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路》 第十一章 藏经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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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鹤信来秋树老，彩鸾书到晚风清，抬手摘星辰，低头观落日，一株菩提定风雨。从灵山脚下望去，这是对佛门第一名山的最好写照。</p>

    不过从山上看去，却是另一番景象，此处有一界，是为佛界。</p>

    庙宇古刹连连，佛光普照，一草一木皆有灵。庙宇有大小，可即使再小的庙宇，里面也可能坐着一尊世人百拜千念只为献上一份虔诚的佛陀菩萨。其中有一座阁楼，占地之广数一数二，却谈不上有任何气势，甚至有些陈旧落寞。这就是天下佛经总集地，西天藏经阁。</p>

    佛门向来倡导众生平等，所以藏经阁倒也没什么门槛，所有金刚罗汉，揭谛伽蓝随时可出入，所以当观音菩萨来到藏经阁时门前三两扫地小僧也只是恭敬行礼，并不如何震惊。平日里见的大人物也多了去了，妖仙人鬼皆有，自然也就不怵。</p>

    在观音入阁登楼后甚至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p>

    藏经阁共有五层，内藏经书层层分拣，唯一不合时宜的便是三楼檀梯拐角处那架旧书架，摆满了最普通常见的经书，照新立规矩应该把经书挪到一楼，只不过自从一千多年前藏经阁主持圆寂便再也没有新的主持，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没了，小僧们也就乐得偷懒，不去管它。</p>

    观音径直登上三楼，看到了藏在积满灰尘角落里的旧书架，灰尘之厚以至于不细看都注意不到书架前盘坐着一名老僧。</p>

    老僧老态之极，不仅眉毛脱落无几，连那颗光头上都生出了褶子，更别提皮包骨头的干瘦手脚了。看着跟一截枯木也没什么区别。</p>

    大概是察觉有稀客登门，不知有多久没动弹过的老僧颤巍巍伸手拂去头顶灰尘，抖擞腐朽袈裟，尘土漱漱而落，露出一个比鬼哭还难看的笑容。平日里便是小僧们路过三楼也要翻几个白眼，倒不是有什么仇怨，只是嫌这老头碍眼碍事。</p>

    观音容颜清丽无双，也不介意扑面飞尘，平静道：“你倒是耐得住寂寞，尘土加身，愈发安详如意了。”</p>

    老僧从旧书架上取下一本经书，轻轻拂拭，经名《六般若注疏》，不曾在世间流传，署名竟是伽耶迦叶。许是实在太久没有开过口，老僧声音沙哑粗砺如夜枭，恐怖而难听，但仍是尽量使语气柔和些，“师妹这是要弃般若，入方便吗？”</p>

    观音仅是瞥了眼经书便不再关注，道：“我明照世人，天照度人。”</p>

    老僧摇了摇头笑道：“以师弟的性格，怕是不吃这一套。”</p>

    素来慈悲为怀、娴静如水的观音竟似有些愠色，拂动清莲长袖，“师兄好好读你的经，我的事就不劳烦你管了。”</p>

    老僧浑浊双目注视着登楼而上的观音，失笑自语：“九师弟死了，二师弟走了，可也轮不到你。”</p>

    忽然，老僧转头闭目“遥望”东方，面露惊容，“平顶山！是谁这么急着率先出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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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再次看见黎明的曙光，一夜策马狂奔的玄奘简直比看见亲爹还亲。三个徒弟恢复了不少，朝阳晨钟中，东城门隆隆开启，起早赶趟的商农在守卫的哈欠声中相继出城，城头黄旗上绣的乌黑铁公鸡看起来有些滑稽，但这就是乌鸡国国都无疑。</p>

    乌鸡国信佛，国民不仅对于僧人友善欢迎，而且一般情况下乐意信奉众生平等。所以对于玄奘这奇怪的一行人并不大惊小怪。只是可怜那个两丈多高的大汉竟然得了这么奇怪的皮肤病，全身蓝哇哇的。而那个瘦小的跟个猴似的小和尚瞧着气势挺足，但也逃不过一扫而过的命运。然而让玄奘郁闷不已的是乌鸡国人审美扭曲的厉害，竟然觉得猪头猪脑的猪八戒萌的不可方物，一群shǎo fù少女远远跟在后面叽叽喳喳，议论不停，连七八十的老太太也停下来笑眯眯。这让特意洗了把脸才进城的玄奘忍不住出口：“老奶奶哎，快走吧，你的拐杖都要生根了。”</p>

    猪八戒红光满面一脸得意，好不容易压抑下的春心又荡漾起来，不停地朝shǎo fù吹口哨。</p>

    玄奘恨不得拿块擦脚布把猪八戒嘴堵上，语重心长道：“八戒啊，出家人怎么可以为女色所动。”</p>

    猪八戒摇头晃脑，擦了擦口水道：“不渡红尘，如何达彼岸？待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之时，一苇渡江，直达佛国。”</p>

    玄奘脑子一激灵，趁机道：“脑袋大也不是没有好处，你这话说的有点道理，你们三个老妖怪天天待在深山老林里，不知人间冷暖，如何红尘炼心，师傅这就带你们去酒肉穿肠过，温柔乡中游。”</p>

    沙悟净瓮声瓮气道：“和尚，你是要带我们去逛窑子吗？”</p>

    玄奘顿时急眼了，指着沙悟净道：“满口粗鄙之语，出家人到哪不是修行？这叫行业交流，深入浅出的交流。”</p>

    一直不吭声的猴子问道：“你有钱吗？”</p>

    玄奘正了正衣襟，“凭我的姿色还用钱吗？”</p>

    猪八戒恍然道：“你要吃霸王餐啊。”</p>

    玄奘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为师这不叫霸王餐，应该叫美男餐。”</p>

    沙悟净皱了皱两道跟女子手臂一样粗的眉毛道：“这叫吃软饭吧，而且你还吃不上。”</p>

    玄奘气得都快跳起来了，“沙和尚，你给我闭嘴。”不过他看了看周围人把他当空气般的眼光，确实有点难度，而美男子如他要依靠猪八戒的美色是万万办不到的。</p>

    他走到猴子身边，悄悄说道：“悟空，你去想点办法。”</p>

    猴子漫不经心地掏着耳朵，玄奘忽然意识到什么，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猴子脱口而出道：“又让我去偷啊。我们打架被驱逐了一次，偷东西驱逐了八次。你忘了？”</p>

    一旁猪八戒沙悟净眼神古怪地看着他们俩。玄奘正色道：“出家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这叫施舍。”</p>

    猴子道：“施舍是这个意思吗？人家不愿意啊。”</p>

    玄奘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舍得舍得，人家有舍，我们才有得。”</p>

    猴子疑惑道：“我问的是施舍？”</p>

    玄奘不耐烦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快去。”</p>

    玄奘只觉得身体一震，猴子已经去而复返，丢给他一个钱袋。玄奘脸不红心不跳将钱袋揣入怀中。</p>

    老鸨很为难，乌鸡国重佛，虽然也曾有高僧出入青楼如燕过清河传为佳话，但为首这个一脸笑意的和尚怎么看怎么像根老油条，不过不看僧面看在银子的面上还是让他们进去了。</p>

    春风浅浅，星月朦胧，师徒四人四仰八叉躺在二楼临窗雅间，一脸疲惫，呼呼大睡。不过其他人可就睡不着了，整栋楼都跟着猪八戒的呼噜一起震动，让不知情的路人以为今晚怡红院搞什么大型huó dòng呢。</p>

    路人层层围观，却没人进去，因为数百兵丁在里层将怡红院围了个水泄不通，看铠甲样式竟还是京师精锐御林军，眼力不俗的豪绅还认出这是御林军中赫赫有名的建章营骑，只奉帝王冷暖，不闻百姓生死。</p>

    玄奘一蹬腿踢在猪八戒脸上，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原本以为可以做一个美美的chūn mèng，没想到做了一个噩梦，一只身穿白色睡衣的变态水鬼死死抱住他，说是遭奸人陷害，压在井底，还不等他说完玄奘就被门口激烈的敲门声叫醒。感觉到脚底传来黏糊糊的感觉，玄奘偷偷伸脚在猴子的腿毛上蹭干净口水，穿好鞋袜下床开门。</p>

    位卑权高的建章营骑统领恭敬的站在门口，言称国王得知有东土高僧路过乌鸡国，正巧王后次日要宴请百官，特请入宫一叙。</p>

    玄奘看着恭谦弯腰不起的统领，丝毫没有先前敲门的粗鲁，笑道：“贫僧正好要入宫倒换通关文牒，不过几名劣徒近日疲惫仍在睡梦中，要是强行叫醒，我吃不了，你也得兜着走，请将军先回去复命，天一亮我就带着徒儿们赴宴。”</p>

    那名统领只说了一个好字便带着兵士退走。</p>

    玄奘独坐窗台，嘴角挂笑，眼神清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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