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办得到的。
至少现在做不到。
去憎恨他，甚至、如愿以偿地，能够一拳挥在这个混蛋的脸上。
即使此刻无比愤怒，即使胸口膨胀到令我几乎喘不过起来。
但大脑深处依旧平静且如同往日般反复地传输而出的xìn hào，告诉我眼前的人，仍然是我的养父------老爹。
“老天是怎么放过你这个恶魔的？”
我后知后觉自己的声音苍白又微弱。
男人闻言，眼瞳中闪过一丝酸苦的无奈，随后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老天容许我继续活下去。难道他还感觉不到我手中沾染的罪恶和那些使我尝尽牢狱之苦的亡灵们的哀诉么？我这个罪人是没办法自己去找到理由的。”他失意地笑了笑，仰头说道。“总之我出来的那一年监狱里被莫名的异常给笼罩了，每一天都有奇怪的人被关进来，与之相对的，又有一些罪犯应为不明的原因被放了出去。袭警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他们怀疑狱所里来了头号的罪犯，那种，嗜血为乐的残忍shā shǒu。”
“这种间断性的混乱持续了一周，很快便迎来了终结，没错，集体大规模的越狱。”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右臂。
“那一次越狱因为具有特殊性质，所以在政府的严厉封锁下，既没有让媒体泄露出去，当事的警员，也都多半在事后失去了音讯。那一天，本该在几天后被处死的我第一次见到了应该被称之为‘奇迹’的人类。”
“什么？”
压抑的内心令我的思维缓慢地处理着话语中的信息，然而男人说完后，我瞧见后者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于是伴随着语气的递强，那话语中所传达的事，便变得更加不可思议了起来。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啊。”
我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和失望，再次向他发问。
“能够，使用难以置信的光球，他们的手臂能够再生，眼睛所达到的视距绝对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我那时只是麻木地走着，想着反正估计一会就差不多倒在混乱的子弹中了，身旁众多的犯人都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直到突然一面金属墙面的圆形图案发出光芒，墙壁随之被震破后，身后不知是谁拍了我一把，才把我从那黑暗中拽了出来。”
男人摸了摸头，沉重地接着说道。
“然而他也许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对于我来说，实际更加黑暗。”
也许对于任何一个不容的被宽恕的罪人来说，行刑场都是最完美的归宿吧。
我像是恍然间理解到什么似地，对面前的这个人心生了一丝怜悯。
那种无法解脱的负罪感，在人的意识深处慢慢地滋长着，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使得那个背负了此感的人，亲手毁灭自己。
在那之前，没有敞开心扉的大笑、没有因幸福而留下的眼泪。
万物归静，方是终焉。
“那几个人绝非一般的人类，我在日后每次遇到奇异的现象，都会联想到那些超现实的因素，像你们刘叔说的一样，我的脑袋在不经意间被烙印上了不凡的印记，我之所以会遇到那些人，说到底不知是运气，还是不幸。”
我一时愕然而无法开口。
所以选择双手抄在口袋里，将视线偏到一旁。
很显然，他所描述的人们，正是这段时间将麻烦毫不客气地砸在我的头上的那一类人。
魔法师。
两个世界的接触与碰撞都会产生难以形容的火星。
男人的那个时候是这样。
这一次，也会如此吗？
还是说这是命运的交线，必须由我来引接下去。
自己注定的未来，或许会远远超乎现在的想象。
我揉了揉太阳穴，感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
月光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方有依稀灯火和上方星光点缀的黑暗中传来海浪拍打沿岸的声音，这让我略微模糊的大脑意识到现身处在海边。
够了，到此为止吧。
海边的木屋什么的，也没什么必要去看了。
终止吧，一切都读档重来吧。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开始的决定就是错误的。
那个曾让我，确信自己将会永远留在这个城市的，幻觉······
然而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梦醒了，就应该自己的一切都恢复到现实。
“我不会······不会承认一个shā rén犯······即使他曾经是我至亲的人。”
我的声音在颤抖，听起来几乎接近哽咽。
但我并没有哭，那种事在我四岁流浪街头的时候，就已经做到麻木了。
从那时起就被一层灰色的痛苦所包裹的心壁，此时因为追加而来的痛苦，而变得更加脆弱。
男人的脸上露出了苦意。
“我不该做这种伪善的事。虽然这些事本身绝非坏事，但由我来做，就玷污了其善意的本身。我是一个不配被原谅的凶手，所以即使做再多的，也无法真正地得到赎罪。”
他指的事情，大概就是收养我们这些可怜的孤儿吧。
所以到头来，我们被给予的种种恩惠，全都没有任何回报的价值吗；难道曾经在一起的欢笑与往事，只是某个凶手徒劳的赎罪之路的一张张剪影吗？
不甘、愤怒、苦楚，深深地钻进了我的心脏里，携带着最后现实的重击，最终将我心中仅存的一抹寄望砸得粉碎。
！
很好。
我明白了，这个人在逃避，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悔意在操控着他的意识，强制使他将他所理解的错误终止，然后虚情假意地笑着解释道“这是为了所有人好。”
懦夫，同时也是一个难以被同情的罪人。
厌恶感充斥了我的神经。
我的双脚动了起来。
顺着沿岸公路的路灯，朝着同来时相反的方向，原路跑回。
该死该死该死！
我当初为什么相信这种人嘴里说出的鬼话，现在想想，大脑里便出现许多模糊的影子，这令我的思维更加混乱。
未来的路，究竟在哪？
空虚茫然的感觉扼住了身体的运动，我在不知狂奔了多久之后，渐渐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重重地喘着气。
大脑疼到难以忍受，我抹了把额头，发现满手都被沾湿了。
过了一会，刺耳的火车xìn hào声响起，此时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亢，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震动着。
我捂着耳朵，平静地往列车即将行驶而来的方向望去。
一阵大风吹开来我的刘海，脚下的水洼中映射出的人影脸上，无神的眼睛此刻闪烁着点点光亮。
“可恶，都怪这风太大了······”
明明没有人看见，我却慌乱地擦着自己的眼角，就好像连自己的内心都过不去一样。
“轰隆隆，轰隆隆！！”
铁轨上传来震动，刹车时齿轮的金属摩擦声和排气声震击着我的耳膜。
直到那辆火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我才看到了那异样的光景。
嘛，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一次看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在这种时候出现，让我感到有些狼狈。
所以不知是原委颇深还是我运气差，前方突兀地站在火车顶上的少女和她的那些同伙们，总是不会为他人设身处地地思考一下。
每次都在最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出现，不，应该说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该走进我的生活。
拜托，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情，请你先回吧。
我在心中如此乞求道。
“还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蹲在那里做什么？你难道连那么明显的杀气都感受不到么？那些，早已在黑暗中盯着你很久了。”
樱色的嘴唇微张，月光下，风中而立的银发少女以紧迫严肃的语调，居高临下地对我说道。
她此时正散发出诡异金色光芒的双眼中，大量奇异的咒文，在顺着瞳圆，缓缓地转动着
我被那幅光景震慑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种，魔法师蓄势待发的姿态。
终于，在她那张精致且完全不像开玩笑的脸上，我读出了自己当下的危险。
呼吸稍稍急促了起来。
“库娜么？”我用通用语问道。“现在是怎么回事，我需要做些什么？”
“没有时间解释了，总之你先上来，我们需要火车强大的动力来甩掉他们。地面的阴影太多，撤退时会遇到更多的风险。”
“可是我······爬不上来啊。”
“······”
库娜朝我挥了挥手，顿时，一股轻盈的力量就把我的身子给拖了起来，我飘到了连三米的空中，接着重重地摔在了火车顶上。
“啊······”
少女缺少表情的脸上掠过一抹无奈。她刚欲张口说什么，趴在车顶的我连忙伸手制止。
可以了，我知道自己表现得很逊，但请在言语上稍微放过我一马，至少打击我自尊心的事情，现在做真的很不是时候······见少女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样子，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即向下望去，只见轨道上的车轮缓缓地开始转动，震动随之而来。
我换了个坐着的姿势，偏过头再次看向库娜，她依旧保持着警戒的站立姿态，长长的银发在风中朝着一方，肆意地飘扬着。
娇小的身躯一时间散发出威严冷肃之感，令我有些惊讶。
但我不敢在此时与她交谈，因为我清楚，此刻被保护的对象正是自己，所以安静乖乖坐着就好，更重要的是，要绝对信任身旁这位保护着自己的少女。
风吹过皮肤和划过眼角的微微刺痛感使我不禁眯起了眼睛，扶着车顶保持平衡的双手，也下意识地用上了劲。
火车呼啸而过，惊起沿岸的群群海鸟向着深黑色的大海飞去。
阴影开始变多了。
突然，空气中如刀刃般锋锐的气息传进了我的鼻腔，我感到心脏在一瞬间几乎被什么异物给割开了。
摸了摸胸口，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一旁的库娜动了。
她没有看我，视线水平地朝着一个方向投射着，眼睛中的金色耀光强盛了几分。
然后她开口道，原本萝莉的声音变得肃杀且冰冷。
“们，来了。”
空！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