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难受，徐忧民也不见得好过多少，他在替皇帝难过悲哀，那么长时间呕心沥血，处心积虑的压制陆锷，架空平王爷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终究还是违背不了天命，膝下无子，到头来接掌龙位者，还需在平王爷，陆锷中二选一。 </p>
这的确是很悲哀，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得皇帝还会因此，而得到世人的赞赏，博取个一世英名，你想啊！皇位是个香饽饽，谁不觊觎？ </p>
不明真相的世人，大概都会认为皇帝之所以长期拼命地排挤两位兄弟，而到最后关头，突然果断地传给其中某一个人，完全是为了避免，两兄弟为争夺皇位暗地里去结党营私，制造杀戮，引起的宫变。 </p>
合情合理，这个时候，纵然另一个人心中再怎么不服，也没有了时间与借口搅拌风云了。 </p>
可，话又说回来，没有了时间与借口，并不代表另一个人，会不生哀怨，坦然接受。 </p>
所以，作为一国宰辅，百官表率，徐忧民还要进行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p>
于是，他连思索都未思索一下便决定倒向，依附，全力支持看似平庸，实则羽翼早已丰满，势力早已逾越陆锷不知多少倍的平王爷。 </p>
但，平王爷要真正达到得心应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境地，光靠自己还不行，吏部尚书宋光汉必须上位。 </p>
作为陆锷最尊敬的兄长，徐忧民这样做的确是残忍，也失去了人情，但他不得不狠心，如果平王爷跟陆锷一定要撕破脸，自己依附平王爷，平王爷的实力相比陆锷，就等于十比一。 </p>
十比一的实力对抗对垒，战期上，也许谈不上战期，很可能陆锷是一触即溃，一溃千里……一溃千里……这还没做，只是想了想，徐忧民的两眼便开始湿润。 </p>
不过，他还是强迫自己定住心神，自己挨些骂，受些自责无所谓，不打仗，老百姓总会少受很多的战乱之苦，值得。 </p>
一念至此，徐忧民道， “皇上，臣这一两个月来，频频感到手脚僵硬，可能是上了年岁之故，恐怕不能替皇上撰写修文了，但微臣素知宋光汉大人，文笔文采俱佳，以后便有他替皇上多多效劳了”。 </p>
其实，提携宋光汉上位，徐忧民是在玩一场豪赌，众所周知，宋光汉爱权如命，一个爱权如命的人掌权之后，会怎样？谁也不敢断言，可徐忧民还是愿意赌，并且不打折扣。 </p>
至于有什么根据，他也回答不出来，只知道如果事事都要依据而为，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存在富贵险中求一说了。 </p>
宋光汉闻言顿时腮边肌肉猛地一缩，如果此时有一把剪刀，剖开他的胸，拿出他的心你会看到他的心正砰砰地乱跳，他扭头看皇帝，恰与皇帝四目相对…… </p>
“这叫……举贤不避亲吗？”，皇帝忽然眼如利箭，但很快又缓释利箭，“好好好，举贤不避亲，只怕朕是用不着了，还是荐于平王吧！令他二人好生用心治理天下”，语罢，皇帝镇静地扭过头正视萝帐顶，不再理会任何人。 </p>
这句话，虽然没有定格什么，但似乎已经说明了什么，所以它引起了效应…… </p>
为什么？为什么？莲蓉皇后指尖轻抖，踉跄两步，一排银牙猛地咬住下唇，泪水夺眶而出，她好生失望，为什么，那么长时间的不死心等待，到底等来的还是冰凉的不甘。 </p>
抖完了指尖接着抖身子，陆筝公主两眼一酸，上前揽住了她，她了解她，莲蓉皇后痛哭流涕，不甘心的真的不是结果，就如她所言，那么长的等待怎么就没有出现奇迹呢？ </p>
平王爷这会儿没心情去欣赏莲蓉皇后的神态，此刻他正与宋光汉神色惶恐，额角汗流的跪在地上，但如果他有心情一定会看到陆筝公主在揽住莲蓉皇后之前，曾瞧过他两眼。 </p>
这就奇怪了，皇帝言语中并没有杀气，相反，还清晰明朗地指出了下任皇帝的人选。 </p>
尽管一句话，不比行文布诏，加盖玉玺那么保险，可九五至尊的金口玉言已经足够让平王定心，安枕了，他却为何还要害怕？捣头如蒜地道，“臣，臣弟不敢”。 </p>
这也怪不得他们胆小，因为皇帝的为人大家都很熟悉，如果皇帝从此高卧龙榻不起，这句话顶多也是令人感到一惊，没什么大不了的。 </p>
可若是皇帝今日走下龙榻万岁万万岁，而平王又在今日表现过激的话，那么日后的境况就不容乐观了。 </p>
见皇帝纹丝不动，置若罔闻，平王爷恐惧加剧，抬眼看向徐忧民。 </p>
徐忧民紧皱着眉头，不曾注意，其实他此刻的心也不比平王安逸多少。 </p>
他在想，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如果无人相逼，如果不到最后关头，皇帝是不会在任何rén miàn前，提任何跟禅位有关的字眼。 </p>
可此时，皇帝偏偏在两个条件都不具备的情况下提了，就宛若熟悉的对手突然一反常态，改了习性，一时之间真的让徐忧民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p>
更有甚者，皇帝既然要决定扶植平王爷，就应该不遗余力，不留私心，怎么能做那种一边给人糖果吃，又一边打人耳光的事儿？把个举贤不避亲连说两遍。 </p>
除了蓬头稚子，不闻政事的人外，又有谁不知，徐宋二人同乡，关系甚好，徐忧民同平王爷少有来往，而宋光汉又入幕平王府之宾，效忠平王爷。 </p>
你这般着重强调，不是在刻意提醒平王爷，徐忧民提携宋光汉动机不纯，宋光汉投靠自己是假，亲和徐忧民才是真？让平王爷稍稍平复的心又起波澜？ </p>
徐忧民搭眼瞧上龙榻，仿佛是晓得徐忧民想通过他的眼看穿他的心，五十五岁皇帝索性将脸扭到里侧，给徐忧民一个后脑勺。 </p>
徐忧民心烦意乱，他讨厌极了，这种别人说一句话，自己要琢磨三分的日子，他多么希望人与人之间，纵然做不到坦诚布公，但也不要搞什么虚假，玩什么心计。 </p>
说到这，我想批评人类两句，人类的烦恼大多都是心思深沉，自作聪明招来的，你就不能把皇帝的话，想简单一些。 </p>
想成是气话，沮丧话，怅然若失话，这样一来，不就没问题了吗？ </p>
徐忧民苦笑，不管皇帝这段话，有没有特别意图，也不管众人持有什么想法，它即出自一个不健康人的嘴，作为健康的你，都得进行安慰一番，说些万寿无疆，洪福齐天的吉利话。 </p>
趁着皇帝高高兴兴接收吉利话的功夫，不死心的徐忧民还想看看皇帝的眼，还想从他的眼里搜寻一点什么。 </p>
可惜皇帝很从容，眼如古井，无波，待乾坤殿安静下来，他叫了一声平王爷。 </p>
“皇兄”，平王两眼开始噙泪，两手按在龙榻边沿，这会儿他也不怕皇帝不是人脸的脸了，忆起陆晴川往日的英雄了得，他不甚悲悯，泣不成声，本已酝酿好，足可以出口成章的言语，竟嘣不出一个字，只喃喃地叫着，“皇兄，皇兄”。 </p>
皇帝无动于衷，只定定地注视着平王，没人看见他锦褥下原本摊开的手掌慢慢握成拳头，胸腹上的锦被随着他的气息，上下起伏着，久久，一直没接话。 </p>
原本悲哀的氛围，又悄没声息地被注入了一种能捏成块儿砸死人的凝重。 </p>
徐忧民不觉又重新直直早已经伸不直，佝偻的背，但瞬间又垂下头，他甚是害怕不小心碰触到皇帝这一刻的眼，因为皇帝这一刻的眼必定是十分脆弱。 </p>
虽然他还在恼恨皇帝，因不舍传位而弯成弓的心，但想想，他似乎更同情皇帝，因无后而折磨到千疮百孔的心。 </p>
也许是直巴巴的看，太伤眼，皇帝终于眨了眨眼，跟着开言说话“平王休要悲伤，人生自古谁没死的那一天？ </p>
往日你我兄弟纵马驰骋戡乱平天下，虽说是为了天下苍生，但终究不能否定它是一种杀戮，朕好端端的，突发怪疾，我想便是上天在惩罚于我”，一口气说完，丝毫听不出陆晴川有行将就木之势。 </p>
“不，皇兄救万千黎民于水火，挽大厦于将倾，丰功伟绩可追日月，声名震天，直抵尧舜，断无惩罚之说，小恙不日即可康复” </p>
古晴空声泪俱下，痛哭哀哉，这句话听起来虽有过度的夸大其词，阿谀奉承之嫌，但确实饱含了许多真切的兄弟情，君臣义。 </p>
看陆晴川miàn pí一阵波澜，我料想他听闻这般恭维之词，定然是豪放长啸了一声，不过他的声调最终还是道破了一位英雄垂死的无尽凄凉。 </p>
“平王谬赞了，朕深感汗颜……”，说到此处，他停下，扭动头颅，眼光忽然变得骇人，骇人的眼光扫向垂首而立的徐忧民，又是久久不说话，仿佛在思索，仿佛有话却又不愿说出口。 </p>
同是垂首而立的卢青阳察出了异样，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徐忧民，徐忧民微抬首，刚好与陆晴川四目相触，他旋即明白，皇帝这是在煎熬抉择了。 </p>
虽然古晴空是他的亲兄弟，但兄弟再亲也亲不过儿孙，何况他只是一介书生，对上古王朝无任何贡献，不费一兵一卒便坐拥了天下，怎能不叫人气愤不甘？ </p>
怪不得皇帝会不情愿，会犹豫不决，犹豫不舍，徐忧民喟然长叹，世上总有那么许多事情，是你不想做，但，又不得不做的。 </p>
例如，你娶了个女人，女人却带来一个现成的八岁儿子，说句良心话，你不想替别人养儿子，但架不住你除了那女人，已别无可娶。 </p>
天意不可违，哪怕你是高高在上，万人尊崇的皇帝老子，徐忧民叹完，决定帮陆晴川启开这个他不愿启开的始端。 </p>
如何启？对于陆晴川来说是千难万难，但对旁人来讲却是轻描淡写。 </p>
徐忧民认为，既然你十几年闭口不提立储之事，今日却一朝散播出新皇人选，就不能再搁浅，给混乱以时间上的支持，应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尽量将风险扼杀在萌芽，摇篮之中。 </p>
徐忧民摒退了乾坤殿里的闲杂人等，按理说，禅位大事，不光是那些死了几次都未能死了的小太监们不能听，就连陆筝公主与莲蓉皇后也要回避。 </p>
但徐忧民留下了她们，这也许是皇帝的意思，他在猜想。 </p>
陆晴川没有言语赞赏徐忧民的慧识，不过也没提出异议，显然留下此二人并没有违背他的意愿。 </p>
“平王爷听旨，宋大人拟草”，他咬咬牙，腮帮子上的肉皮一阵紧缩。 </p>
宋光汉心中狂喜，紫色小毫快速地点向砚台。 </p>
“朕自觉时日不多，为愿我上古国能盛享万世，繁衍不息，朕去后，特令皇弟古晴空接掌龙位，文武列班以国父徐忧民为尊，全心全力辅助新皇，造福百姓，不得异心”。 </p>
“皇上……”。</p>
徐忧民大是一惊，双膝跪地，他不是反对，皇帝真的把皇位传给了平王爷，相反他还极力赞成皇帝的做法，只是觉得，此情此景储君人选，最多只能口头说说，断然不能明旨颁布。</p>
于是疾声道，“老臣以为，眼下应先下诏宣陆锷进京，后拟旨立储为妥”。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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