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笑声又变得难听了起来，像是一个苍老的乌鸦在叫，“小子，你是在埋怨老夫吗？”
张十七心下立刻想说，不敢，只是想到自己一味的低声下气，对方却是反复无常。纵然是因为被关押了千年，心智有些失常，可自己凭什么要捧着他？
况且，自己已经露出了不满，对方明显也不是蠢的，又何必再去掩饰？
张十七因是说道，“不敢埋怨前辈，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老人又是讽刺道，“你知道什么是造化？小小年纪，见识浅薄，偏又爱卖弄，你莫不是以为多活了一世，就能较别人强些？转生于此的天魔，也不是少数，能够及时醒悟的，也有不少，可最终有所成就的，能有几人？多半不过是蹉跎一世罢了，偏生较之本地之人，还多了一番不甘。依照你的条件，你以为自己能有什么成就？前世是个失败者，凭什么换了环境，就能成功？习惯了失败，不仅是习惯了失败本身，同时失去的，还有你的野心，你的前进的动力。”
张十七默然，此人说的，虽是难听，却令人难以辩驳。前世是个失败者，凭什么换个地图，就一定能成功？若是在原来的世界重生，说不定，还能有所成就。可如今的这个世界，全然陌生的知识体系，全然陌生的地理人文环境。前世的经验，确实对现在的用处并不很大。
若是如前世文学作品中说的，修仙首重根骨心性，前世的经历，说不定会成为今生的关隘。况且，自己确实没有成功过，对于成功方法的归纳，道路的整理计划，自己也是全然无知。
但是，落水的人，就一定要随波浮流吗？纵然不能改变自己前进的方向，可至少，自己要让自己碰到的礁石少些，遇见了凶猛水兽，能躲得开。
张十七正色说道，“如您所言，我不见得一定能有所成就，也没想过一定要名扬天下。我要的，不过是让自己强些，本钱多些，别人纵然要算计于我，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牙口够不够好。我要的，不过是让自己过得好些，身边的人，过得好些，仅此而已。”
老人哈哈大小，“所以，你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大势，什么叫做造化，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身不由己。”老人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心情变得有些低落，“不管是大小，有所追求，明了自己的追求，总是好的。心大的，未必就能圆满，像你这般心小的，也未必便不能快活。终究，自己快活，自己满足，才是自由。我的志向是大了，可如今，不仅是身陷囹圄，便是回忆，也没有多少。自由，想要自由，却偏不可得。”
张十七微微一笑，说道，“前辈本事大些，自然心志便高，我的本事小，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可若我连小事都不愿做，大事来了，怕是自保都不可能，更遑论其他。”
老人似乎感到有些无趣，说道，“你自己的路，自然是要自己走，不过，你，确实没什么大出息。胆子小，又多疑，本是没有，毛病不少，你这样的人，也就只能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罢了。”
张十七并不以此为耻，说道，“前辈说的是，我这种人，难有什么大出息，能够作出一点事，能够让自己觉得没有浪费，能够在年老的时候，想到自己的过往，没有什么大的遗憾就好。”
张十七如此说，一方面确实是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却是对老人家的一种讽刺。你不是说我没什么大出息吗？至少我要的，也是你没有的。
老人果然勃然大怒，刚一开口，却又平静下来，“嘿嘿，你是想激怒我？无知者无谓，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你莫不是以为，我定然不会杀你？”
张十七心中微微不安，又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这个老人本身阴晴不定的关系？为何自己今天会这么反常？
从前有人说自己是属狗脸的，这今天的变化，也未免太多了些。
他生气了，自己就老实了，他平静了，自己偏又忍不住的挑逗一下，难道自己其实还有作死的潜质？
张十七讪讪的说道，“要是杀我，你自然很是容易。可你杀我的可能性确实不大，您说是不是？”
老人说道，“你这种人，是我极讨厌的那种。要不是…嘿嘿！罢了，也算是你运气好吧，不过，小子，你如今如此孱弱，可是还没有开始修行？”
张十七点点头，神情有些淡然，“确实没有，不过修行什么的，也未必就是那般紧要。能活十年，便做十年的事，能活百年便做百年的事。有什么枪，打什么仗，若是为了修行，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那也未必值得。”
老人嘿然说道，“你今日便做此想，他日却也未必。就算没有野心，现实的变故，总会让你一步步对着力量妥协。”
张十七说道，“或许，你说的没错，日后或许我自己也就变了。从前有句话，说，长大后，我们都变成了曾经讨厌的模样。”
老人说道，“未来如何，确实难以预料。我今日付出代价，强行醒来，为的，却不是和你啰嗦。本来，看你也是天魔出身，想要给你些助力，现在是不可能了。若你踏入修行的门槛，赌一把，说不定还能脱身出来，修改一门功法，或者随时指点你修行，还是可以的。只是现在么，什么都做不成了。我倒霉，你的运气也不够好，总之，这是咱们爷俩没有缘法罢了。”
张十七默然，心中确实有些可惜，却又有些庆幸，看来此人果然打过自己的主意，说的随时指点修行什么的，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随身老爷爷么？
老人接着说道，“我身处大阵之中，对外面的感觉并不清晰，你可愿意给我说说？”
张十七愕然，心里同时警惕起来，一个自称随时可能挂掉的人，怎么会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兴趣？就像他说的，一个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的人，可还能想到去学习？
张十七打了个哈哈，说道，“老人家倒也有些兴致，只是外面的情况如何，我这初来乍到，也并不清楚。只知道外面的情况不好，称得上是人间炼狱。”
老人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担心我会算计你？”
“你当然是在算计，不过算计的，是我罢了。”
张十七还未回答，就听见一个声音传来，似乎极远，又似乎很近。
张十七的心立时沉了下去，这个老家伙果然很不靠谱，不是说，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人察觉吗？
(本章完)
