同罢了,她笑秦云还不算太天真,至少知道加一个网络上不认识的陌生人换了小号。
江枫悦点开和云那个云的聊天框,输入了几个字。
心悦君兮:[睡了没?]
江枫悦猜测秦云已经睡着了,没指望她会回复自己,手机退回主页想听会儿歌就睡觉,没想到秦云过了几秒就回复了她。
云那个云:[还没。]
过了一会儿,秦云又发了一条,[感冒了鼻子塞,睡不着。]
江枫悦看着这句话,又心疼又想笑,都能脑补出隔壁房间里秦云顶着红通通的鼻头,缩在被窝里一抽一抽地给自己发微信的画面,说不出的滑稽可怜。
心悦君兮:[最近怎么不直播了?]
云那个云:[准备辞职了,有点忙。]
江枫悦早就知道了秦云辞职的打算,她怕秦云认出自己,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好好的怎么突然辞职了?]
这问题大概秦云不大愿意回答,江枫悦等了好几分钟,那头才慢吞吞来了一条消息,[不想干了。]
秦云沮丧失落的表情浮现在了江枫悦眼前。
江枫悦换了个侧卧的姿势,算着聊得差不多了,终于入了正题,[对了,你和你上司怎么样了?]
云那个云:[什么怎么样了?]
心悦君兮:[你不是说你强吻了她吗?怎么,没后续了?]
云那个云:[后续就是辞职呗,都辞职了还有什么后续。]
秦云发完这条微信,鼻子突然有点痒痒,长了好几次嘴想打喷嚏都没打出来,难受地把嘴巴闭上了,人也放松下来,没想到这时候喷嚏突然降临,惊天动地的一声“阿嚏”,她劲儿使大了,整个人跟着在床上弹了一下,鼻涕也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赶紧从床上蹦起来,盘着腿用纸巾擤鼻涕,江枫悦在那边听得一清二楚,不大厚道地捂着嘴偷笑。
心悦君兮:[不会吧,你上司就对你一点没动心?我才不信。]
秦云盘腿坐在床上好一通忙活,用了半盒抽纸,鼻头都给擤破皮了,再吸吸鼻子,好像比之前通畅了一点,再拿起手机,就看到了心悦君兮发过来的这么一条消息。
秦云一阵恍惚,想起了上次被江枫悦突如其来的吻了的触感,抬手摸摸嘴唇,上头好像还残留着属于江枫悦的气息,她的脸又烫起来,不知是因为大脑缺氧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秦云只跟心悦君兮提过一次江枫悦的事,她好奇心悦君兮怎么对江枫悦这么有兴趣,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她不想在上头纠结,想起来心悦君兮似乎也说过自己差点被下属强吻,于是强行岔开话题
云那个云:[那你呢?你跟你那个下属怎么样了?]
江枫悦在黑暗中对着手机笑了,她把输入窗口调成了语音,长按录音键,对着话筒的位置轻声道:“她啊……我好像爱上她了。”
这段语音不到五秒钟,咻地发出去,经过遥远的某处的服务器的接收,再转发到秦云手机上,两人隔着一堵墙的距离,这么短短一句话却跨越了千山万水。
秦云点开这句不到五秒钟的语音,发觉心悦君兮的声音也很好听,略微低沉又柔软,满心欢喜地诉说着自己有了一个心上人,秦云被她的喜悦感染,忍不住点开那句话又听了一遍。
心悦君兮的声音有点像一个人,那人此时此刻就躺在秦云的隔壁房间,相隔不到一米。
莫名的,秦云把心悦君兮和江枫悦重叠在一起,暗暗羡慕着她的那个说出来都带着甜蜜的心上人,被这样一个人喜欢,一定是一件幸福的事。
于是秦云也切换了语音模式,对着手机道:“恭喜了。”
她的鼻子塞得有点严重,一秒钟的语音里竟然也能听出鼻音,江枫悦被她的反应气笑了,亲昵地笑骂,“真是个笨蛋。”
同时她又觉得错过了一次机会,再想把那人追回来果然是任重道远。
连秦云自己都记不清她是几点钟睡着的,最后的印象停留在和心悦君兮的聊天上,好像聊着聊着就那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早上被一通毫无征兆的电话吵醒。
她昨夜睡着之前手里还握着手机,于是手机就在她的脑袋边上,电话一打进来,手机就跟疯了一样在耳边想,秦云腾地一下惊醒,以为发生了诸如地震火灾之类的紧急事件,后来一看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的这只小手机,拍拍胸脯冷静下来,头痛地拿起手机一看,才早上七点,打电话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老妈。
秦云有一阵子没被秦妈妈骚扰了,可她看到来电显示心里就条件反射地发憷,这么早打电话过来准没好事,八成又是找了哪家的小伙子要去相亲。
秦云愁眉苦脸地对着手机好一会儿,最后眼一闭心一横,按了绿色的通话按钮。
“妈……”
电话那头秦妈妈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小云啊,醒了没有啊?”
“刚醒,您有事么?”
“不是我有事,是你有事。”
秦云心道不妙,趁她妈还没开口前赶紧先拒绝,“妈,我最近特别忙!没时间相亲!”
“什么相亲不相亲的,我看你真是忙糊涂了。”秦妈妈笑得声音嘎嘣脆,“我是跟你说,今天你生日,妈妈不在身边,别忘了吃顿好的,给自己煮完长寿面吃。”
“啊?”秦云呆了,今天不是江枫悦的生日么?怎么……“不是妈,我生日不是下个月么?”
秦云家过的是农历生日,农历和阳历差着月份,一般来说秦云的生日都该在下个月,她自己不注重这个,也没刻意去记,每年都是到时候了她妈打电话提醒她,谁知道今年的生日来得尤其早。
“今年没有闰月,就是比往年早的,行了不说了,我忙着做早饭呢,你记着吃长寿面啊,别忘了。”秦妈妈赶时间,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江枫悦念着给秦云做早饭,早上六点多就起床了,锅里熬上粥,又煎了两个荷包蛋,听到秦云房里的动静,走到她房门口,正好听见了她和她妈打电话。
江枫悦听了个大概,大约知道了什么意思,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和秦云同一天生日,靠在卧室门口惊奇地笑了,“阿云你可真行,自己过生日也能忘。”
秦云羞赧地抓了抓翘起来的头发,讪笑,“我家过农历生日,我一向记不住。”
江枫悦听了,暗暗把这件事记在心里,面上还是笑,“那感情好,咱俩一天生日,正好一块儿庆祝了,对了,你感冒好了吗?”
秦云吸吸鼻子,呼吸顺畅,喉咙疼痛也减轻了不少,惊喜得眼珠子都放大了一圈,“好像好了。”
江枫悦点点头,“那行,快起来吃东西,一会儿带你出去玩儿。”
“啊?”秦云有一瞬间的茫然,“去哪玩儿啊?”
江枫悦眨眨眼,卖关子道:“好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
……
秦云站在某个甜点作坊门前,心情复杂。
江枫悦说要带她去个好玩儿的地方,以江枫悦的本事,秦云以为大概会是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私家的diy甜点工坊,装修得倒是挺温馨可爱的,很阳光的田园系风格,门面被装修成了欧式小木屋的模样,连窗子都是圆顶木窗,推开门进去就看到一个宽阔的客厅,当中摆了一组浅色格子布的布艺沙发,矩形茶几上铺了同色系的桌布,上头摆了个方形的竹制插花盒,连墙纸都是温暖的浅黄色,整个店面就像被冬日午后的暖阳渡了一层颜色一样,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奶香。
“阿悦,你来了。”甜点工坊的老板早就等在门口迎接,那是一个挺年轻的女人,齐耳的微卷短发,眼仁黑亮,右眼眼角处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怎么说呢,这个女人只是站在那里浅浅地一笑,就自成一派风情,就像夏日里的一阵清风,吹得人一腔的火气燥热全下去了。
“等很久了么?”江枫悦走过去,和女人简单地拥抱了一下,把手里的一包茶叶递给她,“喏,临东产的新茶,我亲眼看着炒出来的,绝对的纯手工炒制。”
女人看到那茶脸上的表情都生动了起来,拿了一片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赞道:“果然是好茶!”她捧着那包茶爱不释手,像是才发现了秦云似的,看着秦云,目光里略有疑惑,“这位是……”
“忘了说了,乐乐,她是秦云,我朋友。”江枫悦带着秦云上前,又对秦云道,“阿云,这是蒋乐清,我朋友,你管她叫乐乐就行。”
蒋乐清上下左右把秦云打量了一遍,抱着自己的宝贝茶叶,像发现了什么稀奇事一样笑了,“除了田可昕,我还从没见过阿悦和别人一块来的呢,你叫秦云是吧?行,既然是阿悦领进来的,以后咱就是朋友了,别拘着,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
秦云在陌生人面前不怎么会说话,拘谨地笑了笑,和蒋乐清干巴巴地客套了两句,江枫悦又道,“行了别贫了,我带阿云来可不是为了跟你闲聊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秦云愣了一下,她以为江枫悦带她来就是来定蛋糕的呢,难道不是么?
“楼上放着呢,都弄好了,你们自己折腾去吧,东西不够了叫小唐就行。”蒋乐清随手指了指在柜台后头给蛋糕裱花的一个学徒,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了啊,昨晚折腾了半宿困死我了,我先去睡会儿。”
江枫悦坏笑着调侃道:“行啊乐乐,夜生活丰富啊。”
“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蒋乐清哈欠连天地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走吧。”江枫悦对秦云笑了一下,和学徒小唐打了个招呼,熟门熟路地上了楼。
江枫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秦云带着这样的疑惑,快步跟上江枫悦。
她们从狭窄的楼梯上来了之后,秦云才发现楼上是一间烘焙房,当中摆着一个长桌,长桌上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八寸左右的已经烤好的戚风蛋糕,略微焦黄,属于蛋糕最原始的颜色,什么奶油巧克力水果之类的装饰统统没有,除了这个毛坯蛋糕以外,桌上还放了已经装进裱花筒里的各色奶油、切成各种形状的水果,还有五颜六色的巧克力,于是秦云这才知道,原来江枫悦说的好玩的就是指带自己来做蛋糕。
“……”秦云左看右看,怎么看江枫悦也不像是会喜欢这么……这么小女生的活动的人,虽然把奶油一层一层往蛋糕上抹的感觉还挺爽的。
江枫悦和秦云并排坐在桌边,用铲子往蛋糕上抹奶油,突然问:“阿云,你喜欢吃蛋糕么?”
“还行吧。”秦云边涂奶油边心不在焉道。她其实并不十分喜欢吃蛋糕,觉得奶油太腻,吃完之后一整天嘴里都是那个味儿,还不容易消化,不过也不讨厌就是了。
江枫悦道:“我以前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生日的时候能吃一次蛋糕。”
“嗯?”秦云专心致志地和自己手上抹奶油的活儿做斗争,听她这么说,诧异地转过头来,好不容易抹匀的奶油也没留神削掉了一块。
江枫悦笑着重新填了一块奶油到那个缺口上,又道:“我小时候老眼馋别人过生日的时候的那个生日蛋糕,上面有好多花花绿绿的小花,还有一块巧克力小牌子,写着生日快乐,看起来就好吃。”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隔壁有个小孩儿过生日,第二天扔出来的蛋糕盒子里还装了小半块儿,小孩子禁不起诱惑,那时候还早,没什么人,我就伸手到盒子里去,掏了一手的奶油出来塞嘴里了。”江枫悦嗤笑,“结果一转身就看到我妈站在后头,脸都气得焦黑的。”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回忆,江枫悦说完一段,蛋糕的奶油层也刚好涂完,她换了彩色的奶油裱花,面上很无所谓的样子。
秦云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江枫悦挤了一朵歪歪扭扭的奶油花在蛋糕边沿上,道,“我妈个性要强,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拎回家揍了一顿,笤帚抽屁股,痛了好几天。”
秦云回想了一下自己前段时间在疗养院里看到的那个面容和善,脑子不大灵光的老妇人,实在想象不出江枫悦小时候被揍的画面。
“而且那个蛋糕是头天晚上就扔出来的,已经坏了,我往嘴里塞了那一口,又酸又涩,还上吐下泻了好几天,真是得不偿失。”说着,江枫悦往自己手上挤了一坨奶油塞进嘴里,半眯着眼细细地品味奶油的香醇和甜腻在嘴里慢慢化开的滋味,赞叹道:“还是没坏的奶油好吃。”
秦云出生在小康之家,上个世纪她刚出生那会儿,父亲趁着改\革的东风赚了笔小钱,慢慢的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大概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毕业之后找了份工作,工资不算多,好歹能养活自己,一路顺风顺水地活到这么大,所谓的贫穷只在遥远的新闻里看见过,从来没有深切的体会,如今光是听江枫悦的描述,心里就一阵阵的酸疼。
原来世上多的是的人,过生日能吃一块蛋糕就是莫大的幸福。
“阿悦……”
“后来我暗暗发誓,等我有了钱,以后每年过生日都要买蛋糕,要电视里那种三层的,上头全是奶油和巧克力。”江枫悦嘴角浮起一抹笑,自嘲道,“谁知道那种蛋糕那么大,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这是江枫悦第一次跟秦云说自己的往事,曾经的那些不堪的经历,回想起来都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真正说出来也不是太难接受,甚至还有一种终于一吐为快的畅然。
但是秦云听得难受,胸口闷闷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想哭。她学着江枫悦的样子,也挤了一坨奶油在手指上,塞进嘴里慢慢品尝,仍然是一样的让人腻得慌的甜味,其实余味挺香的。
“好吃吗?”江枫悦问。
秦云点头,“好吃。”她突然有了一种想法,想把全世界的蛋糕通通买下来送到江枫悦的面前。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她们两人默默地把巧克力和各种五彩缤纷的小零食往蛋糕上装饰,最后,秦云在特意留出来的空白奶油上用巧克力笔写下了几个字:阿悦,生日快乐。
她第一次用巧克力笔,并不十分熟练,写出来的笔迹也只是勉强能辨得出的程度,破坏了整个蛋糕的美感,秦云观察着自己的大作,皱着眉一阵懊恼。
江枫悦笑着拿过她手上的笔,在“阿悦”前头又加了个“阿云”,字迹比秦云好不了多少。
江枫悦握着秦云的手,眼里有些泪花,她说:“阿云,我很高兴。”
秦云能明显地感觉到江枫悦的颤抖,从手掌到手臂,一直到肩膀,甚至秦云觉得她的面部表情都有一些压抑的轻微抽搐。秦云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江枫悦,她心里被针扎了似的疼,忍不住也想哭,只好主动抱住江枫悦,踮着脚尖抚摸她的后脑勺,试图给她一点温暖和慰藉。
“吃蛋糕吧。”江枫悦在她耳边沉吟道,“尝尝咱俩做的蛋糕好不好吃。”
其实都是蒋乐清提前准备好的材料,江枫悦和秦云所做的只不过是把它们组装在一起而已,好不好吃都不是她们的功劳,各自切了一块慢慢吃,气氛有点沉重,完全不像在过生日。
江枫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嘴里含着奶油跟秦云道歉,“对不起啊,本来想带你来玩儿的,结果听我啰嗦了这么多。”
秦云摇摇头,试图让空气变得轻松一点,突然灵机一动,咬着叉子笑道:“阿悦,你知不知道生日蛋糕除了能拿来吃以外还有别的用途?”
她笑得一脸的算计,怎么看怎么像只小狐狸,江枫悦觉得她大概是和自己待久了,得了自己的真传,也含笑问道:“什么用途?”
“就是——”秦云直接上手从自己的碟子里挑了一块奶油抹在江枫悦的鼻尖上,“这样!”
江枫悦的笑容未退,鼻头上一块奶油,奶油上还沾了几粒巧克力针,看起来很滑稽的样子,秦云忍不住被逗笑了。
“好啊你,敢那我寻开心了啊?”江枫悦眉毛上挑,也学秦云的样子挑了一块奶油,狞笑着往秦云脸上抹去。
秦云发现了她的意图,赶紧跑出了座位四处闪躲,楼上的烘焙室空间不大,又被长桌占去了大半,只余下了一条进出的过道,秦云无处可逃,很快被江枫悦堵在了墙角。
江枫悦两腿一岔拦住了她的去路,高举的右手上沾满了奶油,秦云识相地求饶,“阿悦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江枫悦嘿嘿一笑,“那可不行,咱们要礼尚往来嘛。”
她只用一只左手就把秦云两只手全部桎梏住,右手的奶油抹了秦云鼻子嘴巴上到处都是。
秦云皮肤白嫩,和奶油一比也毫不逊色,江枫悦把秦云堵在墙角打闹嬉戏,闹着闹着,江枫悦盯着秦云的沾了奶油的脸蛋,白里透红,越看越秀色可餐。她眉头跳了一下,忽然凑近了秦云。
“怎、怎么了?”秦云看江枫悦突然严肃起来的神情,对着她深潭一样的眼睛,心里一阵突突,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了,只听江枫悦在她耳边笑道:“阿云,这么好吃的蛋糕,不能浪费了。”
江枫悦故意压低了嗓子笑,声音悄然滑进了秦云的耳朵眼里,秦云像被蛊惑了一般,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动弹了,眼睁睁看着江枫悦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接着眼前被一团黑影遮住,秦云的鼻尖落下一个温润的触感,又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扫过,接着脸颊、嘴唇……
江枫悦的舌头滑过秦云的唇瓣,从她微张的齿缝里一不留神溜了进来,秦云口腔里瞬间弥散开香甜的滋味,奶油的发腻的口感经过江枫悦的舌尖的淡化,再品尝时是恰到好处的甜,混着江枫悦舌头果冻一样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口感,秦云忍不住去舔她的舌头,几乎对这样香甜的滋味上瘾。
秦云的初吻给了江枫悦,不过那次惊吓过度,什么都没觉出来,第二次和江枫悦接吻,没有旁人可比较,但秦云就是觉得,江枫悦大概是自己这辈子遇到过的口感最好的人了。
如果是从前,秦云打死都不会相信世上有人能用“口感好”来形容,但就是有,这个人就是江枫悦。
江枫悦显然对秦云的回应出乎意料又颇为满意,闷笑一声,勾着秦云的舌头风卷残云般的掠夺,仿佛要把秦云吃进去一样。
秦云陶醉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吻,闭上眼睛,主动伸手搂紧了江枫悦的脖子。
两人纠缠着吻了一阵,江枫悦终于放开秦云,贴着她的耳朵亲吻,夸奖道:“不错,终于会用鼻子呼吸了,比上次有进步。”
秦云的手还挂在江枫悦的肩膀上,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气息不稳地趴在江枫悦怀里,脸红得能滴血下来。
“阿云,和我在一起吧。”江枫悦扣着秦云的后脑勺道,“我想把你拐回家。”
拐回家,圈养起来,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人,谁都别想欺负你。
“你是同性恋吗?”秦云问。
江枫悦点头,“我是。”
“我原来以为我不是的。”
江枫悦道:“你不是,你只是喜欢我。”
可是秦云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是,你是女人,我喜欢你,所以我是。”
秦云虽然内向,但她远比江枫悦想象的坚定得多。
“那你能跟我在一起吗?”江枫悦笑着问。
秦云咂咂嘴,回味着之前的那个香甜q弹的吻,喃喃道:“除非你再亲我一次。”
江枫悦对这个要求简直心花怒放求之不得,正要和秦云继续之前的亲吻,身后却有一阵咳嗽声传来。
“咳咳。”蒋乐清抱胸倚着门框,看蹲在墙角你亲我我亲你亲得不亦乐乎的两个人,又好气又好笑,“我说,大白天别在我的地盘上恶心人行不行?”
秦云脸皮薄,吓得缩在墙角不敢出来,江枫悦坦荡荡地把她拉起来,护在身后,爽朗地笑道:“乐乐,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我呸!”蒋乐清走过去照着她的小腿踢了一下,“我嫉妒你这么个诱拐小姑娘的怪阿姨?快走吧你,回你的狗窝秀恩爱去。”
江枫悦抱得美人归,听话地拉着秦云拔腿就跑。
蒋乐清在她们身后骂骂咧咧,一直追着江枫悦下了楼,看她们走远,骂着骂着,眼底里浮现出一丝欣慰来。
“老板,你怎么不骂了?”裱花的小唐好奇地抬起头来问道。
“骂累了,歇歇。”蒋乐清靠着门优哉游哉,“对了,我午睡的时候有生意没有?”
“没,不过有一个很好看的女人要找你,我说你不在,她又走了。”
“女人?”蒋乐清皱眉,“长什么样子?”
“个子挺高的,鼻子特别挺……嗯……对了!眼睛颜色挺浅的,像个混血儿!”
“她人呢?”
“她走了。”
蒋乐清满意地点头,“干得漂亮,下次她再来你就用扫把把她打出去!”
小唐:“……”老板你不是人啊,这么对待美女真的好么!?
……
江枫悦和秦云逃出了蒋乐清的魔爪,回去的路上,秦云不安地问:“我们找时间去给乐乐道个歉吧?”
江枫悦不解,“道什么歉?”
“就是……就是今天在她店里的事……”
“不用。”江枫悦摆摆手道,“我和她一向这么闹的,没事儿!”
秦云听了,由衷地羡慕,“有这么多朋友真好啊。”
江枫悦握着秦云的手,目光柔和起来,“以后也会是你的朋友。”
她们没有开车出来,手拉着手压马路,慢慢悠悠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傍晚,停在16栋楼下,江枫悦牵着秦云问:“要去我家么?”
“现在?”
“嗯。”
“改天吧,我……”秦云话音未落,不远处的花圃后头突然窜出个人来。
“悦悦!悦悦你救救我!”那人抓着江枫悦的胳膊惨叫,秦云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佝偻瘦弱的老头子。
“阿悦,你认识这个爷爷么?”秦云问。
“不认识。”江枫悦的眼神冷了下来,“阿云,你先回去,晚上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