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担心你不死
“我们被人当刀使了……”
回到红楼去找竹叶青复命时,不动如山陆寒山这样回答道。
棠棠大眼睛忽闪忽闪,若有所思。
她把头转向林非,却见得林非忽然起身,拉着棠棠便朝楼下走去。
棠棠不解,却还是顺从的跟着林非。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儿的背影,陆寒山微微颔首:“这少年不错。”
懂进退,能够摆清自己位置,这一点对于很多人来说很困难。
但是林非很清醒。
他没有凭借与竹叶青莫逆的关系强行留下,听那些本不该他听到的内容,而选择离开,这是很很不错的表现。
这是林非进到红楼一年里,陆寒山第一次给出评价,尽管平日里陆寒山总是对每个人笑,但是……
谁说笑就代表肯定呢?
对于一些人,笑只是一种表情,一种无关情绪的表达,仅此而已。
比如魏名城此时心头最恨的那个人。
……
临溪镇外的官道上,两名雇来的轿夫抬着双腿尽碎的魏名城走着,一旁则是那个出自供奉阁的护卫。
供奉阁护卫用真元护住了魏名城尽碎的双腿,虽然暂时无法行动,但好歹止住了疼痛,待回到魏阀后,凭借魏阀的实力,想要恢复如初虽不可能,但不借外物直立行走应当不是难事。
“少爷,你应该觉得庆幸,遇到的是‘那家’里性情最为温和的,若是旁人只怕此时……”
说到此处,供奉阁护卫忽然把命丧当场这四个字咽了回去,因为在不远处的茶寮里,护卫看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身影。
供奉阁护卫的短暂停顿让魏名城有些诧异,然而顺着供奉阁护卫的视线,魏名城见到那个此时恨不得扒其肉饮其血的人!
“魏名晋!!!”
突兀的嘶吼响彻官道,卷起道道烟尘。
衣着普通的魏名晋面带微笑从茶寮中走出,驻足道旁翘首,悲声高呼道:
“为兄一路急行,跑死五匹健马,没想到竟还是来晚一步!”
“我弟名城可无恙乎?”
面带和善笑容,口中却是悲情高呼,这样充满难度的技术活想来寻常人定是做不到。
但魏名晋可以。
微笑只是他的miàn jù,悲情高呼更是简单,只需要牵引带动声带的某几处肌肉群便可,对他向来不是难事。
还是那句话,无论是笑容还是悲情高呼,都只是无关情绪的表达。
仅此而已。
看着魏名城脸上的笑容凝固而成的miàn jù,听着这声声泣血的悲情高呼,出于本能的,供奉阁护卫心中忽然闪过一抹不详的预感。
这种不详预感不是针对自己,而是瘫躺在轿子上的那个废物少爷。
很遗憾,魏名城没有这样预感,因为他此时正歇斯底里的咒骂着距离越来越近的大哥。
骂声很难听,供奉阁护卫很难想象,为什么如此肮脏的词汇会从一个钟鸣鼎食的世家公子的口中说出,而是说的是如此顺畅,像是经过无数次排演一般。
想法略微一转,他便明白了。
所谓钟鸣鼎食,说的是家世。
而不是修养。
况且……
看着面前彼此距离越发靠近的魏阀两兄弟,护卫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嘲弄的笑:
谁说世家之后就高人一等?
论起肮脏苟且,这些世家门阀似乎要远胜寻常百姓之家。
兄弟二人的距离越发靠近,近到可以让魏名城很清楚的看清大哥身后那名女子的面容。
于是,在一阵短暂的停顿之后,骂声变得更加肮脏,更加大声。
骂声中,一身素衣的魏名晋笑容越发生动,似是见到人世间最好笑的一幕,而他身后的那名女子则是面容平静如水。
她本是死士,本就不该有表情。
魏名城忽然停下了,停的很是突兀,就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
官道之上风沙渐起,苍凉古道上,只有这几人,魏名晋不动手,没有人会对魏名城动手。
“不喊了?”
魏名晋笑容和煦,盯着瘫躺在竹轿上的弟弟,眼神中满是心疼。
魏名城忽然亡魂大冒!
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钻进他的脑海,任凭他如何挥动都难以抹去。
“你竟然要杀我?”
魏名晋眼眉微皱,目光中闪烁起惊奇之色。
这是他来到临溪镇,第一次发生神情上的细微变化。
魏名城捕捉到了这个变化,然后更加笃定心中的想法。
同时也更加恐惧!
“你真的是要杀我!”
比起先前那句,这次显然要更加笃定,声音却也更加颤抖。
魏名晋始终面带笑容,因为他知道那是自己这个弟弟最讨厌的表情,甚至这次与红楼的冲突便是起于此。
从死士女子口中,魏名晋已经知晓了全部的内情,此时他的心中忽然对那个与他表情相似的少年生出了极大的好奇。
……
是的,魏名晋走神了。
在即将结束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生命之前,他竟然莫名其妙的走神了。
细细想来,这一点其实并不奇怪。
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对一个该死之人再多给予一些关注。
而魏名城就是那该死之人。
“你不能杀我!父亲是不会原谅你的!”
魏名城将身体尽可能的蜷缩一团,随之引起的巨大疼痛在他的面颊上引出道道细汗。
汗水因为疼痛,更因为恐惧!
这种恐惧比先前陆寒山出现时更加恐惧,因为在他的心中很清楚,比起陆寒山,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显然要更加恐怖一些。
因为大哥真的要杀自己!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比如如何解释他与自己死亡这件事的毫无关系。
“你想的不错,‘那处’的规矩确实是我忘了……刻意忘了。”
官道之上响起魏名晋和煦的声音,伴着初春的阳光,魏名晋的声音似乎也充满了温暖的气息,但作为弟弟,魏名城却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不喜华贵不较细节的大哥是多么的虚伪!
直到此时,他仍然把隐瞒规矩这件事当作是忘了。
虽然说的是刻意忘了。
就像以前一样,魏名晋丝毫不关心弟弟心中的想法,他现在只想把他的想法告诉自己这个弟弟,因为他觉得如果弟弟不知晓这些,会非常遗憾。
“由于我的忽略,可能影响你的这次红楼之行,所以在我意识到时,我便即刻禀告父亲大人,然后牵出家族最快的健马,亲自赶往临溪镇。”
看着弟弟满是仇视的眼神,魏名晋眼中笑意更深。
“什么?你想问,为什么是我亲自来?而不是供奉阁的那些供奉?”
“因为错由我起,自然由我结束。”
“因为我是你哥哥,我担心你啊,弟弟!”
看着魏名晋宛若癫狂一般的模样,魏名城忽然浑身颤抖起来。
这句话是他听过最阴冷的一句话。
因为我担心你。
所以我要你死。
这就是魏名晋的逻辑。
这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不远千里也要跑来的原因。
因为魏名晋担心他。
担心他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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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