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手里端着一大盆青色橘子笑着走了进来，到了罗氏和寒岁静跟前行了礼，才又笑着道</p>
“夫人，老太太说这橘子甜得很，特地又让福叔给各院送了一大盆，五xiǎo jiě，奴婢给您剥几个尝尝吧！”</p>
寒岁静笑着道“好呀！那有劳梅香姐姐了！”</p>
“xiǎo jiě跟奴婢就别客气了，刚奴婢还给大奶奶剥了好几个，大奶奶直道奴婢剥得橘子最是干净好吃呢！”梅香随手拿了个橘子，很是细致的剥了起来。</p>
寒岁静和罗氏坐到了榻上，寒岁静看了眼青色的橘子，拿了个在手里把玩了会儿也剥了起来，随口问了句“伯母也在啊！刚我怎的没瞧见她？”</p>
“xiǎo jiě，奴婢帮您剥，免得伤了您的指甲！”兰心见寒岁静要剥橘子，忙上前出声道。</p>
“不用，我想亲自帮母亲剥一个，我这女儿当得实在不好，长这么大，还从未替母亲做过什么，你就别拦着我了！”寒岁静说到后面多少有些自责。</p>
“你这丫头，今个竟也学会讨母亲欢心了，别拦着她，让她剥个，我倒是想尝尝，我家静丫头剥出来的橘子是何滋味！”罗氏显然很开心，笑着制止兰心。</p>
梅香也笑着道“xiǎo jiě仔细些倒也无妨的！”想到寒岁静刚刚的问话，忙又说道“大奶奶是刚过去的，听闻霁府来人要请大奶奶过去商量霁府四公子的婚事，大奶奶是特意来同老太太告安的，估摸着一会儿也该来栖霞院了！”</p>
寒岁静剥橘子的手明显顿了下，指甲不小心便抠下了一块橘肉，惹得罗氏在一旁直笑言</p>
“静丫头当真就是个孩子，手下就没个轻重，剥个橘子都不好使？”</p>
一屋子的奴婢也都乐得合不拢嘴 红颜却只是干干笑了下，眼角余光瞥到寒岁静身上。</p>
“母亲，就别笑话女儿了，瞧着女儿这手抖着，都快剥不了这橘子了！”</p>
寒岁静扯着嘴角嗔怪的望着罗氏，手上剥着剥着几乎将大半橘肉都抠下来，笑着笑着眼角便有了点点晶莹。</p>
红颜莫名觉得心中一紧，她家xiǎo jiě如今是装着开心吧，xiǎo jiě的内心怕是很痛。</p>
炎炎六月天，到处繁盛绿草如茵，梅园却有些凄凉。</p>
罗百川走后的那个午夜，下起了滂沱大雨。</p>
寒岁静被雷雨声惊醒，没有叫醒睡得正沉的翠色，披了件披风独自站在廊沿下，扶着廊柱咳了好一会儿。才拧着帕子看着一院凋花残枝。</p>
天边一道闪电划过，将梅园照得透亮，目光所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披着玄色斗篷身材修长的男子身影。</p>
只那么一眼，寒岁静便认出那人是霁月，寒岁静有些不可置信，不自觉捂着嘴，扶着廊柱咳得越发厉害了。</p>
霁月看到寒岁静，显然也有些吃惊，见寒岁静咳得厉害，几步便来到了回廊处。</p>
霁月在离寒岁静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有如墨染般的黑眸望着寒岁静，想伸出的手堪堪又放了下来，说出的话语却带了几分冰冷！</p>
“你怎会在此？”</p>
寒岁静堪堪止住了咳，扶着廊柱站直了身子，轻若柳絮的身子在风雨中几欲倒下，却睁着一双因消瘦而越发显得大得异常的眼眸，倔强的望着霁月，低低笑着道</p>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霁大人，夜半三更大雨滂沱，您不在自个的屋内，跑来我这不贞不洁的梅园，意欲何为？”</p>
霁月望着寒岁静那如水般透彻的眼眸，似乎愣了片刻，没有回答寒岁静的话，只是淡淡道“雨夜风凉，你还是赶紧回屋吧！”</p>
“霁大人近来可是太闲了，连小妇人这点小事都管上了！”寒岁静又低低咳了下，目光落回梅园里那些在雨水中越发显得飘摇凋零的梅树。</p>
“为何不同罗百川离开梅园，你当真想一辈子困死在这里？”</p>
霁月的声音伴随着风雨声，寒岁静听得有些不真切，不由得侧头望了眼霁月在黑幕下依然轮廓分明的侧脸，似乎想笑，开口时不自觉又咳了几声，声音有些低</p>
“霁大人这话，我可否认为，您其实是在关心我？”</p>
“好歹你还是我嫂子！”霁月并没有否认。</p>
寒岁静似乎自嘲的扯了下嘴角，不再看霁月只是望着雨幕，眸光中似有水雾却再也不愿开口。</p>
“我知，你把大夫开的药瞒着翠色都倒了，你这是在寻死！”霁月的话说到寻死两个字时明显带了怒气。</p>
寒岁静依旧望着雨幕，不知听没听见霁月说的话，只是偶尔咳了几声，声音突然很是缥缈</p>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p>
霁月回头望着寒岁静忽明忽暗的侧脸，似乎有几滴水珠从她长而密的睫毛下滑落，他分不清那是寒岁静的泪水还是梅园飘来的雨水，蓦然只能望着那清瘦而苍白的容颜，半分都移不开。</p>
低低的咳嗽声，打破了这种静谧，寒岁静的嘴角突然挂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似有若无如清风徐来</p>
“明日应会是个好天气吧！霁大人，你该走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p>
寒岁静转身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缓缓往寝居的方向走去！</p>
“啊！”</p>
寒岁静走了没几步感觉身体一轻，已然落入一个带了些湿气的怀抱中，鼻尖闻到了淡淡的檀香，抬眼便望进一双如星光耀眼的眸子。</p>
“你做什么？”寒岁静不由低呼道。</p>
霁月抱着寒岁静轻若柳絮的身子，手明显僵了下，不自觉又紧了紧</p>
“送你回屋！”</p>
“你这般作为不怕被人诟病吗？”寒岁静仰着小脸望着霁月，眼中多了几分不安。</p>
“我霁北辰被人诟病的，还少吗？”霁月脚步顿了下来，望着寒岁静的目光里，似乎有了别样的情愫在里头。</p>
寒岁静嘴角又带了几分苦笑，双手突然抚上了霁月的脸。</p>
“你做什么？”这次换霁月疑惑了。</p>
寒岁静的手依然放在霁月的脸上，笑容明显又多了几分</p>
“如今世人皆知，我对你居心不良，心思龌蹉肮脏，你以为我这不洁妇人，深夜同心上人这般亲近，妾身该如何？”</p>
“不许胡闹！”霁月扯下了寒岁静的手，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严厉的长辈在责备顽劣不堪的孩子。</p>
寒岁静又低低咳了几声，咳得动作大了，眼角不自觉又湿润了，柔柔目光望着霁月，似乎想就这般望着，了却残生。</p>
“放我下来！”寒岁静的声音透着几分决绝，几分悲凉。</p>
霁月仍旧不容置疑的抱着寒岁静，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p>
“霁北辰，你会后悔的！”</p>
寒岁静似乎下了很大勇气，一把搂住了霁月的脖子将唇附在霁月有些冰凉的唇上。</p>
霁月只是僵了下，手上动作却依然不松。</p>
寒岁静心一横，张口就在霁月的唇上咬了一口。</p>
霁月只觉得唇上冰软的同时蓦的一痛，抱着寒岁静的手不由得更紧了。</p>
寒岁静有些颓废的离开了霁月的唇，眼泪几欲控制不住，却依然死死的咬住了唇，将头轻轻靠在霁月怀里，听着霁月沉稳而有力的心跳，缓缓闭上了眼。</p>
直到霁月将寒岁静轻柔的放到床上，寒岁静才睁开了眼，拉住霁月即将离开的衣袍一角，低不可闻的说了句</p>
“若有来生，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欠！”</p>
霁月似乎在原地沉默了良久，直到离开时才听他低低说了句</p>
“好生歇着！”</p>
雷雨声越发的肆虐，越发的震耳欲聋，几乎将关着的窗户一把吹开了，和着雨水的风将寒岁静淋了一脸一身，她莫的睁开了眼。</p>
看着眼前昏黑中依旧熟悉讲究的摆设，寒岁静才想起刚刚原来是做了个梦，其实也不算是梦，那是她前生过往，也是前生最后一次与霁月相见的情景。</p>
寒岁静不自觉扯了下嘴角，看了眼依旧昏黑的屋子，一点睡意全无。</p>
寒岁静摸索着下了床，绕过屏风，透过窗扇微光，室内的情形倒也看得清楚，白荷靠在罗汉床上似乎睡得正沉还能听到略重的呼吸声。</p>
寒岁静来到了书案前，点了个小烛火，拿了书案上的宣纸，提笔开始默下心经。这是她被幽禁在梅园里养出来的习惯，许多佛经抄着抄着便都记了下来，不仅练的一手小篆，心境倒也平和了许多。</p>
“xiǎo jiě，你怎的就醒了？”白荷揉着还有些惺忪的眼眸，来到了寒岁静跟前。</p>
“吵到你了吧！”寒岁静抱歉的看了眼白荷，又接着道“我睡不着在这练练字，你再去睡会儿，时辰到了我再叫你！”</p>
白荷回了神，忙凑到寒岁静跟前，笑着道“xiǎo jiě，奴婢睡够了，这会儿不困，奴婢给您研墨吧！”说完一把拿过一旁的砚台，手法熟稔的研了起来。</p>
寒岁静笑了下，也不再多说，低头继续默着心经。昏黄烛光印着寒岁静那精致秀美的面容和着那松松散散的发髻，睫毛如扇，肌肤白玉若雪，泠然如梅花，淡雅似幽兰，白荷不自觉有些看痴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